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等价交换（12）
“总督先生，我必须提醒你。”卡米诺人的脸色此刻异常阴沉。“你在不合时宜地表露慈悲心，而且是对非生命体意识形态的无谓怜悯。这既是一种情感浪费，又是在损耗宝贵的讲述时间。”
萨维顿了一下，在捕捉到阿德拉斯人的表情反馈后，接着说：“从你的脸上能看出，我的语气口吻让你很不适，你肯定认为我是在无事生非，小题大做。对此，我表示理解，但如果你看到下面这条消息，相信就会理解我冲动的原因。”
信息一闪即现，莫迪兹看到后，不由得发出了啊的一声。
那是封电子邮件，发送者是‘巴别’监管处理器，接收者是典狱长萨尔曼。邮件内容是当日‘巴别’的活动信息，多数项都显示为空，只在B区出入人员一栏特别标注，说明有一位来自A区，名叫贝拉•柯兰多尔的女犯人，经总督莫迪兹亲自批准，由看守博格押送进巴别塔，之后被总督本人接收带走。
“他竟然不遵守约定，我真是看走眼了！”莫迪兹愤愤地说。
“不要怪罪看守，这封邮件不是他发的。”萨维随手将发送地址放大，随后进一步解释道：“出入B区和巴别塔都要经过安全检查，相应的会留下记录，为避免徇私舞弊，萨尔曼在系统加入了监管功能。如果有特例或非正常情况出现，在两小时内所接手的看守又没有向他汇报的话，系统便会自动将相关信息，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送到典狱长的私人邮箱。”
“哦，原来是这样，但那岂不是......”
“放心，我已将它截获，不然你也看不到这封邮件了。”
“那就好。”莫迪兹长出一口气。
萨维却反而愈发面色凝重：“别以为可以就此高枕无忧，假如处理器没有得到反馈，一小时后将会经由加密路径再次发送，到时我可就没办法拦截了。”
“现在还剩多少时间？”
“大约五十分钟。”
“想要听完讲述，我认为这点时长远远不够，不如改换个时间吧。”
“情况紧迫，我需要你尽快了解这件事的始末，这样才有助于你转变观念，协助我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
莫迪兹匆忙摆手道：“等等，您所期望的，恐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我很难达到，我看还是改日再说，免得您失望。”
卡米诺人并未理睬他的话，兀自转身走出空旷的视野，并将埃利斯托•默顿爵士的记忆影像重新拉回屏幕中央。
“您这是强人所难。”阿德拉斯人喊道。
萨维未再现身，音频中只传来了他的画外音：“总督先生，你该改掉言之过早的毛病，否则事后只会更加难堪。”
“前几次或许是，但眼下的情形，我想就很难说了。”
“还有四十八分钟，如果你再唠叨下去，时间将会更少。”
“天呐，您是在逼我，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接下来三十秒，不论莫迪兹再说什么，卡米诺人都不再予以回答。最后，阿德拉斯人无趣地闭上嘴，只剩站在原地生闷气的份儿。
场面即将陷入尴尬之际，埃利斯托•默顿爵士的全息记忆影像突然开口了：“时不我待，孩子，我有必要把故事说完，而你则必须了解真相。”
不再理会听者的感受，不带有任何个人色彩，原本该情绪饱满的讲述，如今却变得干涩无趣，如同没有灵魂的程序在复述一般。
“一个半小时后，这场冥思盛会宣告结束。庞贝托•克劳借助伊特之口，完成了他的，准确地说是‘联盟’的大阴谋，他们让几百亿的勒坎信徒转投旗下，从而为打赢曙光战役铺平了道路。虚幻散尽，我们几人被拉回现实。或许是其他人之前接受过测试，对意识偷渡（后期的叫法）有所适应，所以并出现过度的不适。而我则不然，狭小的空间已经让我倍感难受，而进入身体连接神经的触须，以及对脑资源的极端损耗，更是雪上加霜，我的肉体和精神在重压之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紊乱，最明显的反应就是眩晕与呕吐。为了不使索斯查的贵族蒙羞，我要在颜面扫地之前，找到可以喷薄而吐的地方，让自己清醒，并处理掉不停上涌的污秽。毫无疑问，卫生间再适合不过。未即打招呼，我便推门冲了出去，门口的卫兵似乎已见怪不怪，不仅未加阻拦，还为我指明了方向。‘往前一直走，到头往右拐就能看到了。’其中一个笑着说。看的出他带着讥讽，但我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天晓得我为何如此之快，奇迹般地在最后时刻，将自己丢到智能马桶旁。”
“如果剔除掉无关紧要的话，我想进度会更快些。”莫迪兹堵气小声喃喃自语道。
