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疯狂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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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本与加兰相隔的边境森林深处, 紧邻灰烬山脉的地带。
太阳早已落山, 树木被深渊的气息浸染,微微扭曲, 泛出暗色。在黑夜的模糊下,古怪的树影犹如传说的鬼怪,下一秒便会动起来。灰红色的苔藓吞没露出落叶的石头, 黏答答的藤条蛇一般从枝头垂下, 在夜风不祥地摇摆。
空气里填满古怪的水腥气,闻起来像河床上湿润的石头。
茂密的树叶遮蔽下,等到达地面, 月光几乎不剩多少。一对或数对反射出绿光的眸子快速划过黑暗, 不算大的躯体窸窸窣窣穿过灌木——几只动物出于某个原因, 正在飞速逃离这里。
“那边的法阵不合格,毁掉重画。”戴拉莱涅恩用手的银勺敲敲桶, 语气里带了点命令的味道。
安磨磨牙,握紧手木桶的提手, 将它捏得咯咯作响。
生物们逃离的反方向,有片树木较为稀疏的空地。
此刻那里正透出朦胧的微光, 可那光冰冷至极, 压根和“希望”和“安心感”没有半点关系。
奥尔本的女王左右看看, 确定自己那位啰里啰嗦的骑士不在场后, 她果断冲深渊贤者扮了个鬼脸。
“……好的,第十次。”靴子底蹭去画好的纹路,安叹了口气。她用怪模怪样的银勺舀起桶银光闪烁的液体,重新画了起来。
“第十五次了。”她皮笑肉不笑地低语道,“这块草坪都快被我搓秃啦。”
“您的心不静。您分心了,不是吗?法阵的线条从不会说谎。”戴拉莱涅恩毫不客气地回应道。“就算您一路挖到世界之柱的皮, 我也不允许这种质量的法阵在我鼻子底下生效。”
一个套一个,繁复而美丽,如同贵妇人盛装上让人眼晕的刺绣。
而在那大阵正,嵌有一组更加小而精致的法阵。
“拉蒙,你画歪了——再往你背后那棵树的位置退半步。”白色的巨兽漂浮在天空之上,一边甩尾巴,一边用蓝色的眼睛瞟着在下面正在努力描画复杂法阵的人们。
以及那渐渐成型的巨大法阵。
属于深渊魔法的气息在祭台附近游荡,浓郁到让人不适。
杰西能够大概算出那“祭台”的大概效果。若是只想要将魔王的意识召唤至此,外围的法阵根本不需要画得这么大。
和外围的繁复法阵不同,小法阵整个使用金属凝结而成。光滑均匀的金属细丝缠绕着雕琢满符的法石,美得接近于艺术品。它们就这样彼此交叠,构建成更为复杂的立体结构,一眼看去犹如镂空的华丽祭台。
魔王的头骨被安稳地放在上面,表层用黑色的线条画满大大小小的符。若只看那银色的金属祭台和惨白的颅骨,这场景有种扭曲而冰冷的美感。
杰西咂咂嘴,舔了舔嘴边的毛。决定去注视自己最为强大的眷族——
艾德里安似乎打定主意什么都不问,他只是安静地画着法阵。哪怕杰西用找茬的眼光使劲去看,也没能挑出什么错。
如果不是奥利弗·拉蒙明确拒绝了戴拉莱涅恩的提议,杰西简直要确信,拉蒙先生准备囚禁魔王的意识,随即趁机杀死世界之柱的本体。
事到如今……
作为一个精疲力尽的人类,安把勺子一丢,靠着树就瘫坐下来。巴格尔摩鲁飞到安身边,从她的腰包上扯下个小袋,自顾自地啄起坚果。
巨大的法阵泛起柔和的橘红光芒,将附近大片扭曲可怖的树林自下而上照亮。景象看上去仿佛颠倒的黄昏。
算了,地表的神明严肃地想道。这个要命的大阵已经耗去了他们四天四夜,如今它马上就要完成。不管拉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很快就能看到结果。
法阵完成的那一刻,充满寒意和肃杀的气息瞬间荡开。
安息之剑正插在那白色的四弦琴内,被他们的团长背在背上。
“法阵完成了。”安嚼着肉干,冲奥利弗挑挑眉。
壮观却不祥。
奥利弗走到安身边,从堆放行李的地方掏出个水果,缓慢地啃着。他仍穿着那身没有披风的黑色铠甲——铠甲显然被好好修补过,被清洁得刚刚好。此前的战斗痕迹没有在它上面留下半个划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世界之柱的意识极有可能出现。但谁都不知道,会来的是不存在感情的“尤里瑟斯”,还是他们曾认识的那个“尼莫”。
