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不辱使命

　　他们家族自省的传统悠久，早在两百年前，伟大的剑术家、圆月家族创始人——鼎，投入剑法研究时，就保持一项好习惯：

每当出现矛盾的结果，他就会镇定地在一刻钟内将结果写下来，以免自身的直觉拒绝接受这种矛盾结果，就如同本土环境排斥外来的物种一样。时时质疑自我、挑战自我，才能真正锻鍊思考能力，做出正确的选择。

圆月家的先祖圆月鼎极度相信挑战自我剑术理念的重要性。他留有家训：

当两个睿智的剑术家产生分歧时，学习和进步的机会就来了；对于一个想要变得高强的剑客来说，最佳方式就是找到你所尊重的、但和你意见相左的人，然后与他开诚布公地交换想法、寻求真理，通过比武切磋思考对策。

如果，人自以为正确，就不会再去寻找；自以为正确会让人拒绝学习，越认为自己了解得多，思维就会越僵化，剑就只能是“死物”。

岁月如梭，转眼十年已过，如今的圆月桂外形愈发俊朗，不过发型和着装爱好始终不换：乌黑亮泽的双分长发、庄重严肃的黑色和服，还有别在胸前的那朵白金桂花。它既是家族的象征，也是少年的名字。

东方四大剑道家族名满天下：“剑王家族”崇尚霸道；“多罗家族”擅长暗杀；“绝剑山庄”分外绝情；而“圆月家族”则注重修养，其门下弟子多为“剑德”双修的谦谦君子，礼尚往来，概不失礼于人。因此，又被人称作“君子门”，在同道之中享有美誉。

正是这个注重德行操守的“君子门”，近年来其家族却连遭不幸，门下一流剑客或隐退老死，或因病辞世，再无顶尖人物出世。圆月家族也由兴盛走向没落。

当代，唯圆月桂一人支撑整个家族的兴亡荣辱。他曾在祖父牌位前立誓，要中兴圆月世家，超越剑王门，占据四大家族之首。

为了志愿，圆月桂带艺从师，拜入“剑痴流”门下，名列剑痴英八座下十三弟子。

自从五年前入门以来，桂从未以“天才”自居，较之其他人更为刻苦耐劳。他不分昼夜地训练，全心全意振兴家族！师父英八有他自己的想法，甚少教导十三弟子剑术，只重点传授剑意。

起初，桂十分不解，屡次询问后，方知恩师想在保留圆月家族自家剑术的同时，引导其开辟新径，迈入剑道的全新境界，从而将祖传剑法发挥到极致，乃至独具一格，铸就一代宗师。

自那以后，圆月桂对英八视之如父，若有闲暇必侍奉恩师左右。他的个性内向有涵养，常常只用行动表示，纵然怀有千言万语，仍是积压于心，不愿表露心声。

对待同门师兄弟，桂表现得沉默寡言，有时数月也不见他开口说过一句话。多少的空虚寂寞、哀伤惆怅、压力负担，皆被他用一次又一次地磨砺，转化为进步的动力。

同门小师弟净心曾经问过他：“师兄，冒昧地问一句，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冷漠孤僻了？”

圆月桂回答：“我和你们不同，家族的荣耀与使命就像鞭子，迫使我不断前进，刻不容缓。我的时间不允许浪费；我的脚步不能够停止；我的家族不可以没落。若要确实做到，还得靠我自身的上进心，奋斗，再奋斗，坚持不懈！”

这段话借净心之口在诸位师兄弟间传开。慢慢的，同门中再没人误会桂孤高离群。他们开始习惯，并认同这是“应该的”。圆月桂衷心谢过他们的成全，仍凭借那条称作“使命”的鞭子，以及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偏执，没日没夜地自我驱赶，延续到死，不辱使命。

日头还没西沉，天色已黑了大半。圆月桂收起画卷，返回房内。外头的天候沉闷愈甚，风雨欲来，似乎预示要有祸事。

夜幕拉下，一条人影横越，踏着屋瓦趁夜潜行，三个纵跳，即出了宫苑围墙，没入夜色。

暗夜里一对蝠翼横展，低空滑翔几里地，降落到武冢正中央一座龟甲状的陵墓前。不速之客熟练地扣动机关，墓门沙沙开启……

该剑陵系八代剑神居所，又是他选定的死后陵墓。纵使，“阳宅阴居同属一处”违背常理，可英八无所禁忌，对这座亲自设计的“府邸”钟爱有加，吉凶概不避讳。

此陵按照周易八卦布局，在周边八个方位建造门户，即开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和死门；配合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九星；包含乙、丙、丁三奇；暗藏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甲，汇聚“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变化，玄之又玄，奥妙无穷。

