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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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兰旅店后面有片不小的空地。没有云层或烟雾的遮盖, 空的星辰格外清晰。
尼莫算是见识到了“审判骑士团团长”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艾德里安克洛斯的确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可他立刻找到了应对方法艾德里安在纸卷上画下一个个不怎么复杂的法阵，随即直接在旁边缀上各式各样的符。
“直接编写新的法术不错。”安随手拿起一张纸, 照着画起来。一个微小的黑色圆球轻飘飘地从法阵冒出, 随空气漫无目的地飘着。“但这是什么玩意儿”
“十秒以上稳定的魔力输出才能消除它，一旦魔力波动，它会立即脱离地表魔力才有效，莱特先生做不到的。”骑士长做好了最后的调整，他将羊皮纸卷递给安。“这东西并不强大, 您弄出上千个不是问题。”
“我大概清楚你的想法啦。”女战士冲那几张羊皮纸挑起眉毛，随便翻动着。“我是没问题，可是说实话，我不认为这个难度有多高咦”她低下头, 注视着最后一张。
“他们的问题不是力量。”艾德里安头也不抬地说道, 又划掉了两个咒字符。“那两位缺乏临场反应和配合。”
“而你打算给他们捏几个球玩”安伸出指头，试着去戳那个比麦粒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圆球它几乎融入黑暗, 她找了半天才确定了它的位置。可她刚把指尖伸过去, 小球嗖地消失在原处, 出现在十几公分之外。“啊, 我明白了。但这难不倒尼莫吧。”
前任骑士长少见地挑挑嘴角, 尼莫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准备好了吗”安在空画完法阵, 飞虫般的黑色圆球争先恐后地从法阵心向外拥, 甚至看起来像喷射而出的黑色污水。
“您可真够坏心眼的。”她喃喃道。
“我已经对他们很宽松了。”艾德里安注视着面前有点不知所措的两人, “至少我没有添加攻击元素, 如果他俩是我的部下”
“破坏什”
安完成的最后一个法阵解答了他的疑问。那法阵完成的瞬间，一切光都消失了。
“没有。”尼莫干巴巴地说道，不论是骑士长还是女战士，似乎没有人打算解释这一切。他身边的奥利弗没有回答，他们的团长正专注地打量着那崭新法阵的造物涌来的黑色圆球绕过他们，在两人四周飞速扩散。它们在夜色无声地飞舞，如同发狂的蝇群。
“那开始吧。”安痛快地无视了尼莫的回答，语调轻松愉快。“不把咒虫全部清理干净的话，你俩可出不来哦对，不许用照明术。尼莫，你也不许用蛮力破坏它。”
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尼莫瞬间回神，将涌起的不快和不适压了回去。
“我大概明白啦。”奥利弗近在咫尺，可尼莫看不见他准确地说，现在的他能十分明确地感受到对方的状态。从奥利弗的心跳、呼吸到身体最细微的动作，尼莫能“感知”得一清二楚，可他就是看不到对方。
消失的不止是光。夜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响，草地间的虫鸣，遥远之处模糊的人声。一切声音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空气也不再流动，凝固在皮肤上。他们仿佛被扣进一口漆黑的棺材，深深埋入地底，被从外部的世界干脆利落地割裂开来。
尼莫有几秒的恍惚，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在从他的骨缝涌出。他不喜欢这种景象，非常不喜欢。如同一脚在悬崖边踩空，他坠入最初那份回忆之漆黑，冰冷，寂静无声。
“十秒以上的魔力输出。”奥利弗低声说道，本来不大的音量在这环境甚至有点刺耳的意思。“我不可能看得到它们，魔力对冲也不需要身体上有什么动作。我想克洛斯先生的意思尼莫，你得把它们定住，然后由我来尽快销毁。”
“我想也是。”尼莫试着回答。他同样看不到自己的身体这让他不太确定自己的声带还能不能正常工作，那股子被压在心底的不快再次涌了上来。“可它们的力量太微弱，我只能先试试看。”
艾德里安设计的法阵很完美，这里连一丝光芒都没有留下。而那些四处乱飞的咒虫完美地融入黑暗。其他声音消失之后，尼莫才能听到它们时近时远的微弱低鸣那些小符咒包含的法力太弱，飞得又太快，声音几乎称得上是仅有的线索。
而这里保守估计得有上千只咒虫。
尼莫的呼吸急促起来，那股紧紧包裹他的黑暗让他的烦闷感愈来愈重。他有点心烦意乱，无法集，而聆听也进行得不够顺利另外的声音在干扰他。
奥利弗的呼吸倒是很平缓，但他的心跳很快。强有力的心跳在这虚无的黑暗犹如战鼓的鼓点，尼莫总是忍不住走神去听。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夹杂在一起，没有留下任何相对安静的空隙。
如果咒虫足够强大还好说，在这个环境里要当机立断地抓住它们，难度不亚于在空气捉住一颗几乎不可见的尘埃。尼莫刚把意识集过去，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堆咒虫顿时作鸟兽散。
看来在确认它们的位置前不能用太强的魔力。那么只剩一条路了，他得听。
这只是一只，黑暗之还有成千上万只等着。
他们是否对自己的力量太过自信尼莫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现在看来，计划的实践难度和理论上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而他们只剩一天左右，谁也不知道戈德温洛佩兹会什么选时候动手。
尼莫定定神，尝试了几次，凭运气成功地定住了一只咒虫。而奥利弗顺着指示开始输入魔力后不到三秒，它便再次飞走，隐入黑暗。
魔力输出不稳。
浓稠的黑暗加重了他心底的焦躁。
