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杨兴呆愣愣看着,整个人如遭雷劈:“大哥,怎么回事啊大哥,干嘛给我转这么多钱,不,不行,我我就是憋得太难受,想找你说说话,不行我得给你转回去,天心知道要骂死我了······”
“扶我回去,”邢烨掀起眼皮,慢慢抬起手臂,“我累了。”
杨兴哦哦答应,把邢烨扶回病房,帮人盖好被子:“大哥,我听护士说,今晚你护工就要来了,你们肯定要磨合几天,现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我先帮你做了。”
邢烨微微点头。
杨兴受宠若惊:“大哥你说吧,有什么让我做的?”
邢烨缓缓抬手,指指床头柜上的东西,再指指地上的袋子。
“哦哦哦,我知道了,帮你装起来啊,”杨兴乖乖听话,根据邢烨的指示,把桌上的被子,穿上的几件衣服,地上的拖鞋收好,通通塞|进袋子,“不对啊大哥,怎么把这些东西装起来了,明天还要用呢·······大哥?”
邢烨靠在床上,一只手摊在旁边,眼眸微闭,黑发披散下来,侧颊埋进枕头。
杨兴咕哝一声,差点腿软滚到地上,他小心拉好链子,把大包放在邢烨床底,转头看看女友,再鼓起勇气,把手指放到邢烨鼻下,察觉到微弱热气,他悄悄松一口气,趴在女友床沿,囫囵坠入梦乡。
这一夜睡不踏实,不知迷糊多久,房门吱呀一声,一道黑影闪进房间,轻轻关好大门。
床头只有暗淡微光,杨兴条件反射惊醒,睁眼看向门口,那道黑影径直走来,站在邢烨床边,弯腰打量床上的人。
这黑影不胖不瘦,侧颊弧线圆润,形状像个鹅蛋,眼睛比常人略大,眼瞳像两颗盈润墨珠,鼻梁延伸到眉骨中央,上唇微微翘起,唇线紧紧抿住,下巴弧线微挑,顶着一头深棕卷发。
杨兴看的挪不开眼,他被白天的事吓怕了,生怕这人是来寻仇的,但这人站在床边,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放松五指,帮邢烨拨开脸上的头发。
杨兴大气都不敢出了,肩背弓起缩成一团,做出防御姿态。
“我是护士站分配过来的护工温元嘉,”黑影转过身来,直面杨兴的目光,弯腰低声说话,“邢烨的生活用品在哪里?”
杨兴咽口口水,难得聪明一回:“我我我,你你怎么······怎么证明你的身份?”
温元嘉噎了一下,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他在口袋里翻找,掏出一张身份证,递到杨兴面前:“呐,这个可以证明。”
身份证上的照片像是几年之前拍的,温元嘉面无表情,头顶罩着半圆形的锅盖,眉毛被厚重头帘盖住,和现在判若两人。
“看清楚了么,”温元嘉说,“他的东西在哪?”
这问题连续几次滑进耳蜗,杨兴明显觉出不同,这人嗓音冷淡,话尾微微上挑,含着某种淡漠疏离。
“你······你以前认识大哥?”
“这不重要,”温元嘉眉头微皱,反问一句,“这是我问的第三遍了,他的东西在哪?”
“喔喔喔,在床下在床下,大哥睡前让我收起来的,”杨兴明白过来,这人毫无闲聊的兴致,心思全在邢烨身上,“大哥人特别好,真的特别好,真的,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我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过大哥这么好的人······”
“我知道,”温元嘉唇角浅勾,漾出一抹弧度,“但他不爱说话······我不信,没人比他更爱说话。”
杨兴丈二摸不着头脑:“你们是什么关系?”
