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借君之筏
战马一声长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倾山倒柱般仆下去,把赵致抛在草原上。
项少龙等纷纷下马,将早已疲乏不堪的赵致扶起来。
项少龙吩咐把给绑在马背担架上的乌达放下来,心中不由一阵茫然。
他们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仍没法撇下时近时远、紧追不舍的敌人,现在最令人担心的事发生了,终有战马支持不住。
在地平线远处是横亘前方的秦岭,布满皱褶的山岭,使人更感心疲力累。但只要能逃到那里去,生存的机会势将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恨要到那里去,即使战马处在最佳的状态里,没多来个三天三夜绝办不到。
看着秦岭一个连一个积雪的峰顶和把他们分隔开的草原,众人禁不住生出仰天长叹的颓丧感觉。
侦察敌情的荆善返回来报告道:“依尘头来看,敌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减缓下来。真气死人了,我们已经以种种手法布置蛊惑他们,但均被白飞那混蛋识破,没有上当。”
项少龙心烦神困,过去看望正由纪、赵二女负责换药的乌达。
纪嫣然起来把项少龙拉到一旁,道:“乌达全身发热,神智迷糊,若再颠簸赶路,我怕他会捱不到秦岭。”
项少龙烦上加烦,朝秦岭望去。
这连绵数百里的大山脉,像由大自然之手般划下秦、楚间的国界,只要能到那里去,大有机会凭地势且战且走,往与滕翼等会合。
但由于要躲避敌人,故未可依照原定路线行军,现在究竟身在何处,谁都弄不清楚。
纪嫣然见他呆望秦岭,明白他的心意,指着其中一个明显高出的积雪峰顶道:“若我没有猜错,那该是秦岭第一高峰太白山,照这么看,我们往东偏离原本路线近百多里,难怪没有追上滕二哥。”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这绝世美女仍不失她慵懒优雅的楚楚娇姿。
听着她令人舒服至直入心脾的悦耳声音,项少龙松弛下来,同时豪情涌起,吩咐各人暂作休息,拉着纪嫣然走上附近一处小丘之上,纵目四顾。
太阳没在秦岭之后,散射出千万道夕照的余晖。
东北方来的敌人显然并不比他们好多少,停了下来,隐隐传来马嘶之音。
一道河流由西北而来,朝东而去,在左后方蜿蜒而过。
纪嫣然道:“听说太白山上有神泉,温度可用来煮食,又可疗伤生肌,若能到那里去,乌达或有希望。”
项少龙道:“那是温泉水,泉水吸收了死火山岩浆的热力,又含有大量的矿物质,故有神奇功效。”
纪嫣然一呆道:“什么是‘死火山’和‘矿物质’?”
项少龙知又说漏了嘴,搂着她香肩道:“迟些再给你解说,当今首务,是要设法逃到秦岭去。”
指着往秦岭流去的大河说:“假若嫣然是白飞,看到这么交通方便的一条河,会有什么主意?”
纪嫣然的俏目亮起来道:“当然怕你伐木造筏,顺河溜掉。”
项少龙道:“那你会怎办呢?”
纪嫣然道:“我会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趁夜色摸黑过来,另一方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赶过来,假如先一步赶抵前方,我们将陷于前虎后狼、插翼难飞之局。”
此时远方一处疏林宿鸟惊起,在天上旋飞乱舞,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嫣然伐木为筏的一句话,可使我今晚稳操胜券。”
纪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吗?只是这里林木稀疏,要造几条可载这么多人马的筏子,没有整晚工夫休想完成,那时敌人早来哩!”
项少龙的手移到她柔软的腰肢处,贪婪地揉捏着,故作漫不经意地道:“我们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怎么纪才女今趟竟猜不中为夫的心意呢?”
纪嫣然娇吟一声,投入他怀里,用尽力气抱紧他,心迷神醉道:“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有什么情话比这更令人着迷呢?”
芳心同时知道,爱郎在经过三日三夜有若丧家之犬的逃亡后,终于恢复信心。
事情起得太突然了,因失于戒备以致一时措手不及。但在这生死存亡的绝境里,项少龙终于被激起斗志。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险境时大了很多,但由于厚云积压,夜色却更是浓重,林野间杀机四伏。
项少龙等伏在大河离敌较远的对岸,劲箭上弩,蓄势以待。
战马被带往远处,尽量予它们休息的机会。
当弯月升至中天处时,宿鸟在敌人方向激飞天上,显示敌人的地面部队正潜往他们的方向来。
此时双方的战马均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欲行不得,靠的唯有是人的脚力。
水声响起,只见上游处出现十多条木筏的影子,顺水漂来。
果然是水陆两路同时攻至。
项少龙等因有大河之险,完全不把对方陆路的攻势放在心上,更因他们早前故意在另一边离岸半里许处的疏林弄出声响,营造出伐木造筏的假象,敌人不知就里下,定以该处为进攻目标,待知道中计时,他们已有足够时间收拾沿河攻来的敌人。
若他们与敌比赛造筏的速度,由于人数上太吃亏,可说必输无疑。
现在只看对方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造了十多条筏子,当知其况。
不过对方虽多达五百人之众,但要有此效率,则必须把全部人手投进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发动攻势,中间全无休息的时间,更兼急赶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对方定是人人疲不能兴。而项少龙一方至少多休息了几个时辰,只是这方面的差距,对他们已非常有利。
不用项少龙吩咐,所有箭锋都朝向敌筏,居高临下,占尽优势。
他们虽只有二十人,却广布在近百尺的崖岸上,以石头、树丛隐起身体,先立于不败之地。
木筏上隐见幢幢人影,他们均俯伏筏上,外围者以盾牌护着身体,内围者则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项少龙等闷声不哼,任由敌人自远而近。五丈、四丈、三丈……
第一条筏子进入近距离射程,其中两人左右撑出长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去,尤其是这段河水礁石特多、水流湍急。项少龙拣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
对岸那故弄玄虚的疏林处,忽地响起漫天喊杀声,火把熊熊地燃点起来,照红了半边天。
项少龙知道是时候了,一拉机栝,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条筏子上那站着撑竿的敌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被劲箭带得倒跌入河水里,揭开这边的战争序幕。
敌人惊而不乱,纷纷高举盾牌,劲箭盲目地往两岸射去,当然射不中任何人。
项少龙正是要他们如此,再没有发射弩箭,只是吆喝作态。
“呼!”
