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放心,你还有我
林如海的府邸里,外院虽是繁华热闹,内院却是清静幽雅。
雪见托着腮,已经瞪了展铭有小半个时辰了。
“你竟然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了?”雪见依然不敢置信:“还连带着告诉了她我们的?展铭,你没有发烧吧?”
展铭不耐烦地撇开雪见附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背:“我说了,我只是告诉了她应该知道的一些问题,这阵子她被困扰得够久了。”
雪见有些好笑,很少见到展铭会这么沉不住气:“那碧螺有什么反应?激动?惊吓?还是急着认亲爹?”
“这就是我困扰的。”展铭有些泄气:“她是说了她相信我的话,但是之后,她好像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反应,我担心她一下子是不是接受不了这么多。”
“倒也未必。”雪见摇摇头:“依我这阵子看来,碧螺并不是那种容易激动控制不住情绪的女子,不过,她的感情有些顿顿的,性格也比较模糊……她,似乎没有明显的爱恨过一个人,似乎是在她那里,谁都可以被原谅,谁都可以去帮助。”
“所以?”
“所以,我认为,她听了这么多所谓的实情之后,并不见得会有多么激烈的情绪反应,而是该做什么,她就接着去做什么。”雪见说完,得意地看了一眼展铭,似乎是在示意她比展铭更为了解碧螺。
事实却也跟雪见预料的差不多。
碧螺回到上和园便躺下,晚饭也不曾用,倒头便睡。芸芸也不在园子里,碧螺一个人捂着头捂了有一个多时辰了,终于感觉恢复了一些神智。
展铭给她讲述了当年的一场变故栽赃,致使皇族三皇子流落在外至今,仅有少数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沐风王府二皇子,也是当年因故被驱逐京都,便是如今的楚子风;而皇宫里的那位主导者荣贵妃,虽未被立后,但也是当今皇帝身边儿最受信赖之人,她的儿子玉子寰便是当今太子。至于清月贵妃,虽是受宠,始终无子无所依靠,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以来才在荣贵妃的眼底下安然以度。
原来,碧螺一直要离开帝都、要远离皇室的心愿,竟是如此可笑地给转了个弯儿,似乎是在讥讽她始终无法脱离这一场阴谋。
不是么?林碧落她本是朝中左相林如海之女,在一年前的一场变故中飘落在外;上天也许是可怜她,令她躲过又一次的束缚,变身李碧螺,却是天命如此,在失忆之后她终究是遇到了流云园的展铭、楚子风诸人,几经辗转,复又回到原点,落到目前看似更加烦扰的境况之中。
碧螺忽然觉得生命就是一张大网,你愈是要逃离什么,它反倒追得更紧。
想到这里,碧螺凄然一笑。什么这个人的威逼、那个人的胁迫,既然天命令她困顿于此,那也不急一时了,就索性放平心态、见招拆招吧。
起来收拾一番,去厨房拼了一些吃的回来,碧螺看看天色已晚,便也燃起烛火,撑着灯一个人在屋子里回忆着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
感情上,碧螺承认,她从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对友情,只要是认定,她可以赴汤蹈火;但是对待爱情,碧螺似乎总也不能分清楚,爱、喜欢、亲情之间的区别。
对楚子风的放下,碧螺也并没有哀伤得多么激烈。那些曾经的时候看到过的一些电影里面,女主要跳河要跳楼几个月调整不过来的情绪,她根本就没有。后来捡到狗尾草的时候,她最终是明白了,她对楚子风,那是一种刚到这个世界里来的依赖,是一种温暖和煦的亲情。如果非要跟爱情有关的话,碧螺不介意称之为初恋。如今,已然风轻云淡。
但是对于展铭,碧螺迟疑了。她已经在心中确定了爱慕的心意,却……想起下午那会儿展铭对自己的质问,那种等待时候不经意的紧张,碧螺心中依旧是不敢给予斩钉截铁的承认。
纵然他身份奇特,可是不管他将来走怎么样的道理,做出如何选择,他身后都还有非烟。而这,是碧螺无法逾越过去的一道劫难。
“碧螺不好了!”正在沉思中,外面茉莉惊慌的声音传过来:“碧螺,听蓝睿过来说芸芸被辰王妃扣留了!已经从下午跪倒现在了!”
“什么?!”碧螺心中一惊,茉莉已经到了门口,有着微微的喘气:“是真的!今天沐风王爷、小公子都不在府上,大小姐也在中午的时候荣妃娘娘唤了去皇宫!大公子行踪向来不定,府上只有辰王妃主事!我怕她……”
碧螺已经是稍稍整一下衣衫准备出门了,走到门口,看着有些犹豫的茉莉,碧螺正要抓起便走,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不生芸芸的气了么?”
