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梦 魇（9）

　　机场的H区休息厅里一片狼藉，墙壁上布满弹痕，立体影像放映器烧毁跌落，照明系统忽明忽暗，各种裸露在外面的线路，不时发出枯枝断裂般的可怕噼啪声，将现场氛围衬托的异常阴森诡异。

　　用于休息的长条沙发，桌椅，半数被击毁，有的冒着轻烟翻倒在地，有的则遍布空洞，满身焦黑地濒临散架。连几丛来自地球的郁金香，也难逃厄运，枝茎被斩断，掉落的花朵显然被踩碾过，分散而破裂地铺盖在地面。显然袭击者不喜欢它们的样貌与香气，所以才会对这样没有威胁的植物下手。

　　脚下的花纹地毯成了重灾区，承载着各式各样，原本不应附着在上面的东西。放眼望去，有碎屑，尸体，鲜血，饮料，酒精，食物等等，多的不胜枚举。当然，还有那些不受欢迎，本次事件的制造者索坦人，他们肮脏的大脚，也在不停蹂躏着毯面。如果地毯有生命，它此刻一定会跳起，抖落身上的垃圾，然后痛快地狠狠大骂一番。

　　尽管满目疮痍，却仍旧有一处近乎完好，那就是偏隅休息室东侧的小酒吧。它占地面积不大，但装修的美观大方，更重要的是，里面蕴含着琳琅满目的酒水。每瓶酒都如同一件艺术品，被陈列在墙面的展示柜中。当柔和的吧台灯光，透过水晶的柜门，照射到它们的时候，就会产生多重折射，从而营造出绮丽的幻境，让人不用喝就已沉醉其中。吧台呈马蹄形设计，用料为整段实木，制作工艺十分考究，外加高级大理石装饰，倍增华贵沉着之感。

　　此时，台上摆满了酒杯，一名酒吧服务员，正双手握着酒瓶，哆哆嗦嗦地向杯中斟酒。而十几名酒客，则或站或坐，挤靠在吧台外，一边饮酒，一边用粗俗的语言交谈着。  

　　毫无疑问，这些家伙是索坦人。而他们放过酒吧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要找个地方喝酒。

　　此前在宴会厅时，他们就没有损毁那里的酒吧，如果不是李豪从中捣乱，这些家伙必定会痛饮一番。如今带着遗憾来到这里，必然要找到这样一处‘宝藏’，来满足生理与心理上的需求。

　　与大多数饮酒者不同，索坦人既不是嗜酒如命，也不是为了消愁买醉，而是把喝酒当作一种餐食。如同汽车需要汽油一样，他们的生理系统，也需由酒精来调节。成年索坦人每日必须饮用大量的酒，来补充体内消耗的能量。不仅如此，他们还需饮用不同的酒，来保证营养摄入的均衡，只有主食搭配菜品，才能更好地增强体质，恢复精力。

　　特殊的身体构造，迫使他们流连于各种与酒相关的场所。

　　然而狂放不羁的种族特性，以及所从事的G级职业（佣兵，私掠者），导致他们无法进入高档的售酒场所（如商场酒类专柜，私人会所，酒庄等）。除此之外，不菲的价格，以及对酒类多样性的要求，也大大增加了从正规渠道获取酒水的难度。

　　无奈之下，他们会在执行完任务后，要求雇主将一部分报酬兑换成酒。但这种做法，往往令酬金缩水，索坦人虽然心知肚明，但又无可奈何。后来，他们干脆利用酬金购买设备，寻找场所自行酿酒。这种做法虽然短时间缓解了对酒品的需求，但质量和种类方面却无法保证。同时，职业特性也为此种做法，增添了两大障碍。首先，为避免抓捕和报复，索坦人居无定所，每到一个地方都不会待太久，所乘的飞船多为穿梭机，只有狭小的货舱，并不适合装载笨重的酿酒机器。其次，原材料或半成品过关时，都要收取关税，这就大大增加了酿酒的成本。久而久之，自行酿酒的做法便被弃用了。如今，他们最常用的解决手段，就是去黑市（不被‘联盟’承认和保护的贸易圈外围的低等星际市场）购买劣质酒水。当然，这只是维持温饱，如果能得到不菲的酬金，他们也会去正规贸易区的酒吧放纵一回。

