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善意还是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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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声音, 布料和皮甲摩擦地面的声音,混上金属整齐撞击地面的闷响。奥利弗没有冒险睁眼确认,他能听到前后左右塞满这种声音。傀儡们拖着晕倒的囚犯, 如同蚂蚁拖住死去的虫尸那样只是这混杂的声音里还包含着某种陌生的声响, 它自四面方传来, 带着宏大的气势,遵循奇妙的规律。
他从未听过那样的声音。
然后是味道。他能嗅到新鲜的血液, 酸臭的汗液, 以及排泄物的骚臭准是有人在剧痛下失禁, 尿了裤子。而这些让人不快的气味之夹杂着更加奇妙的腥气, 像是煮过头的干海带,咸腥而潮湿。
现在不是贸然逃跑的好时机。
刚刚在地牢之他看到了被拖行的麦卡。如果他们的目的地一致,那么他们将要被送往那个名叫凋零城堡的地方。他没有听到前方的拖行声发出改变,运送方式应该不是船。
金属撞击的响动和拖行声在前方止住, 一阵阵重物落地的响声之后, 传回来的只有傀儡明显带着金属摩擦的脚步声。
奥利弗将眼睛睁开一道极细的小缝,一大片黯淡的蓝色挤进他狭窄的视野。
是海。
他从未见过海,只能如此猜测,毕竟湖水的气息没有这么浓郁的咸味。他们很可能是在某条海岸线上, 抑或在某个海岛之上。考虑到这个地方的职能和安全问题,奥利弗更倾向于后者。
传送法阵的亮光亮起,从眼皮的缝隙刺入,传送法阵特有的颠簸感包裹了他。随即空气的潮湿和腥气瞬间褪去,臭气熏天的味道多了几分草木气息。
奥利弗知道,他赌对了。
而在他结结实实撞到地面的下一秒。刺骨的寒冷从项圈之漫出,渗入他的皮肤,钻进他的骨缝。奥利弗瞬间清醒过来而他明显不是唯一那个,四周的囚犯们有部分在奋力地从地方爬起,剩余的人软塌塌地瘫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应该是传送阵。
奥利弗尽量压制住擂鼓般的心跳, 这就是他所等待的契机。除非对传送入口格外放心, 否则很少有人把固定的大型传送阵修在室内。他们通常会单独为它建设一个独立的建筑, 或者干脆搭个露天的台子。
在传送结束后, 被运输之前,他拥有一个机会除非他真的倒霉至极,目的地是另一个独立在海上的海岛。奥利弗在心默默祈祷着,努力积蓄每一分力气,乖顺地任傀儡将自己扔在石台上。
奥利弗眼睛盯紧出口,抿抿干裂的嘴唇。他小心地分出一点蛛丝般细弱的力量,温和地试探着项圈的敏感程度。它对魔力的反馈有个短暂的时间差那意味着如果他憋足力量,在那极短时间内爆发出全力,他应该能来得及破坏它,并且不至于失去全部行动能力。
缺点倒也有,这招只能用一次本来自己就值那么一大笔,一旦逃脱失败,对方会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再逃就要难得多。可眼下他别无选择。
就这么干,在他离开出口的那个瞬间,他能够逃走。
奥利弗摇摇晃晃站起身后,冰冷立刻再次化为疼痛。只不过这次的疼痛并不剧烈,它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痛得失去理智,又让人无法集精力去真正地思考。那疼痛尖锐又细密,像是可以扩散到全身的牙痛。
可他不在乎这个。艾德里安克洛斯在疼痛耐受方面专门训练过他,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痛苦,奥利弗有自信无视掉。他微微抬起头,望向四周
四周是白色的高墙,而头顶是被围墙割裂开出的圆形天空。他们似乎在一个白色的管道里,可不远处的泥土湿润而清新,模糊的沙沙轻响从墙外传来。这地方只有一个出口,污渍似的嵌在白墙上。
然而除了他之外,这二百余人之有几十个情绪格外高涨的。他们仿佛被天上油腻厚实的馅饼砸了个正着,甚至不顾制造疼痛的项圈,脸上满是喜色。
古怪的情况,奥利弗拧起眉头。凋零城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他差点顺口问出来,就像尼莫会在旁边立刻回答似的。可惜这温暖的错觉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奥利弗再次回到现实,脸上多了抹苦笑现在他已经开始怀念尼莫在身边的感觉了。
奥利弗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心情稍稍舒缓了些。他的精神这才有机会处理外界的嘈杂。
麦卡同样醒了。兴许是意外来得太过突然,和大部分麻木的囚犯不同,他仍在抽抽搭搭地哭泣。不一会儿这哭泣便变成了嚎哭,泪水和鼻涕糊满那张鼹鼠似的胖脸,他嚎得粗哑难听,还不时打着哭嗝儿。
“好疼”他痛叫,用粗粗的手指抠着紧贴皮肤的金属,“妈的,好疼啊”
“无谓的冲突。”白布裹脸的男人口气冷硬。他甩了下手的木柄,木柄上突然甩出一条白色光鞭。可他没有迈开步子的意思,似乎不打算做什么实际的事情来制止这场暴行。“听好,接下来不许抵抗,不许添乱,不许逃走。请各位互相监督,对他人的处罚会化为对你的奖赏。”他停顿片刻,“去除货物的劣质品是我的责任,执意违抗命令的人请发挥你们最糟的想象。”
“现在跟我来。”他说,“自己排成一队。”
麦卡立刻不吱声了,他缩在原地,紧紧捂住头侧的伤口,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响。奥利弗不动声色地向那边挪了挪,发誓自己听到了鼹鼠先生牙齿打颤的声音。
同一时间,麦卡的哀嚎声越来越大“只是一瓶香水,一瓶香水还不到二十个金币”
“嚎个屁啊”离他最近的男人脸上的喜色垮了下来,他抬起脚,毫不留情地踹上麦卡的头侧,将矮小的鼹鼠先生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
