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你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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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的告诫不可能立即生效,守法公民的习惯并不容易丢弃。他们压根不会去主动寻找这座城市不可见的阴影部分,光是日常的集市已经足够让两人眼花缭乱。
诺埃仅仅算个边境小城,可再差的街道也比路标镇热闹些至少店铺零零星星的小镇不可能有如此汹涌的人流。河卵石铺就的道路上不时有商队策马经过,空气混着马粪味儿、汗臭与刺鼻的香料气息。随着气温上升,商人们不愿再出售熟食,热油脂的香气远远不如水果腐烂的古怪甜味儿浓。奥利弗挑了个好地方,面包店散出的面包香气盖住了集市上过于浓重的味道,遮阳布投下的阴影把毒辣的阳光隔开,把他们从过于喧闹的集市划了出来。
而同为无趣的资深成年人,奥利弗显然也没什么探险的积极性。他把自己整个人往阴影里贴了贴,好离那片阳光远点。街上的市民们对此早有防备,头巾和插着野鸟羽毛的帽子随处可见,两个露着脑袋的青年甚至谈得上显眼。
集市靠着条河,面包的香味混了点水腥气。尼莫绕到成排的店铺后面临河的一侧也开满了小店,狭窄的步行道被建筑的阴影遮盖,甚至透出丝凉气。
尼莫掂掂钱袋。他只知道曙光酒馆这么一个地方,还是拜奥利弗所赐。现在他彻底没了主意阳光把空气都烤得扭曲不止,就算尼莫现在已经不再惧怕炎热,也不意味着他愿意把自己扔到烈日下暴晒。
他沉默地把背包系带松开,将袋口扯得更开。尽管可能性不大,他有点怕巴格尔摩鲁悄无声息地闷死在里面。
可能因为刚过饭点,店里没几个人。尼莫挑了房间里最角落的那桌,然后把自己和背包一同塞进角落,摆出副要在这里赖上一下午的架势。奥利弗摇摇头,坐在了他的对面。
酒馆内部也称不上什么新世界,和外头的小招牌破旧程度相当。唯一特殊的是,它的一整面墙上贴满了献和画像。内容全部是关于
他一眼便看到了藤蔓包裹的小酒馆,与装潢正规而大气的曙光不同,它的小破招牌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老板在店口搁了块巨大的人鱼冰雕,成还附了不融的法术,它散发出的寒气清爽而舒适。
两个人逃难般冲进店里。
但他似乎不愿意多聊,蹬着右腿的木头义肢噔噔地挪回吧台后面,光明正大地打起盹儿。
“锡兵”奥利弗小声问道。
“锡兵。”尼莫确认了下背包内鹦鹉的死活,接着把它连包一起搁在地板上。“看来老板是锡兵的忠实拥护者。”
“有眼光,小伙子。”大胡子男人拎着两个巨大的木制酒杯走近,把它们重重放在他们面前。木杯里透出淡淡的酒香,冰块碰撞出悦耳的清响。“现在的年轻人知道锡兵的不多啦,唉。别客气,这算我请的。”
“因为团员基本都在那场远征去世了。”图书馆员工是个颇为乏味的职业,有关锡兵佣兵团的书籍不知道拯救了他多少个无聊的午后。尼莫自己甚至算得上半个拥护者。“可惜他们的团员甚至还有条龙呢就连勇者本人也没有活下来。”
“等等,那不是勇者吗”
“二十几年前最著名的佣兵团。”尼莫瞬间来了精神,“现在还有人为他们的冒险写书呢上任勇者就是出身于锡兵佣兵团,可惜它在上次远征后就解散了。”
“为什么”
“那个,看到那个戴面具的怪人了没”尼莫兴冲冲地指着贴在墙壁边缘的一张人像。“洛佩兹,当时大陆上公认最强的剑士。”
奥利弗伸着脖子瞧了眼那张发黄的羊皮纸那面具古怪得很,他迅速对这一位失去了兴趣。“品味真特别。”
“魔王不可能被谁单枪匹马打倒的,每次讨伐都是整个军队一起上。”尼莫晃晃酒杯,“给魔王致命一击的那位会获得勇者的称号而已。上一位勇者我记得是锡兵的副团长,阿巴斯阿拉斯泰尔,了不起的术士,可惜没能活着走出深渊据说上次远征只剩了两个活口,他们的证言。”
奥利弗双手包住杯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喝酒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们的勇者先生只是副团长他们的团长呢”
“是的,他们的弓手。”尼莫说,“也有矮人和亡灵法师,不知道是洛佩兹运气太好还是怎么当时锡兵的成员几乎包含了大部分有点名气的种族。有人甚至怀疑里头混着上级恶魔,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就算真有也不奇怪。”再瞧瞧他们的队伍,纯粹的三个人类,其两个还是毫无经验的新手。他仅剩的那点浪漫火花还没燃起就消失得彻底。
“所以你当时才冲出去了吗”奥利弗突然给自己灌了口酒,“因为向往锡兵”
“是个蛮有争议的人物。”尼莫一口气灌了半杯下去,咂咂嘴,认定这东西顶多算酒味儿的甜饮料。不过倒是挺清凉解渴。“他崛起得太快,又没有任何背景。有观点称他是靠情商和骗术达到的那个位置尤其是远征之后,他在普通的魔物狩猎失去了右臂,当时不少人认定他没了队伍就什么都做不成。后来就没怎么有他的消息啦。”
“你喜欢英雄故事”奥利弗的视线从那古怪的面具滑向贴在一旁的漂亮精灵画像,“厉害,他们的队伍居然还有精灵。”
这是他们在测试结束后第一次谈起它,尼莫不自觉地坐正身体。
“换了我,我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出手。”奥利弗又抿了口透明的酒液,“那只鹦鹉明明保证你能活下去如果你什么都不做。”
“什么”尼莫则完全没反应过来。