她不是没想过询问奥利弗计划的细节,可每次看到他在精心琢磨那个理论上能囚禁住恋人的大阵,她便问不出口了。奥利弗从来不会在寻求帮助上犹豫,既然他没有求助,风滚草的团员们默契地对此保持沉默。
“我知道。”奥利弗吃完了水果,灰雾扫过,果核直接消散在空气。
“不要太逞强,团长。如果你紧张,我们都很理解。”安无力地咧咧嘴,“……毕竟谁都不知道一会儿会怎么样。”
奥利弗没吭声,肯定有没吭声的理由。他们自然可以质问他,让他将所有计划和盘托出。可在这折磨人的时刻,一点信任或许会让他们的团长感觉好些。
估计艾德里安·克洛斯也是一样的想法。
好奇心旺盛的杰西曾尝试去询问。奥利弗只是愣了愣,看起来倒没有隐瞒的意思,只不过似乎略微有些为难。
可惜还没等他开口,巨兽就不自然地向后退去——艾德里安叹了口气,抓住那根毛茸茸的尾巴,硬是把杰西拖离了房间。
和上一次与尼莫分别不同,奥利弗没有魂不守舍地捏着通讯水晶片。眼下的奥利弗·拉蒙看上去沉稳可靠,忧虑和紧张被他藏在眼睛深处。可安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它们,并决定岔开话题。
“记得,和老爸一起从远征活下来的人,在上次的侦察队里。”奥利弗点点头,视线投向祭台的方向。
如今,他们等待的答案马上就要到来。
“还记得穆尼教的卡拉潘吗?”安努力压制住自己声音的紧张,随口问道。
那双碧绿的眼睛一直望向不远处的魔王颅骨。
“我之前读到过,所谓‘第十代’魔王尤里瑟斯被诛杀,也不过在‘第十七代’被杀死后的第十五年……而在早期献里,两代魔王之间能差个几百年,甚至千年。远征的间隔一直在变短。”
“前些日子,野狗先生给了我点风声。卡拉潘那老家伙在积极推动下一次远征呢。”安灌了口酒壶里的酒,抹抹嘴。“真是急性子。”
“奥尔本将骨玉大批武器化,威拉德的状况估计也差不多。”奥利弗扯扯嘴角,“为了保证武器以外的能源消耗,这不算太急。”
他站起身,看了眼月亮的位置,而后将安息之剑从四弦琴拔.出,紧紧握在左手。
奥利弗无疑是右撇子,安眉毛挑得更高了。
“这次只隔着不到三十年,世界之柱也不容易。”安干笑,“奥利弗,如果你需要我想办法将远征后延——”
“不需要,这样正好。”奥利弗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很是认真。
“我……是时候履行我的承诺了。”
月亮行进到合适的位置,法阵的光辉大盛。
“时间到啦,安。”
他们的团长轻声说道。
杰西落到地面,瞥了眼那巨大的颅骨。他犹豫了好几秒要不要撑起防护罩,最终还是悻悻放弃。白色的野兽用尾巴缠住站在身边的艾德里安·克洛斯的脚踝,准备见情况不对就撤。
安还靠着那棵树,注视着向法阵心前进的奥利弗·拉蒙。
戴拉莱涅恩坐在离法阵最近的一根树杈上,用指头一下下点着躲在不远处树叶间的灰鹦鹉脑袋。
深渊贤者热切的目光在奥利弗与头骨间来回,整张脸都写满了好奇。
原本还算晴朗的夜空顿时阴云密布,法阵的力量波动卷起狂风。几个人犹如站在龙卷风的平静风眼,身后的森林在狂风摇摆,被吹得东倒西歪。
力量的过度集开始让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它们不住扭曲,连带空气后的景物都开始一齐颤动。气流裹挟着碎石、细沙和草叶,缓缓升起,向天空的方向涌去。
苍白的骸骨头盔和白色四弦琴都被他背在后背,在橘红色的光辉照耀下,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奥利弗走进法阵后,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力量。
可如今他正向魔王的骸骨走去,放出的气息强大到一个无法想象和理解的地步。
只不过没有太大压迫感,如果说杰西·狄伦的力量像劈头砸下的海啸。奥利弗的力量更接近于温暖而平静的海洋。
伴随着法阵橘红的光芒,森林活像燃起了某种不可见的火焰。大地隆隆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安瞬间有点恍惚,不到一年前,面前的年轻人还能被自己打得满地找牙。
法阵的光辉开始变得刺目。庞大的法阵正,金属法阵搭建而成的祭台犹如太阳那样耀眼。
“就是现在。”戴拉莱涅恩喊道,“将属于‘尼莫·莱特’的东西扔上去!”