惨叫纷起,只见第一条筏子上的人纷纷翻腾横飞,掉往水里去。
原来项少龙在河流弯曲处以十多条巨藤拦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藤,加上筏子有若奔马的速度,哪还留得在筏上。
弩箭这才发射。
第二条筏子的人遇上同样的命运,纷纷给撞进水里,盾牌、弓箭都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一排排的弩箭射进河中,鲜血随惨叫声不断涌出来,和那两艘空筏子同时往下游流去。
第三条筏子见势色不对,忙往一旁靠去,岂知后来之筏留不住势子,猛撞在前一筏上,登时又有人掉进水里去,筏上的人东翻西倒。
箭发如雨下,加上对方人人身疲力尽,纷纷中箭倒下。
这条河道宽不过两丈,给两条筏子横拦在前,尾随的十多条筏子立即撞成一团,加上惨叫连连,人心惶惶下,纷纷跳水逃命。
再有两条空筏漂往下游去。项少龙知是时候,打个招呼,领着众人凯旋而去。
狂奔近半里路,遇上在下游的乌光和乌德两人,后者喜报道:“钩到四条筏子,可以走哩!”
当人马到了筏上时,筏子顺流而去,赵致兴奋得狂吻项少龙。
纪嫣然叹道:“这一招‘克敌借筏’之计,只有项郎才可以想出来,今趟除非白飞真的会飞,否则休想再追上我们。”
项少龙仰首观看天上壮丽的星空,微笑道:“别忘了他们仍有近十条木筏,不过若以每筏十五人计,他们最多只有百多人继续追来,幸好我们无一人不是能以一挡十之辈,尽管来的全是高手,我们打个折扣以一挡五,又欺他们身疲力倦,就在秦岭处再教训他们一顿,便可趁机好好休养,留点精神欣赏秦岭的冰川,亦一乐也。”
旁边的乌言着等均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项少龙大胜后仍不肯罢手。旋又摩拳擦掌,因为这几天实在受够了气。
忽然间,他们反希望敌人追上来。
愈往秦岭去,林木愈趋茂密。
本要三日完成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
清晨时分他们弃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妥当乌达和马儿后,留下赵致和乌光两人看守,其他人都折回登岸处,以装妥的弩箭恭候敌人大驾。
项少龙和纪嫣然两人舒适地靠坐在一堆乱石后,肩头相触,不由涌起同甘共苦的甜蜜感觉。
项少龙见娇妻眼睛亮闪闪的,问道:“我的才女想着些什么呢?”
纪嫣然把头枕到他肩上去,娇痴地道:“我在想假若当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颜以身相许,现在仍是闷在大梁,且还要苦念着你,那就惨透了。”
项少龙一阵感动,道:“那我也惨了,定会被没有纪才女为娇妻这大缺憾折磨终身。”
纪嫣然哂道:“你才不会呢!男人都以事业为重,又天生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情,不要哄人家哩!”
项少龙失笑道:“这么的想于你没有半点好处,而且我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别忘记你比我的头颅还要多值一倍的黄金呢!”
纪嫣然愤然道:“杜璧竟是这么一个人,要了人的命还不够,还想辱人之妻,迟些我定要找他算账。”
这时鸟鸣暗号传至,敌人终于来了。
不知是否昨晚在碰撞下坏掉几条筏子,来的只有七条木筏,每筏上挤了足有二十人,压得筏子全浸在水里去,速度缓慢。
筏子刚拐弯,立即撞上项少龙等弃下故意横搁河心三条绑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时乱成一团,七条筏子全碰到一块儿。其中三条筏子更倾侧翻沉,狼狈不堪。
一番扰攘下,敌人纷纷跳下水里,往岸边爬上来。
项少龙一声令下,伏在四周的诸铁卫立即发箭。正如项少龙所料,敌人三日三夜未阖过眼睛,再劳累了整晚,士气大降,骤然遇上伏击,人人均四散逃命,连顽抗之心都失去。
鲜血染红了河水,登岸的人固避不开弩箭,水里的人更逃不过大难,转眼间近三十人中箭,百多人溃不成军,纷往上游逃去。
混乱之中,亦弄不清楚谁是白飞。
项少龙拔出血浪宝剑,领头扑出,向侥幸爬上岸来的十多人杀去。
敌人不知是否慑于项少龙威名,一见他出现,更是无心恋战,一个不留地跳回水里,拼命往上游泅逃,情况混乱之极。
预期的激战并没有发生。项少龙阻止手下追杀敌人,施施然离开。
四日来的追杀,终于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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