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母亲急急赶到郭家赔不是,但任凭母亲怎样恳求原谅,那郭家母亲只是流泪,一语不发,郭家兄弟几个个个横眉冷对,不时冒出恶语。半个时辰过去,郭妹从外面回来,看见母亲,急忙躲闪出去,隔门偷听里面动静。母亲叹着气从郭家出来,郭妹悄悄尾随上去,跟母亲说自己母亲一向心软,但今天这事她不敢做主,“阿姨,你去厂里找我爸去吧,你快点去吧,不然保卫科要去抓人!”
但一切早已来不及,在我寻见六哥,刚要告他消息让他赶紧逃跑时,水泥厂保卫科以邱科长为首的十几个人闯进关家婚宴,不由分说把六哥抓了,狗儿和东根也同时被抓,全部戴了手铐。
大哥怒火冲天,逼住邱科长,大喊,“人是我让打的,抓我!别抓我哥们!”
邱科长冷笑,“已经了解过了,不关你的事,你以为如果人是你让打的,就不敢抓你?别看今天你结婚,照抓!”
父亲、舅舅还有梁站长等使劲把大哥拉到一边,劝他千万冷静些。三哥咬着牙喘着粗气被新民紧紧抱住,旁边瑞子、阿卓贴身拦着,不让他动弹。其他兄弟眼睛紧盯大哥,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玩命。
眼看着六哥和狗儿、东根被水泥厂保卫科的人按着肩膀带走,大哥仰面闭目、双拳紧握,抓起身边桌上一只菜盘,狠狠摔在地上。
阿乔紧着安抚再次受到惊吓不知所措的杏子,覃大夫要阿乔跟她回家,阿乔不依,覃芸把阿乔拽到一边,反复规劝,终于把阿乔拉了去,舅妈和玉琴见状,赶紧护着杏子回到洞房。刚刚还推杯弄盏、四面欢笑的热闹婚宴顿时冷却,客人们窃窃私语、惊慌四顾。等母亲赶回,客人已散去大半,关家屋里,一堆人围着眼冒凶光的大哥,几无言语。
那真是个不堪记忆的日子。水泥厂保卫科把六哥关了两天,六哥在那里受了许多家人能够想象的非人虐待,但放出来之后,母亲依然不饶,又狠狠给了他一顿毒打。我心里难受,但又特别地怨恨六哥,觉得他自作自受,是他毁了大哥最高兴的日子,把一大家人弄得狼狈不堪。打过六哥,母亲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泣,大哥把浑身是伤蜷缩在屋里角落一声不吭的六哥抱起来,弄回自己的新房。杏子给六哥擦洗涂药,心痛得泪流满面。祖母在旁边一边流泪,一边埋怨六哥太不懂事。六哥不说一句话,嘴巴紧闭,眼睛盯着一处看。大哥一点不怨六哥,他使劲抽着烟,末了,把手放在六哥头上,道,“老六,大哥记住你这两天受的罪了,这事早晚得有个说法!”
不久,玉琴家突然提出退婚,也不给个像样的理由,只说想来想去终觉得不大合适。母亲大怒,当着来传话的胡嫂的面骂道,“见过势利的,没见过这么势利的,真是小人!浑身上下,就长着一张大嘴,因为送上门来,不好意思打发,这回好,倒嫌弃上我们关家了,真不嫌丢脸害臊!”等那满脸麻子的媒婆红着脸走了,母亲又骂二哥是个好没出息的,脑子里不定灌了多少浆糊,还能让那样一个不要脸不知好歹的给耍了,“关家有点好吃的全让她给吃了,结果喂出个没良心的,嘴巴一抹,说走人就走人,你还总说她好,天天围着她转,贱不贱啊?好贱!贱死了!给我丢脸!”骂过一阵,想起这都是老六惹的祸,母亲不由得长叹一声,冲祖母道,“少生一个就好了,就这老六是个祸害,早知道今天,当年就该一狠心把他送了人,关家不知要太平多少!”