麦卡瞬间停住嚎哭,脑袋一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并多了个血口。他瘫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摸着那个伤口,手指沾满温热的血液。随后他将手指伸到鼻子底下吃力地嗅了嗅,一脸难以置信。
麦卡攥紧那枚金币,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没用了。”他差点没憋住哭音,将金币攥得紧紧的。“都没用了。”
“凋零城堡是什么地方”队伍又往前前行了一段,奥利弗尽量不动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句子。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可我这种我这种人上不了战场,只有死路一条。”麦卡将金币塞进衣兜,随即绝望地挠着脖子,将脖颈的皮肤抓出一道道渗血的痕迹。“我们会变成守门人的小白鼠,神啊这不公平,这不公平您看,只是一瓶香水”
“别慌。”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麦卡惊惧地看着他,往后挪了挪。“三十万。”他用气声感叹道,语气有点哆嗦。
“而我还欠您一个金币。”奥利弗佯装排队,在队伍末尾缓慢地前进。他伸手将麦卡从地上拉了起来,顺便将金币塞进对方的手心。
“待会儿你跟我站在一起。”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低到他自己都不太能听清。“我带你走。”
“你根本不明白,这东西根本弄不掉”
“用力量冲击,我有九成把握。”奥利弗咕哝道,“别担心。”
他绝望地盯着奥利弗,整个人惨白得如同泡过水的尸体。
“我要死了。”麦卡喃喃道,继续猛挠脖子上的皮肤。“我要死了,这怎么行”
奥利弗突然觉得这股绝望有点熟悉,那双黯淡的眼睛和当年娜汀父亲的一模一样。他们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奥利弗颤抖着呼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奥利弗点点头“一会儿我会用咳嗽做信号,你随时注意。”
鼹鼠先生露出个僵硬的微笑,他回过头去,手指继续挠脖子上的伤口。
如同等待审判时那样,麦卡站在他身前,队伍向唯一的门扉缓慢前进。奥利弗调整呼吸,绷紧每块肌肉,做足了准备。在他踏出门扉的那个瞬间,阳光变得格外刺眼。
“你疯了。”麦卡不住地摇头,指头上全是自己的血。他终于将脖子挠破,血液顺着金属项圈淤积,随即滑落。“你疯了失败会被杀掉的。”
“你说了,前面是死路一条。”
“不,你不明白”麦卡翕动着嘴唇,小眼睛凸出,上面满是血丝。几秒过后,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唉,好好吧,我们一起走。谢谢您,谢谢”
“大人”他冲十几步外手持法鞭的男人尖叫道,手指向身后的奥利弗。“这个人打算逃跑,他在积聚力量”
奥利弗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时间用于愤怒。一秒的震惊之后,他决定孤身实行原计划。可那刹那间的走神导致力量外泄,延迟的一秒又使得他错过了最佳的时机敌人的攻击来得比他所想的还要快。
数条长长的钢针从土地穿出,它们轻而易举地刺破缄默骑士的盔甲,将他标本般贯穿在地。血液瞬间顺着钢针滴下,几乎成线,之后才是撕裂般的痛楚。奥利弗能感到鲜血涌上咽喉,顺着脸颊流下。
就是现在。
他的力量积累到巅峰,就差爆发。奥利弗轻咳一声,屏住呼吸。
可麦卡没有紧绷四肢,他只是塌下肩,缓缓抬起头。
男人手指随便比划了下,钢针瞬间抽走。鲜血顺着黑色铠甲疯狂外涌,而那男人只是瞥了一眼,往奥利弗身上丢了个法阵,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奥利弗知道,它在一秒之内便让他的伤口尽数消失。
只不过消失的不止是他的伤口,还有他唯一的逃生机会。
缠上古怪生物的项圈不再有反馈延迟,它沉重了不少。令奥利弗意外的是,它并没有制造新的疼痛,而是源源不断地吸取着他的力量奥利弗腿一软,半跪在地上,现在他连站立和呼吸都要竭尽全力。
他的伤势没有看上去那么重。奥利弗根据出血量和疼痛艰难地判断。钢针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大致避开了重要内脏,只是把他牢牢钉在原地,制造出极其骇人的视觉效果。
“干得不错。”脸蒙白布的男人走近,他空闲的左手从腰包掏了掏,蛇一样的生物爬上他的左臂。
它扭动着身体,顺着钢针险恶地接近,最终缠上奥利弗的脖子奥利弗正绷着呼吸,紧缩肌肉,力图让血流得少些。那怪模怪样的东西缠上项圈后,项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哒”,如同两个契合的金属零件扣在一起。
“归队。”守门人成员冷漠地说道,“你可以舒舒服服待一会儿了。”
麦卡顿时跪在地上,喘得就像差点溺水的人。他哆嗦了会儿,终于将视线移向奥利弗的方向。
鼹鼠似的男人逃避似的移开目光,他专心地望向守门人成员。而后者在他血肉模糊的脖子上轻轻一点,金属项圈脱落,再次缩成薄薄的卡片状。
“不管你们受了多重的伤,我也能够治好你们。”手握法鞭的守门人成员轻声说道,那无疑是一个威胁,“所以你们有机会体验各式致命的酷刑,不要再有多余的想法。”
奥利弗将视线转向麦卡。
“我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我见多了。”鼹鼠似的男人磕磕巴巴地说,“你肯定是别有用心,利用我转移视线你不是真心的,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你肯定是想利用我,”他固执地重复道,“我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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