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纵有怨恨心难舍 试问相思情可移
姬心瑶带着几分落寞,几分愤恨回到了株林。
然而,陈灵公并没有来找她。事实上,她一回到株林,陈灵公就得到了消息。
自与孔宁合谋废了芈王后之后,陈灵公秘密地给郑国下了聘礼,要迎娶姬心瑶到陈王宫为后。正当他志得意满地以为可以按自己计划实行时,他接到了楚庄王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
楚庄王在信中没有任何指责陈灵公的语言,反而痛斥长公主,自幼在楚王宫骄纵惯了,根本不懂如何做个贤后。出了这样的丑闻,作为王兄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而要用一座城池赔给陈国,让他接长公主回楚国。
但是,楚庄王在信中提到了醉春楼和夏御叔,虽然他绝口不提姬心瑶,但陈灵公怎能不知其中之意?那就是楚庄王心知肚明废后的原因。
与此同时,陈灵公派在株林庄园周围的暗卫来报,有杀手潜入庄园想杀姬心瑶,却被一高手所救。之后,那高手带走了姬心瑶。
然后,楚国的黑甲部队伐郑,气贯长虹地打到了新郑。楚军围困新郑三个月,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强悍和霸气震慑了中原各诸侯。当时,诸多国家义愤填膺,想连盟讨伐楚国,陈国第一个打了退堂鼓,泄了大家的不平之气。
陈灵公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楚庄王伐郑,不仅是一石二鸟,更是杀鸡给猴看,他是在警告自己,若娶姬心瑶,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潜入株林的杀手,无疑是楚庄王派来的。救走姬心瑶的高手会是谁?陈灵公想起了那年他将夏御叔与姬心瑶双双下大牢之后,有个自称七杀门主的蒙面人深夜潜入王宫,对他的恐吓。当时,他怎么也想不通夏御叔与姬心瑶会与江湖扯上关系,现在看来,恐怕还真有关系。
一头是楚庄王,一头是七杀门,两头都是狠戾之人,自己怕是哪头也得罪不起。陈灵公陷入了惶恐之中,江山、性命和美人,孰轻孰重,自有分晓。
再说,几个月过去了,后宫原本就是女人的天下,一个君王又怎可能将心思只放在一个女人身上,陈灵公对姬心瑶的情意渐渐也淡了些。不过,闻听她回到株林,他的心还是激荡了一下,仔细思量,决定暂且忍耐,别别苗头再说。
陈灵公按下了自己的心思。孔宁和行仪父更不敢轻举妄动。株林出现了神秘杀手,然后又出现了神秘高人将姬心瑶带走,早已成为陈国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可以说,他们对杀手的恐惧远远地超过了对陈灵公的忌惮。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话说起来是解馋,可真要拿性命去换一夜风流,还是要好好掂量的。
落日黄昏,姬心瑶站在那在无边旷冷的白色曼陀罗前。依然是那般静谧寂寞,依然是虚无飘渺。
她抬头看去,幻想着夏御叔嬉笑着从里面冒了出来。可是微风拂过,只有一片苍白的花朵在轻轻摇曳。
“御叔,你出来,你出来啊!”姬心瑶在心底呼唤着,不由得落下泪来。
不长的夫妻恩爱里,夏御叔几乎是将她捧在了手心里,没让她受过一丝半点的委屈,不论她对错与否,都是夏御叔赔着小心哄她高兴。此刻,她多么渴望时光能够倒流。
姬心瑶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夏御叔,可是,她喊不来夏御叔的身影,也喊不来往日的恩爱。泪眼婆娑中,在她眼前晃动的始终是脸色铁青、眼神冰冷的屈巫。
自回到株林,姬心瑶的心一刻也没安宁过。屈巫就像个幽灵一般,始终在她的眼前晃动。她拼命地回忆着自己与夏御叔的点点滴滴,却丝毫挥不去屈巫晃动的身影。
“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姬心瑶跪倒在曼陀罗花前,哭喊起来。
“小公主,回屋吧!”紫姜走过来拉姬心瑶。
“我不要再见到你,不要,呜呜!”姬心瑶依然伤心地哭着。
紫姜这几日见姬心瑶魂不守舍,知她心里不是滋味。屈巫有多爱她,哪怕就是夏御叔在世也无法可比,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质疑的。紫姜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小公主,还记得姨婆的话吗?”
