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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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终于拧紧了眉头。
哪怕事到如今, 他的脑子依然冷静地计算着最为理性的处理方式。杰西狄伦的实力在自己之上,态度看起来也尤为坚决。他的反抗显然不会有结果。
于是前任骑士长只做了一件事他走到桌边,将那个小小的石质神像转向了墙壁的一侧。枝形烛台的火光下, 他的瞳孔近乎漆黑。
杰西似乎被他的做法彻底逗乐了。漂亮的金发青年放声大笑, 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滑稽事。他解开淡蓝色的外套, 将它随意地扔在柔软的地毯上,随即将里衣的胸口扯开。做完这一切后, 杰西挨近艾德里安, 故意让湿热暧昧的吐息拂上骑士长的面颊。
“我现在该怎么做”艾德里安声音平板, 他笨拙地抬抬双手, 但最终还是放下了它们。
“您什么都不用做。”杰西哼笑道。他倚上前去, 将脸贴上对方的面颊, 顺势舔了下对方的耳廓然后满意地感受到肌肤相贴的那具躯体刹那间紧绷起来。
艾德里安下意识后退一步, 直接撞上身后的桌子, 脸上多了几分讶异。“我以为”
艾德里安没有躲, 也没有动, 只是直直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您在紧张吗”杰西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逐个解开修士服高领上的搭扣。黑色的长衣散落在地,然后是式样简单的白色里衣。金发青年的手指灵巧地跃动,扣子悄无声息地滑开, 骑士长的胸口整个暴露在外肌肉饱满得恰到好处,小麦色的皮肤在烛光下泛出些许温暖的蜜色。看得出他在之前的战争被治疗得很好,皮肤上没有扭曲外凸的伤疤,只有不少淡淡的痕迹。
久经沙场的骑士此刻看起来有点茫然。
金发青年的声音越发柔软含混,尾音上挑,仿佛在撒娇。
“没有”艾德里安咬牙说道,身体微微颤抖。他背靠着桌子,双手向后撑住桌沿,倔强地试图挺直身体。
“我也很喜欢您的这一点。”湿润的水声后,杰西微微退开了些。他用鼻尖顶住对方的鼻子,亲昵地蹭了蹭。“诚实是不错的品质。”
“看来您真的误会了不少。”杰西舔舔嘴唇,将领子拉得更开了些。冰蓝色的眸子在火光下清澈得如同宝石,视线却像带了勾子,粘稠而灼热。“我绝对不可能当下面那个,亲爱的。”
骑士长垂下目光,片刻之后,他冷淡地妥协“那么请吧。”
“我就是喜欢您这样的反应。”杰西欺身向前,轻轻咬了一口对方的耳垂,将耳珠含进口腔,缓慢地舔舐。“多么正直您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吧,嗯您可是答应过我不说谎的。”
艾德里安很清楚自己在职时的样子,浑身鲜血,理性而冷漠,从不动摇。若是说自己和戈德温洛佩兹有什么区别比起对黏在纸面上的规章全盘接受,艾德里安更愿意恪守自身所认定的道义。
枢机主教墨瑟曾对此这么评价“这是你最接近人的地方了,我的孩子。千万不要连这点都丢掉。就算有朝一日我们站在了敌对的阵营,出于私心,我还是希望你能坚守你的立场。”
“珍惜你打心底相信的东西,那是只属于你的守则。”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老师看起来有点悲伤,“艾德,尽管我知道这不太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
随后他毫不留情地吻了下去。
他人体温的侵袭让艾德里安愣在当场。他并非对这类事情一无所知游走在人性边缘,面对罪人们各式各样的扭曲欲求,审判骑士长处理过无数耽于情欲导致灭亡的案例。他甚至见过最疯狂而扭曲的,并亲手用笔写下报告。可他从来都是旁观者,没有人亲吻过他。
倒不如说,根本没人有那个胆量亲吻他。
缺氧的眩晕扯散了他的思绪,将艾德里安拉回现实杰西并没有见好就收,而是继续了那个令人窒息的长吻。