“测试的时候。”奥利弗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奥利弗摇摇头,“说实话,我绝对会犹豫哪怕只犹豫一秒,也会犹豫。你是怎么做到的”
尼莫不是外向的人。他不太乐意参加全是陌生人的舞会,或和刚认识的人自然地高声说笑在没有了拉扯孤儿院弟妹们的经济压力后,他选择去图书馆工作,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个。而奥利弗恰恰与他相反,他可以把常人难以开口的事情直接问出来比如现在。
他抬起明亮的翠绿色双眼,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呃我没想太多”尼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再说,换了你能眼看着我和安去死吗等下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奥利弗站起身来,脸凑了过来,表情很是认真。
“不一样。”他说,微热的呼吸喷在尼莫脸上。“我每次都慢一步,每次都需要有人先冲到我前面。”
尼莫把酒喝了个底朝天,绝望地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半点醉意,更没有增加什么醉醺醺的勇气。
“靠我长年积攒的良心。”他硬着头皮总结道,“反正我做不到站在那里看你们俩死掉当然,如果我当时没想到主意,我可能就咳我们不是活下来了吗,别纠结这事儿啦。再说,如果你当时没跟我一起去,我肯定早就被树根给砸死”
“神啊,我是个自私的混账。”奥利弗悲伤地继续道,有点丧气地倒回椅子。这下尼莫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如果我当初再主动一点,是不是能有更多人活下来告诉我,别对我说谎,好吗”
幸存者的内疚,尼莫瞬间做出了判断,在心里暗暗叹气。安的结论一点儿都没错,这个人的理想主义是该治治了或者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只不过针对的对象是他自己。这种情况反而更加难办。
尼莫开始后悔自己选了靠墙的位置,他连往后缩的空隙都没多少。他尴尬地清清嗓子,打算伸手推开奥利弗,为自己腾出点呼吸新鲜空气的空间。结果他刚要伸出手,就发现了对方脖子上蔓延的淡红色
尼莫难以置信地把奥利弗的杯子拽过来嗅了嗅,确定他和自己喝的是同一种饮品。于是他更加震惊地望向对方奥利弗这个反应怎么看都像喝醉了,可这度数的酒通常连小姑娘都醉不倒。
并不在乎。
尼莫抓着酒杯握柄的手微微抖了下。
他想着想着,突然发现哪里有点微妙的不对劲儿。
他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被那样的想法困扰过,一秒都没有。他确实为幸存者们活下来而感到喜悦,却并没有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悲伤。死亡给了他震撼,他也确实为某些人的死而遗憾。可想到那群素未谋面的牺牲者,他似乎
而且他不太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要不这样。”奥利弗带着醉意说道,“我跟你一起我跟你一起做任务,一起去弄清楚那只鹦鹉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需要战友帮忙,我需要弄清楚”
“别想啦,人之常情。”他对奥利弗干巴巴地说道,“下意识考虑自己的安危是人的本能嘛。”
然而他没法真正回答奥利弗的另一个问题,因为他确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振作点,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尼莫决定把那团恼人的思绪先扔到脑后。“而且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吧”
“不,就就像骑士一样,”奥利弗打了个酒嗝,脸更红了。“好歹是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需要答案”
“帮我还钱。”尼莫沉思几秒,开了口。
奥利弗趴在桌子上,脸埋进手臂,闷闷地笑起来。“去你的。”他模糊不清地说道。
“行行,你先别喝啦。”尼莫抢过酒杯,把剩下的小半杯一饮而尽。他伸出手指,草率地点了三下奥利弗的左肩。“满意了吗,骑士先生”
“你还没说箴言”
一个简陋至极的册封仪式,那会儿他们谁都没把它当真。尼莫把酒杯整齐地搁在桌边,而奥利弗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们并不知道这个玩笑似的举动会在将来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
夏日午后饱含热意的风吹进酒馆,把锡兵成员们的画像卷得猎猎作响。弗林特洛佩兹的画像被从墙上吹落,尼莫瞟了眼还在打盹的大胡子男人,将它仔细地贴了回去。抚平边角的褶皱后,他凝视着洛佩兹脸上古怪的面具,心那种奇妙的情感再次浮现。
这次他熟练地无视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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