天山冰峰不是谁都能上去的。高耸入云的天险,万年积雪的寒冷,更有随时都可能发生的雪崩。那是拿自己的命去博,拿自己的心去赌。心瑶,他对你岂是平常的一个情字就能担待的。错过了他,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姨婆气呼呼的话像重锤一样,直击姬心瑶的心房。
姬心瑶止住了哭声,迟疑地说:“姨婆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紫姜突然怒了起来。主仆一场,紫姜一直牢记师傅易韶的嘱托,照看好姬心瑶,期间经过多次磨难,紫姜也没有动摇过对姬心瑶的忠心。可现在,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我看是你自己才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屈门主从天山寻得冰蚕回来那晚,在茜窗外当时气得吐血,我都以为他再也不会管你的闲事了。”
“吐血?那晚他在窗外?”姬心瑶喃喃自语。
“可一知你有难,他不顾自己有内伤,赶到株林拼死接了黑塔杀手大力金刚掌。后来得知你是为了所谓的复仇,他就谅解了你的一切。他对你的情有多重,你竟然还质疑!”紫姜气愤愤地说着。
紫姜见姬心瑶一脸诧异,越发生气地说:“且不说他一次又一次地救你,单说他在两军对垒时夜探新郑,仅仅就是为担心你挨饿受冻。这份情意就足够了!”
“我看你就是被宠坏了,受不得一点委屈。你那晚头也不回地上马车,他站在那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紫姜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姬心瑶低下了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了下来。那晚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听到屈巫嘶哑着喊了声“心瑶”,当时自己的心明显地颤了一下,却依然愤愤地离去。自己真的是错怪他了吗?
我不知道他上天山寻冰蚕到底有什么经历,只知道天山路途遥远,外祖父也说过这份情意天底下无人能比,姨婆也这样说,是会遇到很多艰难险阻吗?对,他胸口上的伤,与寻冰蚕有关吗?他说把心剜给我了,是戏言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带我走,要将我送回株林?他明知道株林对我的意义,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在乎?
姬心瑶抬起头,看着紫姜,说:“其实,我就是气他将我送回株林。”
“他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安心等他好了,他一定会来带你走的。”紫姜大包大揽地打起了保票,她坚信屈巫会来的。
姬心瑶随紫姜将自己拉回了屋子。他会来吗?她的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此时的屈巫正站在楚军大营的外面,向陈国方向眺望着。心瑶,还在置气吗?想明白了没?死丫头,真是不讲理惯了,稍稍有点不如意,就不能接受。
相信你能明白过来,相信你不会辜负我。我决不会让你在株林久待的。株林,可恶的株林。屈巫不自觉捏起了拳头,手心满满都是汗。
宋禁卫长走了过来,说楚庄王找他。屈巫心中一喜,他终于要结束这场战事了。屈巫快步地走进了大帐。
楚庄王和几位将军正热火朝天地谋划着战事。连日来,楚军和晋军打了几次小规模的仗,楚军都是有意诈败,有意松懈晋军的思想。
与此同时,楚庄王让姬子坚派使者去晋军解释,诳说郑国与楚国媾和是为了保存国家,对晋国没有二心。又说楚军现在连日疲惫,晋军若攻打,郑军可作内应。
楚庄王更是先见之明地在两军开战之前,楚军已假意求和。几管齐下,晋军现在深信楚军已无战斗力。
终于时机成熟了。楚庄王准备夜袭晋军大营,一举将他们赶过黄河。
确实是个成就大业的君王。只是将姬子坚放到火炉上烤,未免失了德。屈巫静静地坐在一旁,又一次在心底对楚庄王评价着。
“爱卿,你对此战有何看法?”楚庄王见屈巫一直不说话,便看着他问道。
屈巫根本不想搀和这场战事,知道楚庄王此时已经完全布置妥当,便将他最得意的布置作为自己的疑虑提了出来。就拍下你的马屁吧,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尽快放我离开,就谢天谢地了。
他问道:“大王,确定晋国没有援兵吗?”
楚庄王笑着点了点头,屈巫如此提问,自是非常对他的心思。这一步早在围困新郑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得知晋军调兵遣将,他立刻派人游说了秦国。此时,秦国已将兵马开到了晋国边境。晋国就是想增兵也不可能了。
“那就万无一失了!”屈巫又拍起了马屁。想当年自己为了楚国,曾派弟子专门去离间秦晋两国关系,到底还是帮了他的。
楚庄王哈哈大笑。楚国,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立足于大国之中,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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