深夜救治
白启尘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宫人移驾到了御书房。见夏语嫣眼眶红红立侍于一旁,他茫然问道:“朕到底是怎么了?”
此次病症他自感觉比以往厉害了许多。
“皇上中了毒……但皇上无需担心,关太医告假守丧半年,臣妾已让林将军去请关太医,相信他定有办法。”
“关太医?”关太医资历尚浅,白启尘从未让他看诊过,甚至不知太医院竟有此人。
白启尘挣扎着要起身,胸口却闷疼得紧。夏语嫣见状,连忙欺身上前将扶着他。
“关太医虽是年轻太医,但臣妾亦亲见过他的医术,确是超凡。”夏语嫣将宫人每隔一炷香送来的参茶端与白启尘,“臣妾已命人查皇上的吃穿用度了,一定会揪出下毒的那个人!”
“朕,中了何毒?”白启尘抿了口尚温的参茶问道。
“皇上中了桂离子之毒。”
听完夏语嫣的话,白启尘好半晌未出一语。末了,转头看向一旁的孟繁奕,“你一早便知道朕中毒了吧?”
以往孟繁奕并未像如今这样,日日炖汤不曾停歇,近些日子未免太勤快了些。
孟繁奕慌忙跪倒在地,“请皇上恕罪,太医无人能解此毒。臣妾窃以为此事与皇上多说无益,为免皇上烦心便擅自做主将此事压了下来。臣妾这些日子只要一想到皇上中毒之事便以泪洗面,只能尽一点绵力尽量调理皇上的身子。可不曾想皇上的身子……”
话并未说完,孟繁奕便哽咽了起来。
她爱白启尘,若有选择她也不愿如此。
“好了起来吧,朕知道你是为朕着想。”见孟繁奕说得情真意切,且这些时日真为自己费了心思,白启尘便神色和缓道。
“谢皇上。”孟繁奕依旧抽泣着。
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御林军头领连夜赶至关太医府上。
关府的大门前还挂着两朵白花,关太夫人病逝不过四月有余,关府上下仍在丧中。
“将军是?”来者虽然眼生,但开门的总管见来者一身兵甲,恭敬地问道。
“林某奉旨前来请关太医入宫。”
一听是宫内来人,总管更不敢有一丝怠慢,将他请了进来。
关云靖听见声响便从屋内出来,此时的他一袭白袍,面容甚是憔悴。
“林将军——”关云靖朝林洪昱作了个揖。
以往在宫内当值,他与林洪昱只是半面相识,今日不知为何会到关府。
“林将军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皇上召你即刻进宫!”来不及寒暄,林洪昱便道。
“这……下官守丧期限未满,林将军可知是何事?”关云靖略一思索,询问道。
林洪昱瞥了眼一旁的管家,皇上中毒非同小可,必不能让旁人听了去。
关云靖会意朝身边的管家道:“陈叔你先下去吧。”
待管家退下后,林洪昱方敢道:“皇上中毒了,宫中太医皆无法子,如今皇上正等着你入宫看诊呢!”
闻言关云靖面露难色,“既是众太医皆无法子,下官又如何得知这解毒之法?!”
“关太医便不要自谦了,皇上这毒一日都耽搁不起!”
“既是皇上下诏,下官也不敢不去,林将军且等一等,下官回屋换套官袍便随将军一同入宫。”
“好!”
关云靖与林洪昱入宫的时候已是近五更时分,既已入宫,关云靖便与林洪昱相辞独自往御书房而去。
此时御书房灯火通明,夏语嫣半步不离白启尘左右,奉茶倒水都亲力亲为。孟繁奕在一旁却插不上手,只得冷眼看着夏语嫣。
见到关云靖,夏语嫣终于露出了从昨晚至今第一个笑意,“关太医来了!快为皇上把脉吧!”
关云靖的医术她亲眼见过,亦听众太医称道,此时见到他,她的心才微微下落。
“是!”关云靖放下医箱便跪着身,为白启尘把起了脉。
“你便是关太医?”昨夜人人称赞的关太医竟是如此年轻,白启尘怀疑地看着他搭在自己腕上的手道,“既是人人皆言关太医医术超群,若太医也解不了此毒,朕便革去你太医的职位!”
