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壮烈牺牲
拢锡城楼之上，天宁诸将依次排开。程炎恪居中，一身银白重甲，身后披风随风猎猎，英气勃发。他的眸光朝着下方繁祈的千军万马扫去，一双虎目凛凛生威，带着肃杀之色，握住了手中的剑柄！
尘烟四起，狂风卷起狼烟。
黑色的烟尘席卷上半空，乌云半裹黄日。城下千万繁祈军，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黑色重甲步兵踏着沉重的步伐而来，卷起滚滚黄土，连大地都在战栗。
此刻，大军压境。
司徒钰极目望去，前方繁祈军中帅旗挥动之处，一人一乘，威武狂傲，有如天神临世，正是繁祈统帅赫连云鹏，正以睥睨之姿，挑衅地看向程炎恪。
马嘶阵阵，鹰唳长空。
此时的气氛好像凝滞了一般，这般恢弘壮阔的场面，让人不肌体紧绷，浑身的战血都在沸腾。
“轰！轰！”
繁祈大军整齐划一，每一步踏来，伴有毁裂山河之势，让拢锡城墙上的诸将不由屏住了呼吸。
程炎恪嘴角一扬，目光迎上了万军之中的赫连云鹏，两人视线交织，却都闪烁着不屈和桀骜的光芒。
这是一场硬仗，既然如此，那便战！
赫连云鹏邪魅一笑，手中令旗一挥，高声暴喝道：“敬王，想不到再见，你我是在战场之上。”
程炎恪坦然自若，嘴角依旧挂着一抹戏谑邪魅的笑，放佛无尽的嘲讽。“赫连太子，你我从来都是敌对，两军交战，何必多费唇舌。”
赫连云鹏的坐骑仰天嘶鸣，他勒紧僵硬，沉声发令：“杀！”
战场上炸响了平地一声雷，这一声裹挟着气吞山河之势，滚滚而来，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个将士的耳中，所有的繁祈兵士都停下了脚步。
“砰！”的一声，万千盾牌重重落地，同时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器，连声高呼，“杀！杀！杀!杀……”回声响彻天地，教人心惊胆寒。
血战还未开始，疆场上的气氛便是剑拔弩张。
繁祈军气势如虹，程炎恪勾起一抹冷笑，只你会调动军心么？他上前一步，浑身重甲发出铿锵的碰撞之声，单手一挥，身边的苏晋会意，反手从背后拔出一支羽箭，拈弓搭箭。
“咻！”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越过重重战壑，直射对方阵营的帅旗。
遥遥便可见，赫连二字中间，一支羽箭洞穿而过。
“击退繁祈，扬我国威！”
程炎恪不失时机地一声高喊，深情肃穆，双眼炯炯有光，无论面对任何困难，都不是轻言放弃之人。
方才被繁祈的气势所震慑的将士们，都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眸中燃烧着熊熊战火，额上青筋突暴，随着程炎恪一起疯狂呐喊。
赫连云鹏脸上神色暗了暗，双目微眯，透出危险的信息。程炎恪，这战之后，定要将你擒于马下！
“将士们！冲啊！”杨照手持双戟跟在赫连云鹏身边，见他一声令下，杨照立即一声高呼。
“咚咚咚咚！”急促而有力的鼓点响起，万千繁祈军顿时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般向拢锡城涌来。
城楼上的程炎恪双眸一冷，脸上的神色却是未有半分变化，“弓箭手，准备！”
等到繁祈军第一波攻势冲到护城河的时候，程炎恪果决发令，“放箭！”
“咻咻！” 传令将挥动着手中的令旗，万千流矢应声而放，漫天箭雨犹如绽开了一场盛世烟花。
天宁攻势虽猛，却挡不住繁祈将士的步伐，纵然无数士卒身死，后来者却浑然不惧，前赴后继。只是几息间的功夫，便有人冲过了拢锡的护城河，来到了城门之下。
太快！繁祈军来的太快！
他们并不害怕，骨子里流淌着好战的热血他们无所畏惧。如同蚂蚁一样挥舞这弯刀继续前进，攀爬上了拢锡的城墙，天梯钩锁，无所不用其极。后来者踏着前人的尸身，一步步攀向拢锡的城墙。
护城河的对面，赫连云鹏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其残忍嗜血的笑容。
“滚石！”程炎恪背心已经湿透，他脸上的表情凝重而僵硬，但是面对着繁祈军穷凶极恶的攻势，他必须保持冷静，不能有半点畏缩。
