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字
“李女士，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您的孩子一切正常。”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处处都散发着一阵消毒水的味道，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手持一份厚厚的检测报告，走向一对静静坐在长椅上的母子，他背后那扇刚关上的房门上，印着一个“精神科”的铭牌。
那位母亲衣着普通，齐耳的短发上有着细细的银丝，她站起来接过报告，快速地翻到结论部分，略过一连串的体检指标，结论部分的蓝色字体写着：“病人身体无异常状况。”
“唉。”中年女子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医生。”然而她满脸的愁容揭露了她的内心并没有因为这一份报告而得到欣慰。
年轻的医生不禁看向她背后坐的端正，一声不吭的孩子。
那孩子微微低垂着头，略长的头发自然垂落遮住额头，导致看不太清脸色，只能看出皮肤很白，身穿着一套普普通通的便服，但衣服看起来不太合身，长度比起他的身高要短一些。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既没有和母亲一同看报告，也不在乎自己口述的结果，就像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一样。
医生也叹了叹气，劝慰着面前的中年女子：“李女士，虽然我们不是很清楚您所说的，孩子的幻觉是什么情况。但我们的检查是很详细的，您也是从其他医院的医生那里转过来的，应当知道本院的精神科已经是国内研究最深的科室了。但我们的检测结果显示，您的孩子并没有任何精神上的问题，这一点还请您相信我们。”
“妈，没关系的。”这时，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站起身来，走到自己母亲的身边，低声劝抚着。
这少年身材挺高，虽然讨论的是自己的病情，但是他却更关心自己母亲，他柔声说道：“妈，你看医生也都说了我精神上没有问题，咱们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了，好吗？”
“唉，但我怕你又会发作啊。”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咱们先出去吧……”少年扶着自己的母亲，温柔地劝着她离开了，年轻的医生看着这一幕，不禁回想起这对母子来检查时口述的病情，说是自己孩子经常有奇怪的幻觉、幻听，严重的时候还会导致类似精神分裂、多重人格一样的反应。
医院的检测结果显然是没有这么回事，但这对母子却一点也不像是安心的样子，仿佛是真的遇上了这样的麻烦，而且根据他们给出的病历和多个检查报告，显然是已经跑过很多地方的医院了，这不像是弄虚作假的样子。
“小泉啊，现在几乎各个医院都说没有问题。你现在自我感觉怎么样呢？还是会头疼吗？”母亲显然非常担心，一路上还抓着自己孩子的手臂不停地询问着，那双手上满是皱纹和茧子，可想而知平时是在做很粗重的体力劳动。
“没事的，妈。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自从出院之后就已经没什么事了。”少年看着自己的母亲，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
“既然没事了，为什么不听一听我的声音呢……”然而，就像有人在耳边私语一样，一道梦中呢喃似的声音，轻轻地，带着淡淡的戏谑，在少年的脑海深处响起。
“闭嘴。”
……
少年语气轻松地抚慰着自己的母亲，然而心里却在与这个难分雌雄的声音冷淡的交流着。
不，不能说交流，应该说回应，仅仅只是在心里默念“闭嘴”二字。他从来没有跟这个声音真正交流过，一次也没有，一直以来都只是在这把声音响起的时候默念闭嘴，仅此而已。
这道声音，就是少年跑遍各个医院的原因，他从十一二岁开始，就一直有这么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声音存在，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现，更不知道它出现的意义是什么。
这声音只是经常莫名其妙地在脑海深处响起，如同自己胡思乱想一般，但是却如此突兀，又那么清晰，仿佛自己的脑子里藏着另一个人，时不时蹦出来跟自己说一句话一样。
然而单纯的幻听并不至于让少年和家人到处找医院，真正的麻烦在于，‘它’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强了。
“没事了就好，可千万不要再发作了！明明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却出现了这种不受控的现象，万一，万一……”母亲说着说着，双眼中逐渐有了水光。
少年连声劝解：“妈，别哭，相信我！我现在真的好很多了，之前那次应该只是个意外而已，再说现在也换了所学校，换个新环境对身体也更有好处的，你就别担心了！”
母亲显然也没有任何办法，也只能寄希望于孩子的说法，二人走出医院，各自收拾了一下衣。