收了手之后,关云靖久久沉吟未语,孟繁奕开口道:“皇上的毒你可会解?”
关云靖微抿了下嘴唇,“皇上所中乃桂离子之毒,恕微臣无能,见识尚欠,不知此毒当做何解。”
自关云靖的手搭上白启尘的脉时,阿宛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一丝面部表情。果然,她见他微抿了下嘴唇,年少时他凡是说谎,下意识地便会有此动作。
可见他会解!但是不想解!
见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夏语嫣急道:“关太医你可查仔细了?皇上的毒当真不能解?”
“不能。”关云靖低着头,眸中并无半分惧意。
“此毒到底是如何进入皇上体内的?”
即使无法解毒,也得将此毒的根源找出!
“此毒是日积月累一点一点进入皇上体内,皇上可是食用了什么不当的食物?”
白启尘拿眼看周迁,周迁道:“皇上的膳食都有咱家亲自把关,断无可能出半点差池!”
“除却食用外,桂离子之毒亦能通过与人长时间的接触一点一点进入体内。皇上可有用何不当熏香?”关云靖复问道。
“皇上用的龙涏香咱家也亲自把关,断无可能……”周迁说着便想到那日他在草丛捡到的香囊,尾音便自小了去。
“如何?”夏语嫣察觉周迁神色有异,问道。
周迁连忙出列跪于地上,“皇上香囊曾遗落过一阵子,是一太监在草丛中拾了交于奴才,奴才知此香囊皇上看重得紧,便当即将它交付给了皇上,未……未曾细致查验……”
“荒唐!外处找到的香囊你胆敢交与皇上!”
不同于夏语嫣的怒气,白启尘低首拨弄着腰际香囊,始终凝眉未语。
彼时周迁将香囊呈与他后曾劝他丢弃,但既已找到又如何有遗弃之理!
“皇上便将香囊给关太医查验查验吧。”
白启尘终是解下了香囊递给了关云靖,关云靖将香囊中的草药悉数倒出,于中细致地拣出了一把桂离子。
众人皆瞠目,阿宛亦然。她记得清楚,在香囊中放入的是百栀,如何会成了桂离子!
“皇上请看——这便是桂离子。”
关云靖双手将桂离子奉上,白启尘并未伸手去接,而是俯身将关云靖放至一旁的空香囊袋子紧紧攥在手里,喃喃道:“是你在惩罚我吧——”
昔日柳芙盈费尽心神为他所制的安眠香囊,如今竟成了害他之利器……
“臣妾立即派人将那个小太监抓来问话!”
“不必了,香囊虽是那小太监找到,但下毒之人必是无从找起了。”
想必是那日香囊遗失被人将桂离子加入了其中,已过去许多时日又当从何找起?就当是柳芙盈找他复仇来了吧——
“关太医,你既能找出香囊中的桂离子,却解不了其毒?”白启尘最后一次问道。
“微臣无能。”
“关云靖为医无能,杖责三十,革去太医一职。”白启尘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入了众人的耳里。
“皇上,”阿宛出列下跪道,“奴婢曾闻这天下有一医者号称‘天下第一手’,皇上何不于全国内寻此神医?相信此神医定能为皇上解此毒!”
秦沐阳……
白启尘深深地看了孟繁奕一眼,“朕倒是忘了你的父亲了。”
“臣妾……臣妾得知皇上中此毒,已派义父前去找寻父亲,只是如今尚无消息。”
见白启尘大有责怪自己之意,孟繁奕连忙道。
“朕知你有心了。”白启尘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知道关云靖自小便以行医为志,阿宛又怎忍见他被革职查办?只是关云靖应是知晓如何解毒,为何又隐而不报?
“奴婢斗胆,”阿宛跪地又接着道,“关太医虽是无法解毒,但却找出了毒药的根源,”阿宛顿了顿,看了一旁的魏长功等太医一眼,“已比宫内其他太医有功,奴婢认为不当罚。”
关云靖终是将目光落在阿宛身上,皇后娘娘尚不敢为他求情半句,如此一宫女不要命了!