城楼上的天宁军抛下一块块巨大的滚石，将冲锋的繁祈军砸得头破血流，城墙上开出一朵朵极其瑰丽的血花，但是这却不能止住他们的步伐。
战争逐渐趋向白热化，拢锡城楼下的尸体几乎堆积成山。天宁的将士死了，尸身便被拖下城楼，换上另一拨士兵。
战争到了这种时刻，只需要发自本能的厮杀，一切紧张而又血腥，天宁将士手中的刀柄染血，滑不可握。司徒钰，薛客，子萧等人都已经手持刀剑，来回在城墙上厮杀。
“久攻不下，徒增伤亡。”赫连云鹏皱眉，自语道。
这样相持的局面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希望的是血洗，是绝杀，没想到天宁的反扑竟然这么惨烈。
“杨照，你领上几位江湖高手，冲上城楼，突破开一个死角。”赫连云鹏冷酷而又沉着地发号施令。
“是，殿下！”
鬼魅一般的身影，穿过千军万马，直取向城楼之上。拢锡城上，程炎恪同样眉头紧锁，若是让繁祈军突破重围，要守住拢锡便是千难万难了。
繁祁的兵马，从撕开的口子中，如潮水一般的涌了进来。大军只能且战且退。
“司徒钰听令！”程炎恪忽然道，“你统领一万人马，从东西二门冲出，分别从两翼包抄！”
“领命！”司徒钰得令之后，即刻点兵。
城下繁祈军攻势正猛，司徒钰带兵从两边袭来，好似两把利刃，一下子插进了繁祈军的军中，打乱了他们攻城的节奏。司徒钰英武无比，手持利剑在场中厮杀，五步一溅血，凛凛生威。
程炎恪刚要踹口气，却猛地发现一道流矢忽然射向司徒钰。正要开口提醒，城下那人，已经中箭，握刀的右手猛地一颤。
“钰儿！”程炎恪心中咯噔一声，不妙的感觉袭上心头。就是这一时半会儿的迟滞，司徒钰身上已经被乱砍了数刀。程炎恪见到这一幕，心中突突跳个不停，他一咬牙，便携苏晋领兵从城门杀出，下了城楼去救司徒钰。
段文领几名高手冲杀到了前线，本想纵身跃上城楼，没想到竟然在乱军之中见到了程炎恪，他心中一笑，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即便招呼手下的几名杀手，朝着程炎恪包抄过去。
派了几人缠住苏晋，杨照几人顿时将程炎恪团团围住。
“王爷，对不住了，受死吧！”段文阴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挥动着手中的长剑便冲了过来。
程炎恪暗道不妙，拍马疾走，可哪敌这帮武林高手？身后传来破风之声，程炎恪匆匆回头，只见一人已经杀到他的身后。
无奈之下，他正要举到格挡，却见一道白色身影挡住了这一击，利剑出鞘，森森寒光。
“子萧！”程炎恪一声惊呼。
蓝衣清华，子萧神色平淡如茶，“你先走去找阿钰，这里交给我。”不等程炎恪回应，子萧手中挽出了几个凌厉的剑花，径直迎上了杨照和他身边的江湖高手。
白衣在风中猎猎舞动，这肮脏血腥的战场中唯一的清雅，便是子萧的一袭素白。
段文喝道：“逆子，你要杀我么？”
子萧不语，剑却横在了胸前。
杨照与他靠着背，看了眼段文，又看了子萧，轻轻道：“你去找程炎恪，我来对付他。”
段文虽投靠了，可子萧如今是段家唯一的血脉，他如何能对付他？“好。”说完，便直追程炎恪而去。
“上!”杨照目露凶光，他此刻恨透了子萧过来插一脚，急于除掉这个眼中钉。子萧的功夫他是知道的，有他在，想杀程炎恪，根本就不可能。“先除掉此人再说！”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几位高手都围成了一个圈子，将子萧团团围在中间。
素指轻弹，剑身发出悦耳的嗡鸣，就在这一刹那，子萧动了。剑身好似游龙一般上下翻飞，锐利刺耳的音爆之声，让人心神不由为止一悸。他们几人的战圈之外，无人敢靠近半步，光是凌厉的剑风，就足伤敌。
子萧手段虽高，却敌不住他们的围杀，在场中渐渐落了下风。“啊！”动作略一迟缓，子萧的手臂上，便出现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一击得手，几人气焰更盛，下手狠辣无比，不给子萧任何喘息之机。
“子萧！”程炎恪并未走远，看到子萧情况不妙，却无法插手进去。苏晋摆脱了几人的围攻，守在程炎恪的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城楼之上的挽暮见到子萧身负重伤，带着身边的江湖人士冲了下来，欲解子萧之围。
