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展雄才翻覆时局 梦未央飘零心情
吴王宫偏殿。
吴王甚为不解地看着屈巫,这个楚国的叛臣,怎么变成了天子特使?但屈巫拿出的天子特使令牌,使他又不得不信。
“你从晋国来?”吴王似是不太客气。虽说晋国与吴国同宗同源,一个祖宗,但山高水长,早已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而且晋国一直以老大自居,从来也没把他们这些小国放在眼里。现在屈巫说他是从晋国来,谁能知道有什么目的呢。
屈巫浅浅勾唇。他看出了吴王的犹疑。多年来,吴国由于国土太少,得不到大国的承认和尊重,他们不得已才闭关自守。现在突然被人重视,估计一时还想不通。
屈巫说:“晋王问大王好。晋吴两国本是兄弟,希望能联手共建,为大周王朝尽绵薄之力。”
吴王略为沉思。中原诸国已是风云涤荡,都在拉帮结派。前不久楚国也派了使臣来。晋楚争霸,与谁亲和?置身事外,依然闭关自守?
“屈特使是楚国人?”吴王明知故问。
屈巫坦然地说:“屈氏乃楚国芈姓旁支,但屈巫从未忘记是自己大周子民。蒙天子陛下信任,自当行使天子陛下赋予的特权。”
屈巫明白吴王的意思。因而毫不客气地用一句话阐述了自己并非叛逃楚国,而是天子赋予的使命。
吴王有些窘态,端起茶盏默默喝起了茶。屈巫也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说:“大王,是否认为楚国也可交好?”
见吴王不吭声,屈巫继续说:“陈国覆灭岂非前车之鉴?”
吴王放下茶盏,看着屈巫微笑说:“楚国与吾国距离尚远。”
“若是巢国等诸小国被灭,楚国与吴国就近在咫尺了。”屈巫也微笑着说。
吴王愣怔了好一会儿,额上沁出了些许汗珠。若是巢国等小国被楚国灭了,吴国就与楚国毗邻了。吴国多年来闭关自守,从不与他国交往。治国方针也是在鼓励农桑上面,军事方面根本就没有加强过,甚至连个战车都没有。万一要是楚军打来,不堪一击啊!
“屈特使有何高见?”吴王换了口气问道。
屈巫不动声色地说:“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攻城略地,壮大实力。在中原争霸中分一杯羹。”
吴王心神一荡。作为一个君王,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得到尊重与承认?吴国多年的闭关自守,实是出于无奈。弹丸小国,根本没人放在眼里,又何必热脸去蹭人家冷屁股?若是能在他这一代,立足于大国之中,他将成为改写吴国历史的第一代君王而名垂青史。
“话是这么说,只是吾国的实力很难与他国抗衡。”吴王很有自知之明。
屈巫点了点头,说:“屈巫此番前来,正是为大王解决这个问题的。”
见吴王已经被自己说动,屈巫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计划说出了出来。他早已了解到吴国的军队,没有战车,没有战马,将士们甚至连盔甲都没有。这样的队伍吓唬百姓还行,要是打起来仗来,只有一个败字。
他计划的第一步是改造军队,由他亲自进行军事训练。第二步是攻城略地,壮大实力。同时交好晋国,由晋国拖住楚国,不让楚国横加干涉。第三步时的吴国已然是个让人刮目相看的大国,届时,楚国怕是要相让三分了。
吴王一听屈巫的计划,不由得双眼放光,笑意盎然,头点得如小鸡啄食一般。如此周密的计划,如此宏伟的蓝图,他只有心潮澎湃,恨不能马上实施。
一番畅谈,心悦诚服的吴王,当即传来大司马与屈巫就一些具体问题进行了讨论和落实。
自此,屈巫开始了他在吴国的教官生涯。每日里忙得不亦乐乎。天热,他的心更热,卯足了劲要迅速扭转吴国军队没有战斗力的状况。
吴军统领吴将军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暗想屈巫在楚国不过是一介文臣,跑到吴国来指手画脚,会带兵打仗吗?但几天下来,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屈巫不仅熟读兵书,更是在行军布阵上很有见解,进攻防守运用自如。
屈巫还带来了如何制造战车的竹书。当日夜打造好的第一辆战车出现在军营时,所有的吴军将士既兴奋又惶然,他们没有一个人会驾车,更不要说在车上放箭和格杀了。
屈巫的三个徒儿这时则大显了身手。尽管他们是在来吴国的路上,屈巫才指导了他们兵书和战法,但在一问三不知的吴军将士面前,他们在战车上的示范动作,还是尽显了春风得意之态。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了三个月,已是桂子飘香的秋天。
东湖山庄,屈巫客居的地方。这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里面有假山有亭阁,有小桥流水,一丛修竹,半池碧荷。
屈巫住了上房,筑风和三个孩子分别住在两边的厢房。屈巫显然有些心思,在庭院中缓缓地踱着步。
明日,吴军将小试牛刀,对临近的巢国出其不意地发起进攻。三个月对军队的整合和强化训练,成败在此一举。这不仅是对他三个月来辛勤付出的肯定,更是他整个计划的开局之战。
吴国与楚国之间的七个小国,他要在一年之内全部拿下,届时,吴国就成为一个可以与楚国相抗衡的大国。与晋国两头呼应,将把楚国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屈巫踱到了小桥边,水池里的荷叶已经残了,隐约可见几株变了色的莲蓬被人遗忘在残荷边,耷拉下了它们圆圆的脸庞。一阵风过,水池里轻轻骚动,犹如人的叹息。
屈巫看着残荷,心底忽然像被谁揪了一把的痛。他想起了莲子。她最喜欢吃的莲子,今年是谁剥给她吃了?
