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回昨日依依别梦 期今朝盈盈春心
姬心瑶终于弄明白,她不是在郑王宫漱玉斋。
她是在一个陌生的府邸里,周围是一群陌生的人,而且他们都毕恭毕敬地称她为夫人,让她听得颇为心烦,颇为恼火。明明是公主,怎就成了夫人。
两个丫鬟一个叫静影,一个叫静月,名字倒不俗,人却笨得离谱,连头发都梳不好,也没什么眼色。最可气的是她被她们弄得火都上了头,她们还一脸无辜的样子。
一个被下人们称为筑风总管的人始终在她的左右,喝水吃饭都要他先检查了才能吃,甚至离谱到晚上睡觉,他竟然在外面的起居间。太过分了,总管就是看管我的?
最让她不理解的是那两个半大孩子,一个称她为母亲,一个称她为姐姐。每天都来嘘寒问暖,看他们的神情很真挚,弄得她也不好意思不理睬他们。
这是在做梦吧?可一切又都很真实。她几次狠狠地掐自己的胳膊,都痛得她龇牙咧嘴的。不得不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做梦,而是真实地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姬心瑶的记忆停在了那年三月三,她与人争执被推到河里差点淹死,看热闹的屈巫救了她,还在水底将她打晕了。然后,她醒了。再然后,一切都是空白。
姬心瑶感觉自己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父王、母后还有大哥、子蛮哥哥他们都去哪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屈巫,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而且,那天她醒来时,屈巫的举动好奇怪,抱着她很亲昵。自己与他有那么亲昵吗?
应该找他好好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过几天再来,这都好几天了,怎也不见他的人影?说话不算话。姬心瑶的心里有点不乐意了。
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向她袭来,像涨潮似地漫过她的胸口。她焦虑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角落里有架琴?自己喜欢抚琴吗?好像不太喜欢,那为什么脑海里总是有琴声?有时候很悠扬,有时候又很沉闷。
窗外落着雪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像千百只蝴蝶似在空中飞舞。
最喜欢下雪了,天地间都是一片洁白,还可以和宫女们一起堆雪人,虽然每次都会被母后数落好一阵子,但还是很开心的。姬心瑶看着窗外,心中转起了念头。
衣柜里一堆簇新的粉色衣服,她疑惑地看着,这都是自己的衣服吗?她拿了件粉色锦缎白狐毛披风从内室走了出来。
筑风一见赶紧问道:“夫人,您要去哪?”
“不去哪!”姬心瑶不高兴地说。整天把我看得死死的,我又不是囚犯。
筑风愁眉苦脸地一阵腹诽。门主,您让我去杀人吧,我白天黑夜提心吊胆不说,还出力不讨好。夫人现在的脾气变大了,动不动就生气发火。
姬心瑶站在门口自己系着披风上的风帽,那两个笨丫鬟根本不敢上前,见她们傻头傻脑的样子,她心里越发生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一瞬,脑海里好像有一双软软的手帮她整理着风帽,然后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那是谁?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却只是一个隐隐约约的感觉。
姬心瑶走到了院子里,向大门口走去。筑风一个闪身拦在了前面,陪着笑脸说:“夫人,外面下雪,您就不要出去了。”
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干嘛总是盯着我!姬心瑶气愤愤地说:“我高兴,你管得着吗?”绕过他径直向外面走去。
筑风的头一下就大了,这不是要人命吗?竟然往外跑,万一有个闪失,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快跟上!”筑风让两个丫鬟赶紧跟上,又吩咐几个家丁跟着,自己也跟在了后面。
街上的行人很少,姬心瑶看着陌生的街道,心中一阵恐慌。这根本不是新郑。新郑街道,她闭着眼睛也知道什么样,她几乎是天天在街上溜达,那些铺子里掌柜和伙计也都认识她。可这里是个什么鬼地方?街道倒是很整齐,铺子也很多,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熟悉的。
“请问,这是哪里?”姬心瑶停下脚步,比较有礼貌地问着一个商铺的掌柜。
掌柜怔怔地看着她,衣着华丽,容颜动人,漫天飞雪映衬下,好似天仙下凡一般。他半响才回过神来说:“这是东城区。”
答非所问。姬心瑶蹙了下眉头,耐心地问道:“这是郑国吗?”
