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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权力斗争


船抵谷城城外的码头,天仍未黑。

房生兴高采烈地扯着项少龙要下船去胡混,给张泉叫着项少龙道:“凤小姐要用车,你去准备一下。”

项少龙愕然道:“车在哪里?”

张泉不悦道:“你的眼睛长出来是用来瞧屁股吗?码头上不见停着辆马车吗?”

项少龙话才出口,便知要挨骂。马车虽在另一艘船上,这时该已驶下来,只不过他心中焦急难以逃遁,遂胡乱说话。

房生暗地扯他一把,他识趣地随房生由踏板走下船去。方寸大乱间,忽地有人在背后向他猛力一推,他失惊无神下,失去平衡,往前跌去,撞到房生背上。两人踉跄滚下跳板,直跌到码头的地上,若非跳板两边有扶手围栏,说不定会掉进河里去。

项少龙爬了起来,房生捧着左脚,痛得冷汗直冒,面容扭曲。

船上响起哄然大笑。只见谷明等一众御者,拥着个矮横力士型的壮汉,正向他们捧腹嘲笑。

有人叫道:“看沈良你个子高大结实,原来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给我们巫循大哥无意轻碰一下便跌个四脚朝天,还说什么精通武技。”

项少龙认得说话的人叫富严,乃谷明那一党御者的中坚分子,同时暗暗记着那叫巫循的家将。

张泉出现在船栏处,向谷明他们怒喝道:“什么事?”

谷明好整以暇道:“他两人连走路都不会,怪得谁来。”

接着争先恐后奔下码头,呼啸去了。

张泉怒瞪跌了灰头土脸的项少龙一眼,骂了声“没用的家伙”,转身去了。

项少龙动了真怒,默默扶起房生,房生仍惨叫连连,道:“我的腿断了!”

项少龙恨不得立即去追谷明等人,把他们杀得一个不留,歉然道:“是我害了你!”

房生苦笑道:“他们原是要弄伤你,教你不能驾车,唉!今晚我和你都不用去寻乐子了。”

有几名御者奔下来,协助项少龙把房生扶上船去。

快到甲板时,有女声娇喝道:“你们在弄什么鬼,竟敢阻着凤小姐的路。”

项少龙心叫不妙,低头躬身,扶房生移往一旁。

偷眼一瞥,戴了面纱的凤菲盈盈俏立眼前,旁边是那仍穿男装的小屏儿和另四名俏婢,在十多名家将簇拥下,美女们正打量自己。

小屏儿显然认不出他来,一脸怒容道:“发生什么事?”

张泉和另一人不知由什么地方钻出来,待要说话,旁边那长相颇英俊的中年人抢着道:“只是发生无意的碰撞。”

接着向项少龙喝道:“你就是那新来的家伙吗?真没用!还不快滚下去,难道要大小姐等你吗?”

张泉听他指桑骂槐,脸色大变。

凤菲那妙比仙乐天籁的声音在面纱内响起道:“沙副管事!”

听来隐带责怪的口气。

沙立目的已达,得意洋洋地闭口不语。

凤菲瞧项少龙一眼,淡淡道:“以后小心点,扶房生回房后,再下来给我套车吧!”

项少龙抹过一把冷汗,知道她们主仆果然认不出自己来。

看着她在前呼后拥中步下跳板,心中只能苦笑。

这么一来,他休想开溜。何况房生一天腿伤未愈,自己也该留下来照顾房生,这是他项少龙做人的原则。

不知何时,雪粉又开始降下来。在黄昏的朦胧光线下,细雪轻柔无力地飘舞,似很不情愿才落到地上,结束了那短暂而动人的旅程。

一切都放缓了,被净化了。

项少龙策着健马,载美而行。前方四名家将开路,后面还随着八名家将。

魏兵的指挥偏将敖向带同十多名亲随,伴侍两旁,益发显出凤菲备受各国权贵尊重的身份。

她就像二十一世纪色艺双绝的艺人,谱出的曲词均盛行一时,不是一般出卖色相的歌伎所能相比。在这种前呼后拥的情况下,项少龙纵没有房生的负担,亦溜不了。

非是没有可能,而是会教敖向生疑。最妙是敖向自然以为项少龙是已替凤菲办事多年的御者,故对他半点都不起疑心。

他完全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只知追在前方家将的马后。蹄声“嗒嗒”中,车马队畅通无阻地开入陷在一片白茫茫的古城里。大多店铺均已关门,但仍可从招牌看出此城以木工、绣工、织工和缝工等工艺为主。

