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谢怀珉若有若思地走进屋,一屁股坐在榻上,两眼发直。
程笑生正在偷吃杏仁珍珠糕,见状,赶紧拍干净嘴边的渣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怎么了,丫头。在宫里受欺负了?”
“没人欺负我。”谢怀珉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师哥呀,咱们,扩大师门如何?”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程笑生脑子一转,“等等,是不是有人看中了咱们师门的手艺了?”
谢怀珉苦恼地点头,“他要我将毕生所学传授给离国的医官。作为交换……他愿意将库存的醍灵花药膏赠我两盒。”
“醍灵花!”小程不禁拔高音量,“是真是假?”
“我看他那个人,这辈子恐怕都没开过一个玩笑。”
小程正色道:“他知道你找醍灵花制药是用来做什么吗?”
“他没说。”谢怀珉长叹一声,“但我觉得,他作为一名帝王,若真相查我底细,还有什么查不到的。他不点破,那是他的礼貌。唉,众里寻他千百度,没想来得竟然这么容易。他提出的交换条件也并不苛刻。只是,师门并不是我一人。我同他说,此事还需商酌。所以,我就回来和你商量了。”
谢怀珉这三年来一直在山区一边行医一边采药,也是为了寻找能解烟花三月的醍灵花。
碧血珀已经在两年前由宋子敬悄悄送到了自己手上,可是醍灵花却是一直没有找到。此花长在离国北地高原上,当地人数年才有可能采摘到一朵。
没有解药,毒也解不了,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困扰着谢怀珉。
烟花三月中毒之后三年才发作,所以三年大限快到的时候,谢怀珉也非常担忧,一边密切关注着自己身体的变化,一边在回去找老情人还是写一封情真意切催人泪下的遗书寄回去之间犹豫着。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谢怀珉照样能吃能睡,甚至连月事都十分准时顺畅,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一点要死的样子都没有。谢怀珉这样提心吊胆过了半年,再不相信,也认为自己一时是死不了了。
可是忽略不表示不存在,死亡阴影始终笼罩头顶的感觉并不好。所以谢怀珉加快了搜寻速度,同时还在寻找可以替代醍灵花的草药。
宇文弈在最恰当的时间抛下了这个绣球。谢怀珉咽着口水,内心里天人交战。
“虽然说传道授业解惑什么的,我是很乐意的啊。可是师父的东西,我又怎么能随便传授给老外呢?”谢怀珉对着手指,不住抬眼瞟一瞟程笑生。
虽然平日里她对小程欺压打骂,可也不过是开玩笑罢了。程笑生到底是她师兄,这种大事,还得由他拿主意。
程笑生看着谢怀珉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模样,长长叹了一口气,“傻丫头。师父是死的,我们是活的,就算不孝,也没有活人将就死人的道理。再说师父身前豪爽大方,广施善德,不拘小节。他临终前只嘱咐我和大师兄将他医术发扬广大,并没说他的医术不可传外人。你教离国医官,不正是应了师父那句发扬光大了?”
谢怀珉两眼一亮,“这么说,你不介意了?”
小程笑笑,“你解毒要紧。赶紧把毒解了,就回你家男人那里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迟迟不回去,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你为他解毒时不小心也中了毒的事。”
谢怀珉红了红脸。
“师妹呀,不是我说你。我也是男人。这男人,反应总是很迟钝的。你对他再好,不和他说,他就算看到了,也未必能明白过来。你也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了。情人分开三年多,真的太长了。他又身处那个位置,受到多少诱惑?乘现在还没生什么变故,赶紧把毒解了,回去吧。”
谢怀珉嗯了一声,缩在榻上,抱着膝盖不说话。
她一月给萧暄去两封信,是雷打不动的。可萧暄却从未给她来信过。
她只能从密使口里打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比如萧暄有何新的政绩,又比如他又纳了哪家的小姐为妃。
她不在他的身边,他似乎也一点都不寂寞。后宫三千,总有得他心的佳人,都比她谢怀珉漂亮、年轻、聪慧迷人。所以,他才不来信吗?
如今,连她的信也送不出去了。
谢怀珉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分开了,感情就是这么容易地淡下去了。当初山盟海誓,掏心挖肝。那些情意绵绵的话,还在耳边,人却已经走远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预感。起初那一年,只是以为萧暄还在生气,可到了后面,两年过去,他还是悄无声息,这就是傻子也明白了。
成为一个英明的帝王,就得舍弃什么才能强大。比如,一段单纯却同利益冲突的爱情。他肯定是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也就不再把当初那个同他一起笑看桃花满枝头的女子放在心尖上。
只是,给他写信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谢怀珉终究一直还是放不下。
觉得自己真低声下气,又觉得自己太厚颜无耻,可又不忍就此断绝关系。心里存着小小的希望:也许……也许他没有变,他只是无暇回信罢了。
连着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根线,到底由谁来亲手斩断?谢怀珉不知道。
程笑生打了一套拳回来,见谢怀珉已经缩在榻上睡着了。女孩子即使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睫毛濡湿,眼角带着泪痕。
程笑生苦笑着摇摇头,抱来被子给她盖上。
有了皇帝的指令,谢怀珉很快办好了手续,就去医署上任了。
毕竟宇文弈说得很清楚,为防中途生变,谢老师的课上完了才给薪资。要想得到醍灵花药膏,就得先干活。
谢怀珉咬牙切齿,暗中管宇文弈称呼为“葛朗台·老弈”来泄愤。
离国官僚机构等级分明。就医局来说,一局之长,称太医监,总管全国医局,其下各州有医史,是一州的卫生局长。医史之下是医正,分上下,上医正是市区级干部,下医正就是县级小干部了。医局之中,大夫官职称为医正,亦分许多级别,都以颜色区分,朱黄白青蓝褐。
搞科学研究的地方,派系之争总是特别激烈。谢怀珉是空降兵,若不是有个张秋阳小弟子的名头,怕一落地就被各帮派撕成了碎片。
因为是被皇帝指派来传授医术,医署里的老头和大叔们虽然万分不屑,对谢怀珉还是有几分面子上的尊敬。倒是年轻一辈的大夫之前就听闻过谢怀珉的各种传奇事迹,对她十分崇敬,成日里围着她虚心请教。
谢怀珉开班授课,不限人数,想听的就来。她讲课十分轻快灵活,又擅长举例,注重师生互动,课堂轻松。比起这个时代沉闷的课堂,小谢老师的讲课新颖有趣,于是每场爆满。那一段时间,医署里热闹非凡。
受此影响,原本对谢怀珉带有偏见的老大夫也免不了好气,来听了几次课,逐渐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到底是张神医的弟子,确实与众不同。”
“她讲的那细菌一说,虽然怪诞,却也头头是道。”
“听说这谢姑娘还专门叫人买来青蛙和小白鼠,教那些年轻人解剖,说是教什么神经学。”
“阿弥陀佛,这般杀生……”
“谢姑娘的草药知识,确实丰富。只是,一个姑娘家,成日和男子在一起,竟然也丝毫不介意。”
“这谢姑娘本身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难怪模样这般好,却一直没嫁出去……”
路过的谢怀珉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对着那几个老头光秃秃的脑袋悄悄比了一个中指。
春风吹拂,花枝摇曳。谢怀珉穿着夹衣,还觉得有点冷。
她脸色一黯,把手指搭在自己的脉搏上。
“最近越来越畏寒了啊。”谢怀珉抬头望了望明媚的春光,“快来不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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