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等价交换（18）
Z40语气中参杂着一丝得意，即便它性格上追求完美，却丝毫不妨碍对已做之工的沾沾自喜。若换做平时，这定会招来他主人的嘲讽，但现在他已无暇顾及这些了。
“艾米莉亚，把孩子抱过来。”埃利斯托•默顿冲不远处招了招手。
女仆艾米莉亚听到召唤，急忙向他走去，在这个当口，老爵士转身对背后的一名医务兵吩咐道：“你把铁罐头带到储物室修理一下。”
士兵接受命令，快步走到Z40跟前，下腰抓住它的脖子，就往大厅一处空荡的角落拽去。
拖行中，Z40不满地叫道：“我是个难得的技术型机器人，你不能像拖行李那样拖我！”
可医务兵并不为其所动，依旧拖拽急行，倒是一旁的肖恩中尉在通讯器里发话，阻止了他这种野蛮行为。
“停下，一等兵！我要你把它抬过去，拉拽很容易让这家伙按动手里的触发器，我可不想见到那种事情发生。”
得到命令与提醒，医务兵不禁身子一凛。
“遵......遵命，长官。”他慌乱答应着，马上变换了方式，由拖变成了抱和搬。并且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眼珠不错地盯着Z40紧握触发器的右手，生怕它一不小心就给启动了。
“放心，大兵，我在享受舒适服务的情况下，是不会犯低级错误的。”Z40打趣地说。
对方并没有因它的话，而丝毫放松警惕，一路保持高度紧张，所幸到达储物室时一切无恙。
众人目送他们消失在门后，肖恩借机走近埃利斯托•默顿，低声说道：“看起来它知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家伙只是死脑筋，但并不蠢，我想它一开始就知道了。”
“需要我在它身边留个人吗？”
“没那个必要，它会完成任务的。”
老爵士的语气略显凄楚，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情绪，收回目光果断对肖恩说：“时间不多了，你们立刻按计划撤离。”
“我这就去准备。”中尉答应一声，招呼自己的手下往后门奔去。
埃利斯托•默顿转头又对身侧的艾米莉亚吩咐道：“你把孩子交给丽玛，让他们带走。”
那女仆依话照做，贝拉就这样从一个陌生女人的怀里，被传递到了她熟悉的亚人类养父母手中。沐浴着逝去已久的亲情，贝拉整个人几乎都要被幸福融化了，她贪婪地享受着抚摸与垂爱，用力抓扯着他们的手和衣袖，肆意快乐地呀呀喊着。
“看！这孩子是多喜欢你们，她可从来没对我撒过娇。”艾米莉亚嫉妒地说。
丽玛和艾德文都开心地笑了，这不是敷衍，而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因为亚人类成为人类的养父母，并被其接受和喜爱，这是银河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自然令他们欣喜异常。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轮番逗着小贝拉，借此来排遣多日的相思之苦，同时在互动中等待离开的信号。埃利斯托•默顿则将仆人们聚拢到身边，开始规划接下来的事宜。
突然间，储物室的门被打开了，医务兵从里面跑了出来。
老爵士等他走近问道：“这么快你就把他修好了？”
医务兵紧张地摇摇头说：“没有，长官。我刚修好Z40一条手臂，它就让我出来通知您，说‘联盟’的一支特种小队已突入后方，很快就会与肖恩中尉的人遭遇。”
刚说完，大厅外便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冲击使整栋房屋为之颤动。建筑物上的玻璃几乎被全部震碎，室内的大型家具、吊灯、挂画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倾倒和掉落，餐具和桌上的摆件也像翩翩起舞的精灵，随着轰鸣蹦跳到地上，化作无数破碎的残片，妆点着大厅内的狼藉。
动荡中，亚人类夫妻守护着小贝拉，跟随医务兵躲入了储物室，其他人也四散躲避，一时惊慌与混乱甚嚣尘上，直到老爵士的呵斥声响起方有所收敛。
“都不要慌！按我之前说的做。”
“好的，埃利斯托老爷。”管家赛德率先镇定下来，他跳到一张椅子上，对周围挥臂高喊：“男人们出来，跟着我去楼上武器库拿枪！”
艾米莉亚也站上了对面的桌子，紧跟着喊道：“所有女人搬动家具堵住出入口，构筑简易的防御工事，不能让外面的恶魔涉足我们的家园！”
有人带头，大家便有了主心骨，除了其他人相继集合，按性别分成两队，各自行动起来。埃利斯托•默顿则做为总指挥，在大厅中往复穿梭，一边督促一边进行指导。
外面的交火持续往复，透过建筑物的门窗和缝隙可以看到，各色的光束漫天飞舞，震荡炸弹与MS5飞弹的冲击波，在偏导护盾上激起层层波纹。有几处因为连续打击，防御变得薄弱，有些炮火侥幸突入，命中外部围墙的墙体和大门，在上面留下缕缕青烟，斑斑弹痕。