项少龙虽非对文化有深厚认识的人,但因观察力强,感觉此城比之以前到过任何这时代的城市,都多了几分书香和古色的气氛。

此时敖向策马来到马车旁,垂头向凤菲说话,道:“昔年旧晋韩宣子来到鲁国,看到鲁太史所藏典籍,大叹‘周礼尽在鲁矣’,凤小姐故地重游,当有所感。”

项少龙心中一动,暗忖此城原属鲁国,鲁亡后不知何时落入魏人之手。连孔夫子都是在这土地上出生,难怪会有一种他国没有的文化气息。

凤菲幽幽一叹道:“也正因此坏事,若非我们鲁人顽固守旧,抱着典籍礼乐不放,也不致始受制于齐,继受制于吴、越;虽得君子之邦的称誉,还不是空余亡国之恨。敖大人过誉了。”

项少龙听她语气萧瑟,心中一阵感慨。原来她不是宋国公主,而是鲁国公主。不过鲁、宋相邻,说不定两国都和她有点关系。

敖向这回马屁拍错地方,尴尬地东拉西扯两句后,见凤菲全无说话的兴趣,知机地退回原处。

车马队左曲右转,逐渐离开大道,朝城西偏僻处走去。于风灯的光芒中,凄风苦雪之下,就像在一个永无休止的梦境中前进。

项少龙感受到身后美女重回故国的黯然神伤,想象着将来小盘统一天下,敖向等都会变成像她般的亡国之人,禁不住又是另一番感慨。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或许可作现时东方六国的写照。

车马队穿过一片疏林后,在一处陵寝停下来。

项少龙心中恍然,原来凤菲到这里来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

凤菲等鱼贯下车,由敖向陪伴朝陵墓走去,没在林木后。项少龙和一众家将、魏兵留在原地,不一会儿隐有哭声传来。

当她们回来时,除凤菲被面纱遮掩看不见脸容,小屏儿等都哭肿了秀眸。

回到船上,已是夜深。谷明等全溜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脸愤慨的房生。

项少龙见他的左脚胡乱扎了些布帛,问道:“怎样了?”

房生两眼一红道:“若我的脚好不了,就要找他们拼命。”

项少龙曾受过一般接筋驳骨的跌打医术训练,将扎着的布帛解开来,摸捏研究一番,松了一口气,道:“只是脚踝移了位,来!忍点痛。”

房生惨叫一声,泪水夺眶而出,项少龙亦完成壮举。

房生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大讶道:“沈兄确有一手。”

项少龙拍拍身旁的席子,笑道:“坐下来,我有些话想和房兄说。”

房生这时的心情和刚才已是天渊之别,欣然坐下道:“沈兄请说!”

项少龙由怀里掏出那两块黄金,用手掌托着,送到他眼皮子下。

房生的眼睛立时瞪大至极限,呼出一口凉气道:“天!这是黄金。”

只这么两块金子,足够普通人一世无忧。

项少龙把金子塞入他手里,低声道:“这是你的了。”

房生犹豫一下,摇头道:“我怎可受沈兄的金子呢?”

项少龙骗他道:“我共有十块这样的黄金,是无忌公子自知大难难逃的时候分赠给我的,房兄尽管要了它们,然后诈作跌断了腿,离开这小人当道的歌舞姬团,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

房生抓紧金子,讶道:“沈兄身家如此丰厚,何用来到我们这里混日子?”