　　上述是大多数索坦人的普遍做法，但‘疤面’却与他们不同，他的做法更加极端，也更加危险。就是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一并抢掠附近的售酒场所。虽然顺手牵羊可以减少在酒水方面的花销，但疯狂的杀戮与掠夺，却得罪了任务之外的其他方，同时也暴露了他们的身份。通缉令铺天盖地发往各个星球，‘疤面’和他的团队声名狼藉，连索坦人都不愿与他们为伍。除了厌恶与不齿，更多的是害怕被牵连。要知道被贴上通缉犯的标签，那就意味着成为赏金猎人的目标，同时也会列入黑瓦利名单（不可被雇佣的人名单，共分十类，可视情节和表现，提升信誉等级，最后脱离此名单），从此沦为逃亡的失业者，终身生活在惊恐与不安中，很难再有机会翻身。

　　身陷绝境，被人唾弃，是‘疤面’团队的现状，按照常规逻辑，他们一定是苟延残喘，四处躲避，混吃等死。无法被人雇佣，也没有人愿意雇佣，因为雇佣他们执行任务，只会招惹上星际事件调查局，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并且觊觎已久的赏金猎人，也会寻机出动，在他们执行任务时，从背后打黑枪，借此来消灭他们获得报酬。这两个因素，都会直接或间接导致任务失败，与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找个正规团体来做，要保险的多。

　　但凡事总有两面性，就看你从哪个角度审视它。

　　如果你恰巧是‘联盟’打击的目标，那就不必顾忌星际事件调查局，因为他们已经在追捕你了；如果你势力够大，能够提供最好的武器，而且能封闭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输索坦人，那也不必担心赏金猎人来搅局；如果你委托内容是见不得光的黑活，尤其是袭击劫持‘联盟’议长这种大事，事后需要有人出来顶包，杀人灭口后，又不会被追查，赎金亦可被追回，做的干净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悬红。综其总总，这最适合的雇佣对象，就是‘疤面’的索坦人团队。

　　雇主给付佣金丰厚，被雇佣方又走投无路，在这样的趋势背景下，雇佣关系的形成自然顺理成章，甚至都不存在讨价还价一说。加之，索坦人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一类。他们干什么事都很直接，不会搞阴谋诡计，也不具备前瞻性，这就很容易被收买和利用。虽是智商方面的硬伤，但索坦人毕竟不是猪羊，他们是高等智能生物，拥有分析和判断的能力。尤其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总会引起还是会一些思虑问题。

　　具备这种觉悟的人，正是首领‘疤面’。他并不是纯种的索坦人，体内还流淌着1/4伯尼星人的血液，所以在智商方面，他要略强于其他族人。当同伙推杯换盏，享用美酒大餐之际，他却选择蜷缩在一角，手握一杯酒，低头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钱一到账，我们就迅速乘飞船离开，先到贸易圈之外的星球躲上一阵，等酬金花完了再回来。'

　　他十分努力地谋划，但智商还是局限了思维，只能想到这最简单的策略。

　　“砰~~~”

　　猝不及防间，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

　　其实按力度算，说撞开更贴切些，因为可以看到，有个铁家伙充当了撞锤，硬生生将金属门冲向两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犹如捅了马蜂窝，瞬间令吧台前的索坦人做出反应。他们齐刷刷抄起EMP207，对准了休息室的门口。

　　“别紧张，伙计们，我是来送大礼的。”

　　金属般质感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休息室中。

　　说话的人正是娜瑞塔，在她身前站着两个蒂米克战士，一左一右，推着一具做工精美的金属箱。

　　箱子平视长约2米，宽约1.5米，高度在1米左右，刚好够一个成年男子躺卧在里面。材质看起来像是乌尔合金，显现出浅灰色的金属感。精细的抛光，搭配高超的电镀工艺，使表面如镜子般鲜亮。箱盖与箱体严丝合缝，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这是个整体浇筑的产物。箱底装有四个机械轮，借助它们，能让笨重的箱体在平地上快速移动。从远处看，这就是个移动的货柜，但走近了你会发现，它其实跟你想的不一样。

　　“都把枪收起来，你们吓到我的蓝宝石美人了。”

　　‘疤面’从角落中走出，冲手下人大声呵斥道。

　　老大发话，他们自然照办，警报就此解除，现场又恢复了刚才把酒言欢的场面。

　　娜瑞塔拍了拍两名蒂米克战士的肩，示意他们继续推动金属箱，朝酒吧的方向行进。约莫还有五米的距离，‘疤面’上前将他们拦住，骇人的脸孔此刻正挤出笑容，热情地冲女人打招呼：“又见面了，蓝宝石美人。看到你来送大礼，我真是无比的高兴，谨对你这样美丽的守约人，送上我最崇高的敬意，谢谢你，非常感谢，啊哈哈......”

　　他一番诚挚表达后，又送出连串的爽朗笑声。这笑声虽说出自善意，但过于难听，娜瑞塔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了，蓝宝石美人，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这则微妙表情让‘疤面’产生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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