温元嘉没有回答,他弯腰半跪在地,小心拖出袋子,静静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翻找出来,一件件摩挲过去,小心放上床头。
“他让你帮他收好东西,”温元嘉沉吟两秒,“看来是想出院了。”
杨兴恍然大悟,合着大哥根本没听护士的话,让他收拾东西还给他转账,原来睡醒就要办出院了······不,以他对这大哥的了解,这人要是能走到门口,估计出院都不会办的。
“对对对,没错没错,”杨兴连连点头,迅速和对方拉近关系,“元嘉你好好劝劝大哥,主治大夫说他暂时只能保守治疗,每天要打的药是定量的,一天都不能断,但我看他没有治疗的心思,每天的药要丢掉一半,有时点滴打的心烦,扯下来就不打了,次次都要被护士骂,我们又不敢劝他。”
温元嘉的眉头越拧越紧,直到拧成川字,他转头看向邢烨,牙根轻轻摩擦:“······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你接着睡吧。”
杨兴心里不安,可熬不过昼夜颠倒,大脑揉成浆糊,眼皮重如千斤,渐渐覆盖眼球。
病房鸦雀无声,温元嘉从口袋拿出细剪,撩起邢烨一缕头发,轻轻剪掉一块。
邢烨睡前没把头发擦干,湿淋淋|黏在脸上,将枕头浸的透湿。
温元嘉放下背包,在里面轻轻翻找,拿出迷你烘发器,放在邢烨头顶,他把最湿的发尾剪掉,让烘发器烘干发根。
他打开塑袋,取出毛巾,小心帮邢烨擦身,解开最上面两颗病号服的扣子,将冷汗擦拭干净。
身上渐渐舒爽,邢烨的眉头慢慢松开,紧绷的身体展开几分,温元嘉趁热打铁,帮他把小腿擦干,擦拭时发现不少伤口,像被什么剐蹭出来,长好的疤痕弯弯曲曲,有几条边缘还有黑泥。
温元嘉停住手指,弯腰打量邢烨的睡颜,他拿来药水和消毒巾,掀开一角被子,给邢烨处理伤口。
晚上的点滴有安眠效果,邢烨睡得深沉,感知不到疼痛,温元嘉看看四周,抬手拉上布帘,弯腰趴在床底,给邢烨处理脚趾的伤口。
脚趾甲被剪的七零八落,一道划伤从最大的脚趾延伸到最小那个,伤口愈合不好,迟迟没有封口,温元嘉封好嫩肉,抹干血迹,握住邢烨小腿,轻轻帮他按摩。
揉捏僵硬脚踝,搓揉紧绷小腿,向上疏通经脉,他做的仔细认真,一丝不苟,大小臂肌肉绷紧,让凝固的血脉恢复畅通。
邢烨松弛脊背,沉坠陷入梦境,温元嘉拿来指甲剪,细细碾磨崩裂甲盖,让边缘恢复平整。
窗外晨光初绽,温元嘉放下手里的东西,擦掉头顶热汗,拎起床下暖壶,到一楼接一壶水,买好热粥卤蛋,重新回到三楼。
他解开塑袋,让粥水释放热气,晨曦的光芒透过薄帘,洒在邢烨颊边。
温元嘉放缓动作,手指凝固下来,用视线描摹梦寐以求的脸。
瘦了。
胡子不知几天没刮,细茬覆满下颚,一会得帮他刮刮胡子。
头发长得乱七八糟,昨天夜里太黑,来不及展示手艺,等人醒了好好剪剪,至少要恢复清爽模样。
额头冒出两颗红痘,不知道能不能挤。
什么时候才会醒呢,醒来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呢?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声音太大,邢烨咕哝一声,手指**两下。
光线映入瞳膜,他握紧拳头,眼睫细细抖动,掀开一条缝隙。
温元嘉喉结滚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他近乡情怯,生出凿坑潜逃的冲动,全靠肾上腺激素帮忙,让他两脚插|在地上,没有蹿出八百米远。
他双颊滚烫,面对其他人时的淡定,在面对邢烨时彻底破功,如果给他的大脑连上扩音器,便能听到他脑中的尖叫,在病房里回荡盘旋。
“······雪峰,”邢烨挣扎伸手,试图握他小臂,“节目······录好了啊。”
温元嘉条件反射抽手,一颗心落到谷底,滚烫的热血被冰雪掩埋,冻成僵硬冰锥。
邢烨松握掌心,触到寒凉空气,他半梦半醒,药物作用让他每天早上醒来,都有一段时间的昏茫,睁不开眼张不开嘴,外界的声音忽近忽远,缥缈落在外面。
他被无名的不安慑住,自顾自探手到枕下摸索,抓来熟悉的平板,指纹解锁进入页面,解开缠在上面的耳机,把其中一只塞|进耳朵。
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往日能给他带来些许平静,此时只剩震耳嗡鸣。
他没有取下耳机,自虐似的继续播放,眼睛空茫茫睁着,视线随色彩摇晃。
温元嘉看向屏幕,那里面是容光焕发的勾雪峰,正在播报深夜新闻节目,右上角有“重播”二字,看来邢烨对这个流程轻车熟路,不知重演过多少次了。
心里打翻了五味桶,酸甜苦辣搅合起来,将一颗心掰烂揉碎,泡进老醋酿出的汁水里。
温元嘉咬紧牙关,不言不动,默默站在床边,等邢烨看完整期节目,从耳中拔|出耳机,他端来晾温的粥水,用瓷勺盛出,放在邢烨唇边:“饿了吧,来喝口粥,放心,不会烫的。”
邢烨从混沌中惊醒,粥水浸湿干裂唇瓣,蜇的口唇发疼,借着越来越亮的晨光,他转头看向旁边,散开的视线重新聚焦,他看清来人面容,略略偏过脑袋,躲开那勺粥水:“元嘉······看我混成这样,你解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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