项少龙胡诌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是借机离开大梁,自无忌公子死后,我们这些旧人无人敢用,我又不甘于平淡,遂趁机到齐国去碰碰运气的。”

房生感激涕零道:“大恩不言谢,有了这两块金子,加上两年来的积蓄,明早我立即向小姐请辞。”

想了一想又道:“不若我们一起走吧!沙立那人心胸狭窄,定不肯放过你,张泉则只是利用你,就算沈兄死了,他也不会掉半滴眼泪。”

项少龙微笑道:“房兄走了,我再无后顾之忧,我们那一跤绝不会是白摔的。”

房生呆望着他,就在这刻,他感到项少龙活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当晚,房生已迫不及待向张泉表示了因腿伤而要离团,张泉毫无挽留他的意思,借口是他自己离职,随便给他微不足道的十来个铜钱,便着他明早离船。

房生愤然告诉项少龙,本该有一笔可观的安休费给他,不用说已落入张泉的私囊里。当然他不会真的把此事放在心上,因为那两块金子已令他心满意足。

翌晨项少龙送他下船,正犹豫好不好随他一同失踪时,谷明等人回来了,经过时对两人冷嘲热讽一番,然后登船。

项少龙又见码头间满布魏兵,船上的张泉则是虎视眈眈,被迫与房生道别,压下心中的冲动,返回船上去。

船队开出。

项少龙见其他仆人、御者如避瘟神般不敢与他交谈,张泉那批人又当他是废物般不再理睬他,心中好笑,取过早饭,躲到甲板一角吃起来。

心里却在盘算如何狠狠闹他一场,好逼凤菲把自己辞退,便可大摇大摆地离开,谁都不会对他生疑。不过时间须拿捏恰当,最好是在下一站补充食物用水之前生事,那便可顺理成章于泊码头时给赶下船去。

初时他还对抢了人家的饭碗有点内疚,现在却知是帮那人挡了一场灾祸。谷明那些人显是奉了副管事沙立之命,誓要把他逼走。

那沙立卖相不俗,可能正是凭此天赋条件勾搭上某一个颇有权力的婢子,实力增加后就来谋夺张泉可赚钱的大肥缺。

左思右想之际,眼前出现一对小靴子。项少龙愕然上望,刚好给人家姑娘胸前的插云双峰挡着视线,看不到她的模样儿,吃了一惊下长身而起,原来是二小姐董淑贞的近身宠婢小玲姊。

她似笑非笑地瞅他两眼,冷哼一声,道:“你就是那爱闹事的沈良?”

项少龙已决定了在下一站离船,哪还须卖她的帐,回复以前叱咤风云的气概,微笑道:“小玲姊过奖,没有人起哄,哪闹得出什么事来呢?”

小玲姊怎想得到项少龙敢如此针锋相对,一愕下变脸道:“好大胆!你知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项少龙双手环抱胸前,淡然自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万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我现在孤身一人,人家却是成群成党,小玲姊给我来评评看,谁才有闹事的资格?”

小玲姊登时语塞,说到雄辩滔滔,她怎是见惯大场面的项少龙的对手,气得脸都涨红了,狠狠盯了他几眼,叉腰娇叱道:“你是否不想干了!”

项少龙好整以暇道:“这怕该由张管事或凤小姐决定吧?”

小玲姊一向只有她骂人,何曾给项少龙这种身份的下人顶撞过,气得七窍生烟,跺足走了。

项少龙看着她走到另一边谷明那群人处,把谷明召了入舱,心知肚明好戏正在后头,暗觉好笑,掉头欣赏雪停后两岸的美景。

他几乎可肯定沙立勾上的人是这个颇有姿色的婢女小玲姊,背后可能更得到歌舞姬团内第二号人物董淑贞的支持,才敢挑战张泉的权力。

当他正思索逃回秦境的路线时,肩头给人拍了一记。项少龙别头看去,入目是一名家将,也是昨晚护送凤菲到城内祭祀的其中一人。

那家将道:“张爷要见你!”

项少龙见他说话时双目不敢直视自己,哪还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微笑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那人道:“我叫许然,随我来吧!”

项少龙心中一热,手脚同时发痒,随他进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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