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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何用待从头(2)


对于职业的选择,纪忆并没有丝毫的动摇。那是她年少时,在深夜台灯下做着一份份有着浓重油墨味道的试卷时,就已经做的决定。

        季成阳在几天后去了美国,他告诉纪忆,是去参加他一个朋友的葬礼。

        听到他的理由,莫名有种很难过的情绪涌现出来,让她想起那年高中班长走时的情景。

        三月中旬,何菲菲换了住处。

        她询问纪忆是否想要租房子:“我那个是两居室,我租了一间,另外一间还空着,这几天估计房东就要找人了。不如你搬过来,和我合租?”

        纪忆刚才开始想租房的事,没想到就来了这个机会:“我六月底离校,想五月再找房子。”

        “找房子哪有那么容易,”何菲菲继续游说,“女孩子更麻烦。我就和不认识的人合租吃过亏,就只想和认识的人合住,正好那房子一间大一间小,我住大的,付三分之二房租,肯定比你以后自己找便宜。”

        纪忆想,何菲菲说得没错。

        宿舍几个同学有毕业去上海、回广州的,也有直接出国的,余下的两个就是北京人,没有租房子的需求。所以她一直也在找五月的合租室友,现在忽然出现这么好的机会,房租又这么实惠,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搬家这天,天气不错。

        纪忆的行李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行李袋,这就是她所有的财产,何菲菲的一辆小车就都搞定了。租住的地方在和平里附近,僻静的住宅楼群,都是旧式楼房,没有什么所谓的小区和保安。她把行李搬到房间里,何菲菲将新配的钥匙放在厨房餐桌上,交待她:“晚上我还有事,不回来了。这是你的钥匙,随便你折腾去吧。”

        于是,快接近晚饭的时间,她就如此被室友抛弃了。

        这是个不到五十平的小居室,因为空间有限,厨房是开放式的,没有客厅,只在厨房旁放了四人的玻璃饭桌作饭厅。她的房间就临着厨房,很小,只容得下最常规的配备家具,床、书桌、椅子,还有个瘦窄的衣柜。

        何菲菲住得那间是这里的两倍,连着阳台,宽敞许多。

        今天前,她来过一次,已经将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唯一加了的家具,就是在床头上方装了个几层的书架,反正她个子小,也不会觉得碍事。

        等将今天搬来的衣物整理好,算是彻底安了家。

        她站在房门口,对着里边发了会呆。

        虽然只有8平米左右的房间,却是她真正付了房租,可以自己做主的空间,终于可以对别人说出“我家”这两个字,而不是爷爷家、妈妈家,或是学校。

        她来时的凭着印象,七拐八绕走出住宅楼群,解决了晚饭后,又找了找路边有什么公交车站,再去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走回来的时候,倒是有些迷了路,三十几幢外形相同的楼,在深夜里猛看过去完全分不出差别。

        九点多,又是冬天,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也没人可问。

        她只能停住脚步,就着路灯的光仰起头,去仔细看楼牌号。路灯显然已因用的久,光线差了很多,看得有些费力。

        还没等看清楚,手臂被人撞了下,紧接着就是一声倒地的轰然响声。

        纪忆手里的袋子被撞,她反射性回头,正看到身边跌撞着爬起来的醉汉,正在离自己不远处扶起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漆黑深夜,碰到这种人,总不是好事。

        她捡起袋子,转身就走,以为能立刻离开这种危险人物,却没想到醉汉竟然扶着自行车,嘴里骂骂咧咧、嘟嘟囔囔地跟了上来。

        这里没什么人,离马路也有段距离,根本找不到有人的环境。

        纪忆心里发麻,快步走进离自己最近的楼门。

        木质楼门,敞开着,没有任何防盗措施。

        身后明显有车扔到地上的碰撞声,还有男人的脚步声,她心乱如麻,很快跑到二楼。

        身后的人依旧锲而不舍,紧随着。

        似乎是怕她家里有人,不敢跟得太紧,却又舍不得放弃。

        纪忆背后发冷,紧紧攥着自己手里几个大塑料袋,胆战心惊地扫了一眼身边的三户,从右手边传出来的人声更大一些。

        她马上就伸手去拍门:“开门,我回来了!”

        喝醉的男人明显停在了楼门口,退后几步。

        “快开门啊,累死了,买了好多东西,拿不动了!”