“哦,这是洛邑,不是郑国。”掌柜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姬心瑶点点头,转身离去,下意识地往城门走去。自己居然在洛邑,难怪看不见父王母后和大哥。自己被屈巫从水里救起,应该是在漱玉斋啊,怎么就到了洛邑?住的那个院子也好奇怪,为什么房间陈设和漱玉斋一样?
姬心瑶浑浑噩噩地走着。一辆马车擦身而过,赶车的弟子第一眼看到姬心瑶,第二眼就看到跟在后面的筑风。赶紧停下马车告诉了车厢里的屈巫。
屈巫下了马车,见姬心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面走去,静影静月两个丫鬟紧紧地跟在后面,他的眼光扫了下一脸紧张的筑风。
“门主,属下拦不住。”筑风急忙解释,一脸惶恐。
“送狐儿回去,你们都回去吧。”屈巫说着就朝姬心瑶走去。他快步走上前,拍了拍两个丫鬟的肩,示意她们也回去。自己若即若离地跟在了姬心瑶身后。
姬心瑶走到了城门楼下,想上去却被几个守城的将士拦住,她很是生气地说着什么,但将士们却不买账,她气急败坏地就要往上闯。
唉,公主脾气又上来了,真的回到了她任性刁蛮的岁月。屈巫心中哀叹一声,拉过一个看上去是小头目的将士,掏出一些碎银给他,又小声说了几句。小头目点点头,走过去让姬心瑶上了城门楼。屈巫随后也走了上去。
雪花依然在飘,远山近岭迷迷茫茫。整个大地好像被一层轻纱裹住,又好像被一层迷雾笼罩。
姬心瑶静静地站在城门楼上,向远处眺望着。郑国,应该是在哪个方向?自己怎么到了洛邑?在这里自己只认识屈巫,难道是他带自己来的?他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
雪花渐渐地落满了她的风帽和肩头,站在她身后的屈巫,忍不住伸手拂去她头上和肩上的雪花。
姬心瑶猛地转过身子。见屈巫穿一身领边和袖边都镶着镂空七彩祥云的黑袍,乌黑浓密的长发用紫金发环高高束起,剑眉下的眸子似笑非笑,几分邪魅,几分多情。
她松了口气,转而很不开心地问:“你不是说过几天就来看我吗,怎么到今天也不来?”
这说话的口气不似对外人,说话的内容却是对外人。还真搞不懂她现在对我什么感觉。屈巫看着她微微一笑,说:“想我了?”
姬心瑶红了脸,狠狠地翻了屈巫一个大白眼。怎么这样说话,要不是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哼!她在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问道:“是你带我到洛邑来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屈巫看着她,心中有了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倒是希望她能将一切过往都忘个一干二净的,哪怕他和她一切从头开始。可那段记忆抹掉了,又如何回答她的疑问?
姬心瑶看着屈巫,迷茫地点了点头。自己好像对他很信赖似的,内心深处不自觉地就愿意相信他。而且,好像他身上清冽的冷香也很熟悉。自己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个、府邸里的人怎么称呼我夫人?”姬心瑶犹豫着问。小公主听惯了,夫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屈巫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迷茫的眼神,不禁有些心疼。突然消失生命里的部分记忆,等于将她突然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一切的人和事,都只能给她造成恐慌和疑虑。
屈巫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我说,你是我的妻子,你信不信?”
“你说什么?什么妻子?”姬心瑶惊问。她怎么成了屈巫的妻子?虽然她是感觉到他很熟悉,但也没有熟悉到那种程度吧。
屈巫轻声说:“心瑶,你现在的记忆只在那年三月三,距离今日已经有六年多了。这期间的记忆你丢失了。”
姬心瑶颤栗起来,自己丢了六年的记忆?那六年自己在哪?一直都是和屈巫在洛邑吗?自己为何丢了记忆?
她愣愣地看着屈巫,问道:“六年,我一直和你在洛邑?”
屈巫沉默起来。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答。这六年,他和姬心瑶经历的事太多,岂是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再说她的过往已经被她刻意忘记,自己还有必要提起吗?
他牵起她的手,说:“这上面风大,我们回去慢慢说。”
姬心瑶涨红了脸,想从他大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无奈被他紧紧攥住,只得无语地被他牵着走下了城门楼。
屈巫见她乖乖地被自己牵着,心中一喜。即使她的记忆在六年前,却并不排斥他的接近,说明她的内心里还有着他的影子。这样就好多了。否则,还真想不好与她如何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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