但白启尘却没有如其他人所料那般震怒,只道:“依你所言,朕应该将宫内所有太医革职查办才是。”
“能入宫为太医者,谁人不比普通医者医术高超?皇上若将所有太医革职,宫中娘娘有恙又当如何是好?”
“那你道应该如何?”
摩挲着手中的香囊,白启尘幽幽问道,语气已不似适才那般冷然。
“奴婢认为所有太医应罚俸一年,太医院院首由医术高者居之,并网罗天下所有擅医之人,随时可将太医院太医替下,好让他们居安思危,闲时多读读医书以增长医术。”
阿宛所言令白启尘一怔,“皇后,你觉得呢?”
“臣妾亦觉得阿宛所言有理,皇上三思而行。”
“传召下去,关云靖即刻升为太医院院首,太医院罚俸一年,并广招天下所有擅医之人,无论门第皆可举荐。”
白启尘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阿宛终是松了口气,“谢皇上!”
“谢皇上。”关云靖深深叩了一首。
“谢……谢皇上。”虽免于责难,但魏长功毕竟当了二十余年的院首,如今竟被一后生替了去,未免不心情阴郁。
“若无旁事,尔等退下吧。周迁,传朕旨意,各州府尹全力找寻秦先生,限一个月之内将他给朕请来!”
“是!”
白启尘面露倦色,众人不敢多加叨扰纷纷退了出来。
一行人中孟繁奕走在最后,离开之际她回首,又见白启尘摩挲着手中的香囊目露伤感。
果然,白启尘在意的还是那个人!孟繁奕目露恨意,更是坚定了杀秦沐阳的决心。
采蘋宫内。
窦乐茵醒来后听宫人说了经过,她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缘由。下了早朝窦枋便信步到了采蘋宫探望她,只是在见到窦枋的第一面,窦乐茵便冷道:“父亲是来看女儿死了未?”
“瞎说什么!都怪那个该杀的宫女,为父又如何会害你呢?!”
“父亲是与梓月宫那位合计好了吧……”
若真有人想毒害她,又怎会下此易解的毒?只怕是孟繁奕为了除去阿宛利用了她吧……
“为父……”
对上窦乐茵灼灼的目光,窦枋说不出半句可分辨的话。
“一个贱人竟比我重要了——”窦乐茵转过了头去,“父亲请回吧,女儿累了。”
“为父这也是为了你……唉!日后你便知道为父的苦心!”
春梅转出将窦乐茵的帷帐放下,眼眶通红道:“相爷请回吧。”
窦枋冷着脸从采蘋宫走出,走了没几步路便遇上从御书房回来的孟繁奕。孟繁奕快走了几步走近了他,“父亲——”
“哼——”窦枋一拂袖,不顾孟繁奕身后的宫人在旁,冷冷道,“贵妃娘娘真是好本事!”
孟繁奕眸色变了几变,侧首朝宫女道:“你且下去吧,本宫有几句话与父亲说。”
这宫女本也没亲身服侍过孟繁奕,领了命便退出了二十步开外。
“父亲且放心,并未伤及妹妹的身体,只是可恨秋莲那贱婢太多事了!”
见窦枋不语,孟繁奕转而道:“皇上如今已派人寻找繁奕的养父,父亲可要派人抓紧了。若让皇上找到秦沐阳,我俩都无好果子吃!”
“有人在保护他。”窦枋没想到这件事远比想象中棘手,“我派出的手下回来报说,他本追上了秦沐阳,但却半路杀出一班人马救了他,如今竟不知去处。”
“什么?!”孟繁奕眼中终有急色,“如今皇上也派了官兵前去找寻……繁奕明日便禀告皇上,让皇上命父亲主管此事,明虽礼请,实则将他暗杀于途中。”
“如今也只好如此了。”窦枋点点头。
“秋莲已死,繁奕还请父亲为繁奕找寻两个武艺高强的宫女入宫服侍繁奕。”
夏语嫣有一武功高强的阿宛,那她便要培养两个不输阿宛的心腹!
“好。”
再厌恶,他们也尚是同坐一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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