        纪忆继续拍着门,起初是壮着胆,最后有些急了,怕自己听错了,其实里边没有人。

        直到防盗门被从内拉开来,屋内的光照亮整个楼道,也照亮了她因紧张而苍白的脸。

        楼门口很快有自行车响动的杂音,她听到有人骑车离去,堵在胸口的一口气这才慢慢送下来,可还是后怕的不行。

        打开门的女人很奇怪,和身后的男人一起打量他:“你找谁?”

        她神色歉疚,看着开门的女人,还有她身后的男人:“对不起……请问这里是32号楼吗?”她声音有些哑,心剧烈地跳动着。门内的女人笑了:“不是啊?你找错了,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什么骗子,在猫眼看了半天。这是28号楼,32号在这个楼东面,和我们这就隔着一幢楼。”女人有些奇怪,但还是好心告诉她的位置。

        “谢谢,”纪忆呼出口气,“我今天刚搬来这小区……天太黑就找错了。”

        “刚搬过来啊?找不到很正常。我刚搬过来的时候,也熟悉了两天呢,”女人回头看了眼自己老公,“要不你去送一下吧,反正很近。”

        男人痛快答应了,拿起外衣,直接走出来。

        她没想到碰上这么好心的人,被人送到自己家楼下,连连道谢,快速跑上了楼。

        确定锁好大门后,纪忆草草吃饭、洗澡,吹干头发,收拾从超市买的东西。怎么算,都少了一袋子,她一边心疼花出去的钱,一边又安慰自己:“没关系,破财消灾,破财消灾。”这么念叨着嘀咕着,好像就听到了敲门声。

        声音不大,却吓得她不轻。她凑到门上,透过猫眼去看楼道,因为外边没有灯光,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门又被敲了两声。

        她正趴在门上,被敲门声震得立刻松开手,有些怕,隔着门问了句:“请问你是谁?”

        “西西,是我,”好像怕她听不出来,门外的人很快就补了句,“季成阳。”

        他回来了?

        纪忆愣住。

        季成阳曾和她说过规程日期,她还记在了手里,并不是今天。

        他提前回来了。

        她的心有余悸变为了手足无措。虽然在搬家之前,她告诉过他新家的地址,也猜想他会来看自己,但没想到就在这个有些特殊的深夜,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你回来了?”她打开门,看到他就站在门外,站在黑暗里。

        “刚刚到。”季成阳走进来。

        她胡乱应对了两句,始终在回想,刚才吹头发的时候,好像忘记用梳子疏通了,应该挺乱的,思绪就这么超然在头发是否乱得影响形象的问题上,身体却已经先行动起来,拿出干净的玻璃杯:“要喝水吗?有咖啡,不过没有咖啡机,是速溶的,还有橙汁和酸奶。”

        如此忙乱。

        甚至忘记请他进自己的房间。

        季成阳就站在厨房的那个玻璃餐桌旁,漆黑的眼睛里只有她。这样狭小的开放式厨房间,站着如此高瘦的他,显得拥挤极了。

        而他的沉默寡言,让人更加局促。

        纪忆察觉出异样,轻声问他:“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是不是很累?”

        他的声音有些黯哑:“有一些。”

        纪忆忙把他带进自己的房间,想要拉出椅子让他坐,马上又自己否决了,坐在书桌前更不舒服。她指了指床,低声说:“坐床上吧。”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他更安静了,整个人都静止在那里,仿佛像是电影里被定格的画面。她心虚地拿着空得玻璃杯,又喃喃了句:“太累就睡一会儿吧,我室友今天不在,我可以睡她房间。”

        也不知道季成阳听没听到这句话,总之她说完,就逃离了那个房间。

        在厨房整理完,又去阳台上将下午晾晒的被子拿下来,抱着回到房间,季成阳竟真的和衣而眠,那么高的一个人,躺在她的加大单人床上,几乎就占据了整张床。她的眼睛从裹成团的棉被后露出来,看着他,悄悄走过去,将整团棉被摊开来,盖在他身上。

        动作很轻,怕吵醒他。

        在棉被覆上的一刻,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悄无声息地,将她拉向自己。

        纪忆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疯狂流动,在突如其来的接触中,迅速败下阵来。拖鞋掉在床边,他靠近她的身体,很慢,始终在和心底那微弱的清醒的声音在对抗着,面前是纪忆近在咫尺的眉,紧闭的眼,微微颤抖的睫毛在告诉他,她也在挣扎抵抗着内心的情绪。

        可身体却忠诚地顺从着。

        接下来的事情,后来在她的回忆里,都显得模糊不堪。

        和清晰到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的初吻不同,她说不出这种感觉。整个人的感官都被旧日的触感和情绪淹没了,甚至不记得季成阳是如何吻到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或是根本就没有任何语言,两个人都似乎被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撞击的恍惚了。