他所预料的疼痛或者羞辱并没有出现,只有纯粹到让他恐惧的热情。柔软的舌头探入口腔,划过上颚,让他的后背一个激灵。就算没有过实际的恋爱经验,身为一个阅历足够的人,这点事情不至于让他羞耻,然而
后脑被牢牢禁锢住,那条舌头灵巧地掠夺着,几乎要绕遍整个口腔。它残忍地搅动骑士长的舌头,发出响亮的啧啧声。不可抵抗的热意从脑内炸开,艾德里安的手脚有些发麻。陌生的感觉让他第一次起了明确的反抗意识。然而杰西狄伦却像被焊在原地,分毫不动。
当时他等了很久,却没能等到句子的结束那是艾德里安至今没能弄懂的感情。他不觉得自己缺乏了什么。他的心脏早已被信仰和克制的锁链缠绕,尽管生活充满尸臭和血腥气,他依旧能够向着那一点光明前行。
事实上,艾德里安不认为路边的风景哪里值得驻足欣赏。他能看到自己人生的终点,他必定会死在追逐信仰的路上。在登上审判骑士长位置的那一刻,他便清楚自己此生再也无法脱离脚下染血的荆棘,但这世界要继续运转,总要有人担任这样的角色。
余生皆是苦痛,可那又如何
“首先是一个印记。”杰西轻声说道,瞥了眼陈旧的修士服。“别惦记你们臆想的那个啦,我给你一个真正的印记。”
说罢杰西俯下身,吸吮他颈侧的皮肤,意外的没有激起任何痛感。随后是指尖,对方肯定用了什么咒术,艾德里安想道。那双四处游走的手仿佛带有电弧,掀起一阵阵酥麻和热度。种种陌生的快感一拥而上,艾德里安头皮发麻,第一次有点无措他强行吞下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的喘息,一声未出,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没有恶劣的戏弄,没有羞辱的疼痛。杰西狄伦的表现温柔得诡异,仿佛他们是发自内心相爱的情人。他的动作体贴而温存,没有任何半点勉强或急迫的意思,甚至给人一种被珍惜的错觉。
席卷而来的陌生感觉几乎让他窒息,艾德里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反馈,杰西终于止了这个亲吻,并发出一阵低笑。两人胸膛相贴,艾德里安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
桌子发出被推开的刺耳声响,回过神时,艾德里安发现自己正躺在祈祷室厚实的地毯上面、自己被褪下的修士服之间。他微微喘息,大脑因为缺氧而有些昏沉。而杰西双手撑在他的耳侧,带有侵略性的俯视从上方投下来,微凉的金色长发散在骑士长赤裸的胸膛上。
艾德里安头一回移开视线。
“不想看到我”杰西声音轻柔地问道,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艾德里安没有回答,这会儿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这只是交易,艾德里安坚定地心想。自己不能被欲望支配,否则这就如同
如同在单纯地享乐。
“您不喜欢吗”杰西抬眼望向他,右手顺着肌肉线条分明的左臂向上滑动,缠绵地摩挲着骑士长的手腕。
失去了视野,身体的触感顿时被放大数倍。柔软温热的嘴唇,火热的舌尖,四处游走的湿润手指,以及肌肤间暧昧的厮磨艾德里安微微张开嘴,试图多吸入些夜间浸有凉意的空气,以此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
可他刚无声地吸了几口气,两根修长的手指便挤入口,逗弄了会儿他的舌头。
“为什么要忍着”杰西在他耳边低语,舌头更加肆无忌惮地舔舐他的耳廓。“你终究是个人类,接受这一点不好吗绝对的理性可不存在,亲爱的。”
“没关系。”杰西扯下束住长发的宽绸带,语调甜蜜。“我尊重您的意思如果您不想看到我,那么不看就是了。”
冰冷顺滑的触感附上他的眼皮。杰西轻轻将艾德里安的头抬起一点,用绸带蒙住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艾德里安的视野瞬间沉入黑暗身为战士的本能再次醒转,骑士长全身上下的肌肉立刻绷紧。
“嘘”杰西低下头,更多金发垂了下来,声音带着笑意。“没关系,艾德。这不是酷刑,也不是什么肮脏的事。你的谮尼不会介意的。”