他仿佛看到姬心瑶一袭粉红衣裙,樱唇微启,娇嗔地等着他把莲子喂到口中。他伸手揽去,仿佛触摸到她盈盈一握的杨柳细腰;“哥哥”他仿佛又听到了她的一声轻呼。他闭上了眼睛。
三个月过去了,他把自己的身心都投入到了训练将士中,每天一身汗一身泥的,回来洗了澡就倒头大睡,什么也不愿去想,什么也不去问。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她忘了,却在不经意间又把她想起,她的美好,她的点点滴滴,犹如一颗小苗,在他的心底又悄悄地探出了头,顽强地在他的心间生长着,瞬间,变成了娇艳欲滴的花朵,绽放出诱人的芬芳。他甩了甩自己的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屈叔叔,狐哥哥在吗?”一个甜甜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屈巫转过身子,看着面前的女孩,笑着说:“小燕来了?他们几个都在房间。”
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是吕阳的孙女,长得浓眉大眼,原本天性活泼,又沾上江湖儿女的豪气,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扭捏之态。
看着吕小燕蹦蹦跳跳往屈狐庸房间跑去的身影,屈巫的心又紧了一下。儿子都大了,自己还陷在那份无望的感情里,有意思吗?
“屈叔叔,明天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打仗。”吕小燕突然从屈狐庸的房间跑出来,边跑边喊着。
屈狐庸跟在后面走了出来,很是局促地看着屈巫,没有说话。
“战场上刀剑无情,你一个女孩子跑去多不安全。”屈巫连连摇头。他可不敢让吕小燕上战场,吕阳极其疼爱这个宝贝孙女,恨不能含到口里,万一要是有个闪失,他无法交待。
“伊芜姐姐不是女孩吗?”吕小燕站到屈巫面前,理直气壮地说。
屈巫语塞。伊芜也从房间走了出来,见状赶忙说:“小燕,你还小,不能上战场。”
吕小燕不客气地翻了她一个大白眼,说:“我哪里小了,我只比你小一岁,比狐哥哥小两岁。”
正说着,吕阳走了进来。吕小燕跑过去搂着他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爷爷,反正我就要和狐哥哥一起去战场,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去。”
“我没说不同意啊?”吕阳笑哈哈地拍着吕小燕的头。
屈巫一听,头皮一麻。按说不会让他们几个孩子去冲锋陷阵,可万一这小丫头不听指挥乱跑怎么办?
他正想说话,屈狐庸却在一旁说:“父亲,就让小燕和我们一起去吧。”
屈巫看了眼儿子,见他神情极不自然,心知肚明其中缘由,只得无可奈何地说:“那你负责看住她。”
他又转眼向吕阳看去,吕阳笑着一把拉起他的胳膊,说:“走,走,和我下棋去,我们大人不和小孩子玩。”
简直是个老顽童,还不和小孩子玩。屈巫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只好一阵腹诽,跟着他向外面走去。
屈巫被吕阳拉到了临崖的一个暖阁里。这暖阁矗立在山崖突出的一角岩石上,上下都空空的,仿佛一只苍鹰展开翅翼浮在天宇一般。在里面极目远眺,可见东湖宛如一面洒满碎银的明镜,闪闪发光。
而这暖阁的奇妙之处在于春夏和秋冬的不同。夏天的时候拆卸下木质墙壁,就成了四根浑圆木柱支撑的一个四角飞檐的亭子,秋冬时装上墙壁和门窗,则又成了严严实实的暖阁。
碧玉棋盘,一老一少,各执白子黑子,杀得难分难解。直到夕阳西下,直到星月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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