然后母亲抚摸着自己孩子的脸庞，说道：“那你去了新学校，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给家里打电话知道吗？还有就是千万不要再牵扯到自己不该管的事，别人打架也不关你的事。妈妈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知道吗？”
粗糙的双手摩擦着自己的脸庞，听着母亲这接近恳求的教诲，少年眼中目光一暗，点头应道：“知道了，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那我先去学校了，转学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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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九月一日，是广大学校开学报到的日子，八十六中作为市重点高中，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有大量的家长陪同着自己好不容易考进校园的心肝宝贝前来报到，叮嘱着他们要时刻注意校园环境，保持学习热情，整个校园里都充斥着各种喧嚣，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大量的新生都已经进入教室，这股充满了对新校园的新鲜感的噪音早已随着活跃的学生们转移进了封闭的教室里，只剩少数排在队伍末尾的学生，以及那些还没有等齐自己所有学生的老师还在外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校门口。
看着校门旁竖的巨石表面那被镂空之后涂成金色的‘八十六中’四个大字，再看着人影稀疏的校门，青稚的少年心中有点难过，自己从今天开始，就要在一所新的学校重新开始了，过去的往事……应该就与自己无关了吧，但愿在这个新的环境，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高中的最后一年。
回忆起过去自己所在的学校，以及那唯一一个朋友，少年吸了一口气，心中默默为朋友祝福，随后踏入了校门。
在校内转了一会，少年才找到教导处，里面正好有一位中年女子推门走出来，少年上前询问道：“老师你好，我想问一下转校生去哪里报道。”
“转校生？你是转到哪个年级的？”这女子抬起头，仔细审视着少年。
“高三年级，十四班。”少年刚一回答，面前的女子就慈祥地笑了，说道：“我一直在等你呢，我就是你的班主任，名叫孙玉倩，你叫我孙老师就可以了。跟我来吧。”
刚来学校遇到的第一个老师就是自己的班主任，这倒是挺巧。少年嘀咕了一声，跟上了老师的脚步。
“路上发生什么事了吗？让你刚转学就迟到了？”就在这个时候，少年听到了身边传来了班主任的声音。
少年犹豫了一下，诚实地说道：“我跟家里人去了趟医院，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孙老师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伸手翻了翻少年的衣领，笑着说：“身体的确更重要一些，下次记得合理安排一下时间，或者通知一下老师，让老师心里有个底。”言辞间尽显关怀，让少年的内心感到一阵暖意。
“嗯，我知道了老师。”
这时候少年被班主任领到了自己班的门前，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班级竟然在常用楼层的最高一层，在往上就只有备用课室跟天台了。
“你的同学们估计都等急了，等下你先打招呼哦。”
孙玉倩说罢便推开了课室门，吵闹的课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数十双眼睛先是扫过讲台上的班主任，随后便落到了跟在孙玉倩背后的少年身上。
“来，同学们，该开班会了。今天我们的班会开的迟了些，在开始之前，要先给大家介绍一位转学生，来，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看着满面慈祥鼓舞着自己的班主任，少年微微吸了一口气，走上台去。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少年，映入眼中的是一副高挑的身影，一身略宽松的校服罩在他身上，只露出双臂，白皙的肌肤却并没有太多的肌肉。但是印象最深的还是他那笔直的站姿，在稍长的黑发之下，白净的脸庞有一股文雅的潇洒气质，但是双眸中隐约可见一股苦闷，简直就像忧心天下的书生。
“同学们大家好。很抱歉，因为我的迟到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少年的语气非常平缓，他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完全陌生的面孔，一点也不觉紧张，面对台下那一大堆满怀好奇的眼神，用手拨开散落的刘海，平淡地说道：“我叫……”。
……
“哈哈……终于又到了这个时候了……来，大声说出来，让他们知道你的名字。”
戏谑中带着一丝莫名兴奋的声音，如一缕青烟地从少年耳边飘过。
“闭嘴。”
……
所有人都看着讲台上的少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叫，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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