就一个图谋不轨的潜入者的处境而言，身处此般危机四伏的险境，无疑战战兢兢！他踏出地一小步，必谨小慎微，假使稍微闪失触动机关，横祸即至！他的膝关节未动，就在心中默默背诵宫格路数，要是哪段记不清，就停下来。

潜入者这般走走停停，处处有玄机，人已距拐角大约十二尺，里间好似有股神秘力量，令人敬畏！蓦地，一段极具爆发力的男腔话语出自此中：“举筷若剑，神思通明。有朋远来，恩仇不论。”

潜入者识得其人，杀气萌动，化作一只蝙蝠低飞进犯：“老鬼，今夜我定取你性命！”

他循话音绕过石廊弯道，进入一间八丈见方的厅堂，见墙面灯火通明，中央处摆放一张饭桌，有位老者安坐用膳。他约莫五十岁年纪，身形魁梧、目光炯炯有神，下巴留有一撮山羊胡，须发赤红，袒露的上身斜下一道细长的伤疤，由肩膀延伸至腰腹，清晰显眼。

“老鬼，你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给自己预备了一桌‘断头饭’，好得很。”空中的蝙蝠变回真容，人身而蝠翼，肤色黑似炭，外形古怪之极，好像天外来客。他本欲实行暗杀计划，不想对方早有警觉，只好临时改为行刺：“尊奉古法，我准许你果腹再走。”

“这顿饭是老夫特意留着，要与你共享的。”老者神态自若，把刺客当作餐馆的跑堂。

“等你‘寿终正寝’，我再享用不迟。”蝙蝠怪人双翅抬举，身形急坠，两翼恰似钢刀回旋斩，推动“恶鬼道”专属的黑色光波，犹如暗虹镰月，咄咄逼人！

老者吐纳安然，微移右臂，单用手中那双紫金竹筷就挡下了对方地凶猛攻势。其举止是那么地轻描淡写，未曾产生有违常规反应——原本的刺杀行动转瞬之间，成了“蚍蜉撼树”的笑谈。

“这是为何？”蝠妖惊觉，使尽全身气劲，竟难以撼动一双竹筷？！他一颗烙铁般炽热的复仇之心直线冷却下来，明白了“天高地厚”的含义……

“须陀罗扇怎么没和你结伴同来？”英八瞧着餐桌的饭菜，问他。

“好精明！”蝠妖脸色大变，惊道：“你如何晓得我跟他有来往？”

“剑陵八门仅‘开门’能到老夫这里来，此中暗藏万千机关，”八代剑神气定神闲，“唯我门下弟子方通晓破关的‘通行诀’。而老夫的诸位弟子中，会跟你这号人物有所交集的，不外乎‘老九’，唯独他才有可能跟你这路货色一个鼻孔出气。

“说起他嘛，一撅屁股，老夫就知道他会拉什么屎。你也不例外，暗杀之家——‘多罗家族’传人——多罗睺施少主。”

“不许你提及我家族名号！”多罗睺施横眉竖目，正要施展动物系神能特有的“二段进化”，老者突然转过脸来，双眼瞪视着他，气势胜似天神驾临！那强大到外人难以企及其边沿的剑压覆盖全场，超强冲击力如风暴扩散，摧残室内石壁，墙面仿若手指抹过地奶油蛋糕内陷。

刹那，多罗睺施领教到神威，人好比怒涛中的浮萍，无力抗拒，身躯飘飘然陨落。不过，他虽身体动弹不得，嘴里还在固执念叨：“我要为父报仇…把你剥皮实草，挫骨扬灰！我要报仇……”

“你要报仇，我不反对。我只能建议你，必须将事情想透彻了……”老者义正词严，“当年是你爹要暗杀老夫，才咎由自取，招致杀身之祸。况且，你父亲穷凶极恶，但凡侠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怨不得老夫。

“若你执意报仇，我也不拦你，但，劳驾回去苦修二十年再来吧，免得辱没我这双吃饭用的筷子。”老者手臂一甩，生成一波罡风将多罗睺施送出厅外，又道：“提醒你一句，下次出门寻仇，记得捎上奶嘴——‘小婴儿’。”

“英八！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高分贝地叫嚷响遍剑陵各个角落，复仇者趴在地上悲痛欲绝！

多罗睺施心里有数，并非他学艺不精，而是对方的实力已经超乎常人乃至天才所能想象的极限，达到了“神”的界线！即使他耗尽毕生之力，也奈何不了安坐在厅内的八代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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