子萧脸上神色淡然，这深可见骨的几刀好似不是砍在他的身上一般，不见痛苦的神情，挥剑姿态行云流水，像是感觉不到痛感……只是那秋瞳中一片死寂。
“噗……”子萧背部被人狠狠砍了一刀，血染白衣，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转眼他的腰上便又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他的神色似是终于染上了一丝疲惫，他机械地挥剑，他的对手却灵巧地逃过。
他的手臂却越来越沉，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愈发沉重。
又是寒光一闪，一名剑客的利剑狠狠地削在子萧的膝盖之上，“噗通”一声，子萧单膝跪地，手中却顺势将那把剑插入沙石之中，苦苦支撑。
“湛儿！”段文回头，正望着他跪倒在地却绝强的依旧不低头。连忙放弃追杀程炎恪，策马而来，却见到他浑身是血，气息奄奄。“杨照，不要伤他性命！”
子萧没有出声，目光更加死寂了，杨照见他已是强弩之末，一剑前刺，惯胸而过。
“不！”段文和程炎恪齐齐出声，目眦欲裂。
好像疲惫到了极致，眼睛都睁不开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同，眼前的景物也是一片模糊。
子萧摇晃着身子，朦胧中似乎一抹清新的淡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雏菊一般的色彩，回眸冲他展颜一笑。
“倾心……”子萧勾了勾嘴角，朝着那抹淡黄的身影伸出手去，但倾心的微笑却忽然变成了一把利刃，狠狠地砍在了他的手臂上。
残肢飞落，鲜血横流。
剧烈的疼痛让他脸色惨白，一抬眼，哪有什么倾心，分明是杨照挥刀杀来。
“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了。”杨照冷漠地笑道。“你们去杀程炎恪，我结果了他。”
子萧断了一臂，再加上身受重伤，在他们眼中已是待宰的羔羊。
“啊！”段文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双目赤红地要滴出血来，仰天一声悲呼，却为时已晚。
程炎恪双手紧紧握拳，虎目含泪，若不是被苏晋拦着，他早就冲上前去。
子萧重重地喘息了几下，费劲全身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剑拔起，掷向其中的一名高手。他们哪知子萧还有余力？这一击之下，猝不及防，竟然正中对手的咽喉。
“想杀程子炎，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子萧说罢，口中便喷出一口鲜血，身上的白衣已经完全被染成了血红之色，身子无力地倒了下去。
杨照面色发黑，这些武林高手都是他花大代价请来了，死一个便少一个，“将他剁成烂泥！”杨照发狠，抬手上前便削下他的左臂，其余几人皆不是善茬，一人一刀砍在子萧的腹部。
杨照用手中的利器在子萧胸口捅了几个来回，直到将他的心脏捣成一团肉泥，他才愤恨罢手。
“我杀了你！”段文状若疯狂的冲了过来，只是他到的时候，子萧的尸身已经完全没了摸样。这般惨状，真是他的孩儿么？
“王爷快走。”苏晋顾不得许多，一拍程炎恪胯下的坐骑，转身迎上了冲杀过来的杨照。
段文看着子萧的尸身愣了半晌，一声不发，忽然笑道：“这不是湛儿，他是武林高手，不会死的。我教导的儿子，不会就这样死的，他做皇帝，他还要坐龙椅，怎么可以死？”
一抬头他见到了策马离开的程炎恪，眸中的呆滞忽然变成了滔天的仇恨之色，“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
“因为他本来就是让子萧来送死的。”段文刚回头，便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将他身边的繁祁兵杀下马。“子萧没有保护好倾心，程炎恪让他下去陪葬！”