‘形势看来比预想的还要糟。’埃利斯托•默顿站在窗前面色凝重，神情严峻，扶在窗棂上的手指，随心情不停敲击着玻璃，发出接二连三的铛铛声。这一切被从楼上取枪返回的管家赛德看在眼里，他当即招呼几个仆人来到老爵士身旁说道：“请准许我们出去支援肖恩上尉。”
“不，你们去了也帮不上忙。” 埃利斯托•默顿当即否决了他的提议。
“即使帮不上忙，了解下外面的情况也好。”赛德极力争取道。
“这倒是可以，” 埃利斯托•默顿松口了，他很想知晓外面具体的战况，而且有些事他也需要赛德去做，于是临行时他做了叮嘱：“快去快回，如果形势恶化，就把肖恩中尉和他的人带回到我这里。”
“明白，老爷。”
一声答应，赛德随即带人匆匆离开，他们没敢直接走后门，而是从一处尚未封闭的右后侧窗户翻了出去。
一行人走后，屋内的工作仍旧按部就班进行，只是比之前又加快了些速度，不知是老爵士的授意，还是所有人自我感知的行为，反正场面显得紧张而忙碌。
与之相比，储物室则要安逸的多。在度过最初的惊慌与不安后，丽玛和艾德文渐渐平静下来，他们蜷曲在由一大堆生活用品、老旧家具以及问题电器组成的围挡后面。彼此依偎着，如同古代神话中的洞穴巨龙，细心守护着他们视若珍宝的孩子贝拉。
而室内另一端空旷的角落里，身着手术服的Z40正瘫坐在墙根下，接受医务兵的修理和检测。本来这项工作是要在亚人类夫妻的位置上进行的，因为那里有可拆卸利用的设备零件，而且光源也十分充足。但Z40断然拒绝了，它的理由是：身为一名高端技术型机器人，不能与一干功能过时，形同垃圾的无意识电器呆在一起，那样太有失它的身份了。
医务兵本想强行把它拖过去，可又担心这个顽固的家伙会一气之下会按动起爆器，为避免因小失大，只好不情愿地做出了让步。
虽说如此，他仍不死心，继续游说道：“如果你听我的坐到那边，我敢保证，左臂的修理工作会进展的更快。”
Z40用暗红色的光感滤镜瞟了他一眼，生硬地予以回绝：“尊严对我来说胜过一切，假如你觉得麻烦不便，大可将我丢在这不管，反正我不在乎，因为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知道了？！”医务兵惊讶道。
“比你知道的还早，小子。形势如此糟糕，我们都在劫难逃，只有他们......”Z40抬起那只刚被修好，还握着起爆器的右手，指了指杂物围挡说：“准确地说是贝拉小主人，她才有可能活下去，而你我都是要为她牺牲的人。”
医务兵听完愣了一下，不禁感叹道：“做为一台会思考的机器，能有如此觉悟，真让人刮目相看。”
这带有歧视意味的赞许，让Z40有些恼火，它没有好气地反唇相讥：“而身为缔造者的人类，却缺乏应有的道德尊重，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医务兵听出话中的反感，于是半调侃地改口道：“抱歉，我该在‘机器’后面加个人字。”
“我并不在乎被人如何称呼。”Z40昂起头，用右臂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撑直，然后凛然说道：“只希望一个有情感和思维的个体，能得到属于它的应有尊重，这才是关键。”
“哇哦，说的倒是振振有词。可现在，身为索斯查兵团的一份子，我已做好牺牲的准备，那你呢？钢铁先生。”医务兵轻蔑地反问道。
他等待着对方明哲保身的巧辩，因为在其看来，会思考问题的机器，通常也会像人一样，对自身的安危有所顾忌。就在前不久，豌豆星基地遭受攻击，结果有二十多个礼仪机器人，在防御障壁被突破后集体逃跑。因此埃利斯托•默顿将起爆器交给Z40后，肖恩中尉才会派他来，名义上是修理，实际上却是监视。
然而Z40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从进入庄园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等待这个机会。”
‘假话！它说的一定是假话！’
医务兵瞪大眼睛，用极快地频率，在Z40的全身搜寻能证实这一点的动作和行为，并用随身仪器做着监测，但最终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可他坚信机器不会和人一样忠诚，懂得感恩，所以必然是内在程序作祟，他只能依此自我安慰：‘这肯定是事先设定好的。没错！一定是这样，不然老爵士怎么会放心把起爆器交给它。’
如此想来，他便释怀了，机器终究不及人类，它们只是服务于我们的工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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