但那玉琴很快就后悔了,悄悄约二哥见面,说退婚的事是她妈的主意,她当时实在拗不过,也是一时糊涂,就干了傻事,如今已醒悟过来,跟她妈大吵了一顿,还放了狠话,不嫁关家,这辈子就不嫁人了,就是不知道关家能不能原谅。二哥本是个老实人,但这回着实是伤了心,气呼呼冲玉琴说关家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走了容易,进来就难了,就算他同意,关家上下没一个能答应。说完掉头就走了。
遭遇了这两桩飞来的不幸,关家许多天听不见笑声。母亲大病一场,头上一下子生出许多的白发。多亏关家新来了个极贤惠的儿媳,给心悲身痛的母亲添了许多的安慰。除却洗衣做饭,做一大堆的家务,杏子时时守着母亲嘘寒问暖,殷勤服侍。那轻轻的喊“妈”的声音带着几丝胆怯、几许亲暖,令母亲享受无比。母亲病重那几天,杏子每日早晚用热毛巾给母亲细细擦拭身体。让母亲内衣一日一换,自己紧着洗净搭晒。母亲服药、吃饭,直是杏子把杯碗端至母亲跟前,慢慢喂送,不让母亲劳作丝毫。一日,母亲把大哥唤到跟前,郑重对大哥说道,“儿啊,你找了个好媳妇,妈也找了个好闺女,杏子既是咱关家的媳妇,又是咱关家的闺女,你得好好待她!”看大哥紧着点头,母亲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结婚那天的事,在你这儿肯定过不去,不定哪天,你就得去找郭家寻事,替老六出气,还有狗儿和东根,是不是?”大哥听后不语。母亲叹口气,接着道,“娶了媳妇,成了家,凡事就再不能由着性子,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她怎么办?这么好个媳妇,整天为你担惊受怕,你就忍心?这将来有了孩子,就更不一样,你得让他们日子过得踏实!咱不图什么,就图个安稳,一家人和和睦睦的,那有多好!所以,你听妈的,好不好?跟郭家的仇,咱不追究了,我们也斗不过人家,人家掌着权呢。所以,认了,咱认了,你说呢?”母亲眼睛盯着大哥问。大哥好半天不语,母亲就一直盯着,大哥瞅一眼杏子,杏子正怯怯地望着他。“妈的话,我记下了”,大哥道。母亲点点头,笑着冲杏子说,“别怕他,妻贤夫祸少,以后管着他点,也许他更听你的。”
六哥早想着要报复郭家老五,猛子和小四劝六哥此番不要出头,让他们两人替六哥出气,六哥坚决不肯,咬牙说要把郭家老五给撕了。因晓得这郭凯也跟那发电厂的“疤脸”有仇,三人便密谋找机会既痛揍了郭凯,又让他搞不清是谁下的狠手。于是三人每晚在路边预先隐蔽,盯着一群群上完晚自习从学校出来的学生,专等郭家老五出现。无奈那郭凯身边总有一群的跟随,三番五次,六哥几个竟瞪眼找不到机会下手。六哥急得冒火,猛子建议晚上偷偷去砸郭家的玻璃,吓死那家人!六哥说只有亲手恶揍郭凯一顿才能解气。那小四是个极鬼灵的,又生出个主意,说那郭老五一帮人在学校上完晚自习,遇上水泥厂礼堂放映电影,总会跑去看个尾巴,几个家伙一进去就跑到挨着厕所门的那块空地站着,一边看一边吹口哨起哄。“我们几个提前藏在厕所,那里面黑乎乎的,好下手!等那小子进来尿尿,立马把头蒙住,捂住嘴,打他个半死!我们跳墙走人!”小四道。“他妈的,小子要是不上厕所,是不是让老子一直呆在里面闻屎味!”六哥不满回道。但因别无主意,两天后,水泥厂礼堂又放电影,六哥召来小四和猛子,说就按小四说的,不妨试试。没想到事情果如小四神算一般,那郭凯一进礼堂便急着先去厕所撒尿,六哥三人虎狼般猛扑上去,便是一顿无声的快速暴打。几分钟过后,三人跳墙跑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郭凯挣扎着从满是屎尿的地上爬起,浑身臭味,愣是不敢进到礼堂。因六哥预先发令,不许让郭凯脸上留下伤痕,只管在其身上痛揍,郭凯回到家里,竟跟家里人谎称在厕所里绊了一跤,因此脏了衣服。老大郭天私下使劲逼问,郭凯方才说了实情。虽毫无证据,郭天心里明白,这事关家兄弟脱不了干系。自此,关郭两家仇上加仇,彼此提防,愈加对立。
正值暑假,林老师结束高考,我关心她这次考的情况,跑到她家去询问,不巧遇上郭妹正在林老师家坐着。郭妹看见我,把身子迅速扭到一边,脸涨得通红,很快便站起身跟林老师道别。林老师笑着把郭妹送出门外,我倚门望着郭妹,见她回头跟林老师招手时急促扫了我一眼,那样子就像是跟我说,以后两人不要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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