        他离开她的嘴,慢慢地,又吻了吻她的唇角,还有脸,眼睛,鼻梁……

        “西西,谢谢你,”季成阳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一侧,看着在自己的影子下的姑娘,看着她因短暂缺氧而变得异常红晕的脸颊,声音很低,重压在心口,“谢谢你……原谅我。”

        她去摸他的脸,眼泪就在眼眶里,模糊着视线:“就这一次,以后别再这样了……”再有一次,她估计就撑不下去了。

        她的鼻音浓重,说不出的委屈。

        四年多的委屈,很多,多到她能哭上几天几夜。

        季成阳沉默着,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不会,除非我已经死了。”

        他从不会说这么直白的话,她被吓到了,抓住他的手:“快说,呸呸呸,童言无忌。”季成阳一愣,忍不住地,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在纪忆严肃紧张的眼神里,他压低声音,顺着她重复了那句话。

        “快拍下木头,就拍书架。”她指了指两人头顶上方的书架。

        季成阳很无奈,拍了拍书架下层。

        她抿着嘴,笑着,也觉得如此照着自己说法做的季成阳很毁形象。

        ……

        那晚,两个人就躺在床上,轻声聊着天,纪忆像是忽然回到了过去,不厌其烦地给他讲着琐碎的事。她会选择性跳过难过的事情,比如班长的去世,还有和家人的不愉快等等,讲述的都是一些有趣的,贯穿她四年来生活的事情。

        “大四的时候,大家都在找工作,我要攒钱读研究生,就去旅行社找兼职,”纪忆回忆着,告诉他,“那时候人家不肯要我,说我没经验,我就说,我可是免试被外交学院研究生录取的,英文和法语都很棒。”

        她从小到大,从没这么自夸过,甚至被人偶尔夸奖时,也多半是羞涩地默认。

        现在回想起来,果然生活是最能改变人的。

        纪忆说完,特意看了看他,轻声重复:“真的是免试。”

        他有些打趣地揭穿她:“是想要我表扬你吗?”

        “……没有,”她别扭地移开视线,额头压下来,抵在他胸前,闷声说,“比你差远了。”

        季成阳是真的累了。

        他的身体远不如从前,甚至远不如医院大厅里候诊的病人。

        可他舍不得睡。

        他看得出纪忆很开心。

        究竟是多久之前了,看到她这样羞涩的幸福的,满含期盼地笑着,靠着自己。微微发烫的小身体,就挨在自己身边,缩在自己身前,毫不掩饰地依恋着自己……

        “你没有比我差,”他低声,缓慢地说着,“我的西西,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

        在这么漫长的不同寻常的成长岁月里,仍旧能保持最初的良善,能在一波又一波的逆境里,走到现在,仍旧能毫不掩饰内心感情,义无反顾,愿意相信。

        他何德何能,得她如此。

        后来他还是先睡着了,纪忆悄悄下床,将灯和房门关上,又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钻到被子里,慢慢贴到他的胸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睡着了。

        深夜,季成阳醒过来。

        长期失眠,让他得了梦魇的恶症。

        在那段频繁行走各国战区的日子里,认识很多同行,有看似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记者,也有重度抑郁症患者。最初的他,认为这些心理问题对自己都构不成威胁,甚至从这次获救以后,折磨他的也是身体上的创伤和危险,并非心理问题。

        但事实证明,他太高估自己了。

        后来他发现,亲眼见证了、经历了屠杀和虐杀,甚至亲眼见过好朋友死在自己身边,这种惨象是不可能被忽略的。噩梦从被救开始,延续至今,到现在,他只能选择与这些记忆共存。有时午夜恍惚醒来,周围不见光,就还会看见那些事情。

        怀里的纪忆不自然地呼吸着,越来越剧烈,甚至还发出细微的压抑的声音。

        季成阳猜想她在做噩梦,将她拍醒,果然小姑娘醒过来的时候,仍旧不受控制地低声抽泣着,喘了很久的气,才慢慢地平复下来。“我做噩梦了。”她小小的、仍有余悸的声音,从他胸前的地方传过来。

        “梦见什么了?”他低声问。

        她摇摇头,不太愿意说。

        只是将手慢慢伸到他腰后,紧紧搂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0.0现在要求是不能写脖子以下部位。。只能努力在亲亲嘴巴上拼命发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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