“……”茉莉立在门楹边上不动也不语。
碧螺便要去拉了茉莉的胳膊一起走,却不料茉莉一把抓住了门楹,摇摇头:“我……还是不去了。”碧螺却看到茉莉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也不好多少什么,转身走了。
望着碧螺远去的背影,茉莉咬着嘴唇挣扎了许久,终究是担心碧螺找不着帮手,令芸芸吃亏,想了一想,朝着春芳大妈落脚地儿跑去……
碧螺到了沐王府,却是戒备得很彻底,因为就连她拿着玉子婉给的通行令牌都失了效了,情急之下,这些天的淤积瞬时铺天盖地涌来,碧螺竟然是直直昏倒在王府门前。
梦里一寸心肝百转千回,昏昏沉沉的不知走了多久,想抓住的东西却一件件飘走飘远,梦中的碧螺只感觉很累,像一只被风吹得毫无根基的孤叶,随风浮沉。
沉溺在最遥远的一抹风中,碧螺正要随之飘零,却感觉整个人被谁抓住,仿佛还在耳边轻声对她说:“放心,有我在。”
碧螺并没有安心睡去,却是蓦然转醒。看着身旁的影影绰绰,碧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来回晃动的人影,惊讶道:“这是哪里?”
却是一个小丫头过来回道:“姑娘,我们公子说去去就来,你不要担心,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碧螺正要挣扎着起来,展铭的一张冷脸过来了,看一眼正要下床的碧螺:“为什么晕倒了?”
“我担心芸芸,你去看过了么?”碧螺看着展铭的脸色不善,心中咯噔一下。
“是你担心过多了。”展铭递过去一杯茶:“我刚要想办法进去,却接到回报说是王爷回府了。我想了一想,还是让王爷亲自处理的好。”
王爷回来了,那辰王妃便不敢太过分。但是,碧螺还是不放心,沐风王爷现在究竟想要怎么处理风蔷薇的事儿,怎么样对待芸芸,她并不清楚王爷的态度。
“芸芸跪了半天,愣是没有给辰王妃透漏关于风蔷薇的一个字儿,很有骨气的姑娘。你哭着要进去、昏过去的那会儿,芸芸也是跪了半天,昏迷倒地。你们姐妹俩倒是心有灵犀。”展铭有些好笑。
碧螺却是一皱眉:“听你了解的这么详细,可是早就知道了芸芸在那里被辰王妃为难?那你为什么不早些想法子去解救她?为什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你以为沐风王会回来得那么巧合,还不是我暗中相助的。”展铭有些委屈:“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冷血。芸芸,她也只是跪了半天,可若是能够因此让沐风王看清了了当年联手威胁我母妃的从犯、害死楚子风娘亲的女人,也是值了。”
碧螺咬着银牙盯着展铭思索了好久,终于是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
“那你就早些睡吧。这些日子,你的心也够累了。”展铭示意碧螺接着回床上睡觉。
“那……既然你知道了当年联合荣贵妃害你们母子的,是欲除去楚子风这个威胁的辰王妃,而楚子风也是其中莫大的受害者,你就不会在迁怒于他了吧?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他也……”碧螺小心翼翼地提起楚子风,暗中观察着展铭的颜色。
却不料展铭一丝苦笑弥漫脸上:“若是我真的迁怒于他、认为他不可饶恕的话,这些年,我们还可以那样亦敌亦友么?”
碧螺听了,心里竟是一松。
“并且,楚子风当年最在意的,我会努力还给他的。”展铭帮碧螺掖了掖被角,声音有些梗塞似的断断续续:“我从不信什么天命,认为一切都是人为都是人在捣鬼。但是,那件事上面,我是相信上天注定的。”
虽然很是隐晦,但是这个时候碧螺心灵相通似的,一下子就明白了展铭所指的意思。心中似乎有一片乌云在淡淡消散,似乎要变成一场纷纷扬扬、轻盈飞舞的柳絮。
夜里,碧螺又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和非烟一起在草丛里编织着可爱的小玩意儿,展铭和楚子风则在一旁说笑着、温暖地看向她们。
次日碧螺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很亮了。微微睁开眼睛,却是听到窗子外面一声鸟啼格外嘹亮,碧螺却是分辨不出那究竟是要凄惨、或者亢奋来形容。
心头无端一惊,碧螺连忙下床收拾一番,便要急急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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