陪葬，陪葬……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钢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间！
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身边众人，飞身上马，朝着程炎恪的方向追了过去。
“太傅，那里是不归崖！”身后有一人高呼，但是癫狂之中的段文却充耳不闻。
程炎恪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缰绳，耳边风声呼啸，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奔向哪个方向，段文策马紧跟在他的身后。
子萧……程炎恪轻呢喃着那个名字，那个有着温暖笑容却落寞的男子，那个可以生死相依的兄弟，就这样……
战马嘶鸣一声，程炎恪心神恍惚，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刚朝前一步，便迟疑了脚步，不归崖……
段文已经追了上来。
“钰姐姐，我看着王爷望不归崖那边去了。”挽暮解了司徒钰之围，急忙道。“我担心他出事，你快去追！”
司徒钰跨上马，如利剑一般，杀出一条血路，朝不归崖而去。
“程炎恪，哈哈，敬王。我两个儿子都惨死在你手上，这下满意了？”段文下马，冲着程炎恪咆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你回京那段时间遭到迫害，也是程延瑞安排的，我只是将你送进去了而已。为什么报应要在我的身上，为什么？”
“真的是你们？！”虽然早已经怀疑了他们，可他一直以为是段文，想不到，真的有……延瑞。
“修恒他得罪了，对，所以他该死！可是，湛儿他有什么错？他把你当最好的兄弟，可你把他当什么？在你的眼里，他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赈灾回来之后，他便可以疏远我，还劝我告老还乡，说愿意替我恕罪。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你明知道他喜欢司徒钰，便利用他对司徒钰的感情，胁帕他。可你为他想过么？”
“还有司徒钰，她只湛儿当挡箭牌。给他希望，却带给他更大的失望！你搬去京郊的那段时间，他逃避到了江南，乞丐一般的生活了几个月，就是为了让自己麻木！他把你当手足，可是你怎么对他的。”
“程炎恪，你这个畜生！在你的心里，他连一个女人都不如。现在，你句让让他陪葬！”
程炎恪一瞬间的分心，段文便扑了上来。双眼血丝，“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生！”
“段文……你冷静点，这是悬崖。”
“你以为到了现在老夫还会怕死么？”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湛恒。现在他死了，他谋划来的这一切，还有什么用？一切不过是一场空！
就算是一场空，他也要这个人给他们父子陪葬！
随后赶来的杨照，望着扭打着的两人，抽出背上的弓箭。跟着他来的士兵怯怯道：“大人，这样可能会伤了段太傅……”
“他已经疯了，留着也没有价值！”搭箭，开弓，发力，一气呵成……
“不要——”一声尖锐的呼喊划破长空。
旋转的箭簇直直地射在心脏的位置……他缓缓地转头，只看见她从苍狗身上跌落了下来，惊恐的脸上，晕出一抹红色，除了血，还是血……
他只来及给她一个眼神，便抱着段文一起跌落了不归崖……
那眼神，他想传递的信息，太多了，太多了……
最后，只能无声的道一句：钰儿，对不起——
杨照策马，立即离开。走到还未走到战场，便有士兵来报：“大人，太子被地方擒住了。突然杀出十万精兵，将我们全部围住，我们输了……”
“谁？天宁此刻还有谁？”
天宁还有谁能够击败他？
“杨照！”司徒无双勒着马，从正面杀了过来。“拿命来——”
逃跑，已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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