她还没搞清自己到底该更加恐惧还是开始平静,奥利弗在魔王颅骨之前停住脚步。
他离它不过四五步。
戴拉莱涅恩轻哼一声。
“虽说作为触发道具,它会被毁掉,我想拉蒙先生应该拎得清。毕竟这可是那边即将接收到的信息,意义重大点反而好些——等等,他在干什么?这机会只有一次!”
“可莱特没有多少私人财产。”戴拉莱涅恩身边的灰鹦鹉嘟囔道,缩起脖子。“完全属于他的东西……如果说是随身衣物和装备,上次基本都掉在深渊之底啦。”
“魔王不是给了拉蒙先生一个黄金吊坠吗?魔王戴了它那么久,上面残留的法力应该够用。”
虽然理论上也能用……
戴拉莱涅恩眯起眼睛。
祭台前的奥利弗并没有将那黄金吊坠放在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祭台上。
他从腰包掏出一本普通的书本,看起来平凡而陈旧,带着弱到可以几乎忽略不计的魔法波动。
世界之柱真的不会把这东西当做挑衅吗?
可那童话已经被颅骨上燃起的黯淡火焰吞噬,化为细碎的灰烬。
这个距离,身为上级恶魔的他看得清。那不是什么古老的神秘书本,也不是什么稀少的珍贵道具。一本简单而粗糙的童话,名字俗气得要命,看起来又旧又破。
《爱的旋律》,他没听说这东西,成是哪个小地方的人自己搞出来的。
你会明白吗,尼莫?
因为这本平凡至极的书,他们第一次正式踏上战场。
搭建祭台的金属法阵开始疯狂转动,随后熔化为烧热金属般的液体,渗入漂浮在半空的魔王颅骨,最终只留下淡淡的橙红光晕。
奥利弗注视着面前颅骨空洞的眼眶。童话的残页烧得只剩下一点点,在苍白的骸骨旁以极慢的速度飘落。
【当然。】
【那么用你最大的力量攻击我。】他的魔王那样要求道。
那也是他第一次向魔王告白。
【……你相信我吗?】结束那场小小的战争前,尼莫如此问过他。
他们无比珍惜它,可它终究带着隐瞒与遗憾的气息。
奥利弗再次深吸一口气,他舔舔嘴唇,提高了声音。
奥利弗能感到一点湿润的液体划过脸颊,虽说头顶的乌云不妙地扭曲,可他很确定那不是雨。
“你相信我吗?”他小声问道,擦了擦脸,将那问题抛了回去。“抱歉,我……你曾握着那个吊坠死去,尼莫,我做不到。”
“我在此召唤。”
奥利弗的吐字十分清晰。剑尖描画符的动作流畅至极,没有一丝停顿。
“我知晓你的真身,沉睡于地底的世界之柱。我知晓你唯一的名字,尼莫·莱特。我拥有带有你气息的印记,并已经将它呈上。”
围绕头骨的光辉变得更加明亮,法阵上空的乌云剧烈翻滚,天空如同要被撕开。
奥利弗重复了一遍。
他紧盯着头骨上涌动的黑影,心脏皱缩成一团,肺部被看不见的手扭在一起,紧张的疼痛使他差点窒息。
一道模糊的黑影从硕大的头骨上涌出,缓缓变幻形状。
“作为得知世界真相的人,我在此召唤。”
那是自己熟悉至极的脸。
没有实体的意识凝成虚影——他的“恋人”坐在漂浮于半空的颅骨之上,通过那半透明的身影,能隐隐约约看清后方法阵的光芒。
无论是尤里瑟斯,还是尼莫。为了不同的目的,他们会给意识选择同一个样貌。
半长的黑发束在脑后,扎成一个发尾有点乱翘的短马尾。皮肤苍白,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银灰色的眸子如同悬在夜空的白色月亮。
冷静推算过无数可能,尽管理智上清楚这可能是“尤里瑟斯”的伪装,他还是差点被面前让人怀念的身影击溃。在奥利弗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脚就擅自向前迈了半步,双臂蠢蠢欲动,渴求一个拥抱。
奥利弗强迫自己停在原地,挺直脊背,保持住表情的冷静。
他面前的“尼莫·莱特”淡淡地微笑着,眼神带有他所熟悉的温和。
奥利弗更住了。
奥利弗的声音清晰明亮,音量足够大,能保证他不远处的同伴们也能听清。
“为了遵守对你的承诺,为了保护我所珍视的同伴和亲人,我现在站在这里。但我不渴望战争。”
他不能放任自己轻率地判断——如今他还端坐在棋盘的一侧,而他的对手存活了亿万年,拥有可怖的知识与智慧。
“尼莫·莱特。相信你能够感知到,如今我拥有与你一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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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惹!!!
他左手抬起安息之剑,身周的魔力平稳地汇集。
“……如果可能,我希望能与你进行交易。”
尼莫:(*/w\*)
场面大概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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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悲壮)
尼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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