由于他嘴唇的蠕动，讲述者的语速略有减缓，当其意识到这不过是自说自话，而非提问或是对话之时，语速又再一次回归正常。
“当我吐得昏天黑地之时，隐约听到隔壁有激烈的争吵声。出于好奇，我努力抑制住上涌的恶心感，屏气凝神去倾听。不过很可惜，那声音仅仅持续了十几秒，便戛然而止，我并未得到丝毫有用的信息。正当我以为就此结束，墙后突然传来细碎声，然后便是一声闷响，听上去是重物撞击墙壁所致。紧接着，旁边隔间响起砖石掉落和水管爆裂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数下嗡嗡声。根据经验，我判断是有人使用光剑，切开混凝土墙壁，进入到了卫生间。看着渗过来的水，我当时很恐慌，身体状况不佳，手边又没有任何武器，如果此人过来查看并发动攻击，我只能坐以待毙。不过圣主保佑，我们并未碰面，那人仓惶离开了。两声门响后，我通过缝隙确认了这个点，而庆幸之余，我还惊喜地发现，刚才还困扰我的恶心感，此刻已烟消云散，神志也清醒许多。从隔间里走出，我推开了旁边隔间的门，眼前一片狼藉。地面散落着墙体装饰物和碎石，智能马桶掩埋其下。墙壁上有一个拱形大洞，墙内的供水管破裂，虽然水控系统很快将水止住，但还是流了满地。透过那洞，我的视线得以延展到对面，那里灯光昏黄，有限空间里空荡无物。它的背景是一排镀膜玻璃幕墙，如同镜子般映衬着我的脸，同时右下方还附带一个瘦削的身影。他背靠着墙，瘫坐在地上，双手垂在两边，脑袋耷拉着，声息全无。从姿势和位置判断，刚才听到的撞击声，应该是这家伙造成的。看样子他人被撞晕了，我当时没有多想，仗着胆子跨过那道墙，去房间里一探究竟。首先，我要弄清那个倒霉蛋是谁，于是俯下身，小心翼翼凑近他的脸，一下子便认出来——庞贝托•克劳！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他。多年未见，他面容如故，只是鬓边多了几缕银丝，脸上的沟壑也有所加深。可以想象，他若在醒时，原本的奸狡会更胜一筹。确认过伤情，我发现他并无大碍，本想救醒他，可不知怎的，脑中生出一连串的疑问，像无形的大手，将我推离了他的身边。庞贝托•克劳为什么会躲在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个离开的人又是谁？带着疑问，我开始观察四周，庞贝托身前散落的玻璃碎片，将我的目光引向了......”
正当剧情即将推进到下个高潮，一张肥硕的大脸猛然挤了进来，毫无征兆地打断了讲述。能如此直接而粗暴地闯入总督专属频道的，就只有秘书琳达了，只见她板着脸孔说道：“总督大人，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您处理的文件，发现有几处错误，现将它们整理出来，并做了修改，请您签字确认。”
本已十分焦躁的莫迪兹，根本无心理会她，语气敷衍地说道：“我知道了，一会儿签完发送给你。”
本因为琳达会马上消失，没想到这位傲气的秘书小姐依旧霸占着屏幕，她眼神不错地盯着莫迪兹，并间接打量着室内的情况。
“还有事吗？琳达。”总督问道。
“那个女孩呢？总督大人。”
“你说贝拉，她...早早就离开，返回A区了。”
“是吗？您亲自送走的？”琳达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莫迪兹。
“当然。”阿德拉斯人显得略显底气不足。
“那沙发又是怎么回事？”
“沙发？”莫迪兹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扫了眼空旷的墙角。
“您把它隐藏了，总督大人。”
“呃...，没错，我觉得它和办公环境不搭，所以就把它从视线里去除掉了。”
“真的是这样吗？”琳达目光犀利地问。
莫迪兹点点头，尴尬间笑而不语。
秘书小姐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我猜的没错，您向我保证的改变，不过是从写曲意逢迎的小诗，转变为借助美色来打发时间。如果您已厌倦了我的监督和忠告，请明确告诉我，我会辞职离开，您也不必费尽心机来应付我了。”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琳达。”
莫迪兹急欲辩解，可对方并不给他机会：“不必解释，总督大人，您的所作所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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