可眼下的状况失去了控制。支配者换作他人,他对此感到恐慌,而那恐慌却夹杂着某种奇异的解脱感。脑髓似乎在燃烧,无法顺畅地思考。艾德里安用力咬了咬下唇,在接近麻木的口腔里尝到了血腥味。
他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打小闹就到这里吧。”杰西吻了吻对方渗出一层薄汗的额头,“看您的样子,像是准备好啦。”
他拿出手指,缱绻地抚弄对方略显红肿的嘴唇。
艾德里安有些狼狈,在无法控制的快感之下,他几乎使不出任何力气。虽然他不认为状态绝佳的自己能敌得过杰西狄伦,可是彻底丧失战斗能力这种事
他经历过无数严酷的训练,非常清楚怎样控制自己的每一份感受。通过痛楚判断伤势,无视剧痛继续行动。无论受到多重的伤,他总能自如地支配自己的躯体。
生时应是绝情的审判官,而死后必定成为染血的指南。艾德里安一直能够准确地将他人眼的自己彻底解读,可眼下他第一次迷惑了。
明明之前无论如何都
无数嘈杂的声音从他愈发昏沉的脑海浮出。
随后的记忆是破碎的。
他本应该被层层叠加的快感逼晕,可被战场打磨十数年的意志却不允许他这么做。艾德里安不记得自己究竟坚持到了什么时候他紧紧抓住身下散乱的修士服,几乎要将那结实的布料抓破。修长的双腿因为陌生的欲望颤抖,而视野仍然漆黑一片。
不仅仅是对这些情感,他甚至对此刻的自己陌生起来。
“你听到那个传言了吗那场战争本来威拉德打算用死囚军团做诱饵,直接将龙息石矿脉引爆,将克洛斯先生连带他的骑士团一起炸死。结果克洛斯先生突然失去力量,导致他们临时改变计划。”
“神呐,他是不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找了这么个借口顺势退下”
“威拉德那边可是异教我不信克洛斯先生会和穆尼教的高层勾结”
“克洛斯先生失去了力量”
“谮尼在上这么久都没有恢复,或许他真的和恶魔有了什么”
无所谓,他想。
所以如果哪天他的生命真的结束,那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的尸体前或许会有悲伤,但绝不会有遗憾和懊悔。他们将尊重他的死,将之视为某种闪烁金光的荣耀。他们将平和而自然地接受它,如同接受深秋时从枝头坠下的枯叶。
本该是这样的。
审判骑士长试图从接近空白的大脑找到几句祈祷词,可他半个词儿都想不起。全身的血液在沸腾,让他的嗓子干得发痒,头晕目眩。生平头一回,他的世界被另一个人作弄得整个震颤起来,并且没有停息的意思。
没关系,他想。
他的内心没有迷惑,精神一如既往。艾德里安自认没有痛苦和罪恶感能够击倒他,而相对的,死亡也仅仅是一段灰暗旅途的结束。他已经忘记自己上次真正地感到“快乐”是什么时候了,但这样很好,保持这样就好。没有留恋就没有私欲,没有私欲就不会从前行的道路上偏离。
他的确曾拥有可靠的部下,值得信赖的友人。可他同样清楚他们的想法,他们终将葬于战场那几乎是注定的,只是时间问题。
艾德里安发出一声长长的轻叹,闭上双眼。
“艾德里安克洛斯。”杰西突然唤道,“我想好我第三个要求了。”
“嗯。”艾德里安没有睁眼,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的回应。
某种可怕的渴望在他胸口炸开,迅速渗入四肢百骸。艾德里安艰难地抬起手臂,试着触碰对方光滑滚烫的肌肤。贴着眼皮的绸缎被汗水和些微泪水湿润,压在身下的衣服则被蹭得透湿,他终于喘息出声,在似乎永不停息的颠簸发出极低的呜咽。
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艾德里安也没能成功晕过去。他彻底失去站起身或者开口说话的力气。杰西穿好里衣,利索地对整个房间来了个清洁咒黏腻的液体尽数消失,散落一地的衣物也变得干净清爽。但他没有半点消除对方皮肤上痕迹的意思,看起来也没有离开祈祷室的打算。
散着头发的金发青年将散落一地的衣服整齐叠好,塞到艾德里安脑袋下面。随后他拎起自己的长外套,轻轻盖在骑士长身上。蜡烛即将燃尽,杰西就那么斜靠着桌子,嘴角带着微小的弧度。