尼莫的呼吸不自觉的更加急促而沉重，察觉到这一点后，他干脆停止了呼吸。但这并没有让现况变好多少。黑暗之，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可捉摸鬼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干掉第一只咒虫。
他们真的做得到吗
不行。尼莫甩甩头，打算把这个消极念头彻底从脑海里甩出去。他狠狠抽了口气，试图控制自己的心跳。开始的几秒里他成功了，可惜这份成功同样不够持久他们的心跳刚刚一致了半分钟，尼莫刚将注意力转到咒虫上，心脏便又恢复了原来的跳动速度。
“尼莫。”刚刚放下剑的奥利弗突然开了口。
“嗯。”尼莫尽量平稳地应道，“我在这里。”
太慢了。
明明之前每一次遭遇绝境，最终他们都能化险为夷。这还是第一次，尼莫思忖道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自己的稚嫩和无力。而面对娜汀，他们只有一次机会。毕竟和轻飘飘的咒虫不同，一条性命太过沉重。
“我很抱歉。”他们的团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紧，“我是不是干扰到你了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没有。”尼莫一分神，忍不住又开始习惯性地呼吸起来。他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压抑和不适。“没关系，奥利，我们还有时间这才刚刚开始。”
“你不像在用法术定位。”
“是的，我在听它们会发出声音。”
“你不舒服”片刻的沉默后，奥利弗试探性地发问。“是那些药剂的原因吗”
“不，不是。我没事。我们继续。”尼莫迅速答道，“不说我了你的心跳有点快，是不是太紧张啦不用紧张，我们会”
不能自乱阵脚。我是一只上级恶魔，尼莫严厉地向自己重复，一只真正的上级恶魔。上级恶魔可不该有什么类似于幽闭恐惧症的情结。
“”奥利弗沉默了会儿，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他走得近了些，随即屏住呼吸，似乎在倾听什么。
奥利弗摸索了会儿，指尖擦过他的手背，然后干脆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我的确很紧张。”奥利弗不轻不重地握着他的手，声音和缓。“我怕我做不到这些，我怕我眼看着娜汀被戈德温杀死我怕我让你们失望。”
“我可以握住你的手吗”奥利弗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如果这能让你好一点。”尼莫果断地伸出双手。
好吧，奥利弗发现了。尼莫在心里叹了口气，并没有挣开那双手。是了，对方的掌心干燥温暖，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自己的手又湿又冷。
他没有将自己的烦闷和不适藏好。
尼莫能感到小心翼翼的扯动奥利弗将他的双手拉了拉，抵上自己的额头。
“我和你一样紧张尽管我不知道你在抗拒些什么。”
他十分温柔地说道。
尼莫试着扯扯嘴角，他没能成功地笑出来。说实话，他一点儿都不觉得那时的奥利弗哪里好笑。在那哭声，他甚至不再敢看向那个柔弱的人类孩童，生怕对方因为恐惧而彻底逃开。而现在，早已长大成人的奥利弗拉蒙正站在他的面前。
“说来有点丢人尼莫，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对别人发了一堆誓，可我明白我和你有多大的差距。”奥利弗继续说道，声音很轻，甚至带上了些笑意。“努力追赶你的同时，我只能保证一件事不管事情多糟，我永远会笑着迎接你。至少不会像头一次那样嚎啕大哭。”
“你肯定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吧想笑的话也可以笑一个，我不会生气的。”
这片黑暗并非如他所想那样空无一物，它的确比他记忆里的要严酷几分，但某个角度来看，它比他记忆的要好至少这次他的灯火没有离他太远。
他的呼吸平缓下来。肺部不再像被冰冷的爪子握住挤压，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刻意的抑制呼吸。尼莫终于能够轻松地将呼吸频率和对方的调为一致。
奥利弗的心跳依然急促而规律，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
是这样啊。尼莫慢慢吐出一口气。
逐渐一致的声音间隙，开始出现一个个安静的瞬间。散发着黯淡光芒的深渊魔法迅速爆发而出，像是从地面劈向天空的雷电。法术的轨迹凝固在空，如同突然蓬勃而起的灌木枯枝，每个细枝末端都串着一只嗡嗡作响咒虫。
“我们的确还有时间。”奥利弗说道，将安息之剑插入土地。带着点淡蓝的白色光丝缠上咒虫，十秒之后，它们安静地化为飞灰。“一切确实才刚刚开始。”
然后是心跳。
这一回他没有去试图调整心跳。当然，或许他调整了，而事情只是变得容易了许多。尼莫不太确定他只知道一件事，他的心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平缓而规矩地跳动，并且不受他的主观意志控制。
事情可能没有他所想的那样复杂，尼莫如此想道。如果他真的完美地模拟了人类的一切，那么这份异常的心跳频率足以作为证明。
那盏独一无二的灯火如果一定要把那份执着、信任和温暖取个名字的话，“喜欢”是个不错的词。
或许是自己被书本里的那些故事影响太深。尼莫想，他谨慎地分析自己的感情，等待一个明确的征兆。活像他的感情放久了就能自己长出标签和使用说明书似的。是的，他的确还有不少问题但在明确自己身份的现在，他突然感到一丝释然。
它同样急促而规律。不需要特地调整，只要一点点修正，就和对方的愈发接近起来。
咒虫在减少。从一次数十只到一次数百只，间隔越来越短，速度越来越快。携手作战的统一感让人太过安心，他甚至要忘记那份密不透风的黑暗带来的压抑。
直至最后的咒虫化为飞灰，黑暗瞬间消散只不过迎接他们的不再是繁星点点的天空，而是刚沉下地面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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