“就算这样也没有闪烁,我的星星。”确定对方睡熟后,将里衣的扣子扣好,意味不明地感叹道。“您还真是傻得可爱。就那么爱我吗”
他瞥了眼桌角的谮尼神像不大的石像正面朝墙壁,摆出一张深沉而悲悯的脸孔。杰西摇摇头,嗤笑一声,随手点了点那尊雕像。
它在瞬间崩裂破碎,连粉末都没能留下。
“答应我,不要轻易死掉。”杰西的声音很轻,但少见的认真。
艾德里安沉默了很久,在压下心底猛然泛起的酸涩感后,他终于能够再次发出声音。
“嗯。”带着对那种未知感情的警惕,筋疲力尽的骑士长翻了个身,迅速沉入睡梦之。
“叫我杰西,好吗”杰西不满地哼哼着。他用一只手撑住头侧,手肘埋进柔软的枕头。“唉,您昨晚可比现在热情多啦。”
艾德里安咬紧牙关,忍住倒抽冷气的冲动绵绵不断的酸痛从腰间袭来,一夜荒唐的后遗症比他预想的更要命。骑士长抿紧嘴唇,抓起搁在床头的干净里衣,利落地穿上。白色布料将他胸口和脖颈上暧昧红痕盖住了大部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为之,有些痕迹在修士服高领的遮挡范围外。
“计划”飞快地穿好外套后,艾德里安在床边言简意赅地发问。
第二天醒来,艾德里安率先察觉的是身下柔软的枕头和薄被。
太阳刚刚升起,溜进窗户的光芒还带着橘红。艾德里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当他试图撑起身体时,从未体验过的酸痛感将他猛地扯回床上,使他动弹不得。更糟的是,那不是骑士长起身的唯一阻碍一条胳膊正搭在他的腰间,隐隐透出将他拉回被子的意思。
“狄伦先生。”艾德里安忍不住又捏起眉心,“请放开我。”
“你想向他证明你的眼界狭隘”艾德里安摸出了对方的意思。
“是啊。”杰西耸耸肩,一缕金发从肩膀上滑下。“没什么比纯粹逐利的人更好控制了。残火之剑不是谁都能用的东西,但上面的法石价值连城。如果我们真的把它弄到手,成功逃出去归根结底,我们只会是能力强大的毛贼,而不是什么危险的火种。”
手握力量,却没有与之匹配的眼界,手也没有实权。如果从这个角度上来说
杰西伸了个懒腰,被子从胸口滑下。他大大咧咧地露着上身,蹭到骑士长跟前“很简单,我们去把残火之剑上的法石偷出来。别,先别急着皱眉我想你大概察觉到了,我们亲爱的教皇大人在试探我呢。”
“我知道。”艾德里安点点头,将视线从对方灿烂的金色长发上挪开。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很可能正对着莱特先生的法杖焦头烂额。”杰西露出一个标准的坏笑,“强大而神秘的法杖,无法探知的谜,多完美。他们摸不清那根法杖的底细,先确定我的能力显然更合理。”
“不用担心。”杰西笑得更开心了,“相信我,那根法杖可不是第一把名不副实的武器。咱们团长的老爹可比团长本人狡猾多了。”
艾德里安心下了然。他刚打算转身走开,袖子却被杰西一把扯住
“艾德。”金发青年没正形地坐在柔软的床铺上,语调轻松随意。“今天如何,您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
“正好也能解释莱特先生那根法杖的来路。”艾德里安习惯性地用手摩挲下巴,压低声音。“明面上做着不起眼的小任务,暗地里瞄着强力的武器和道具。的确,如果是这个定位,一切都说得通。”
“没有明确证据,拉德教不能平白无故地没收法杖。以那根法杖和虚张声势出的实力为饵,堂堂正正进入迷宫挑战,偷走宝贵的法石等他们发现法石消失,我们早就拿回法杖,跑得影子都不见啦。”杰西摊开双手,笑弯眼睛。“您瞧,如果要从胆大包天的蟊贼和祸乱人间的恶魔间选一个,我个人更喜欢前者呢。”
“我有一个疑问。”艾德里安沉吟片刻,“如果是价值连城的法石,那么一定存在二次武器化的可能性。拉德教不会那么容易罢手。”
骑士长伸出尚自由的那只手,将一根长长的金发从修士服上捻了下来。他垂眼望向那张漂亮过头的脸,嘴角浮出一个几不可察的苦笑。
随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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