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生死行

　　“呼……”望着被自己斩下首级却依旧屹立的身姿，凌青云长叹一口气，对于至死不失傲骨的对手致意自己最高的敬意。

　　随着诅咒激发而黯淡的赤帝星光渐渐敛去，彻底没入陆九荒的体内没了声息，一对凤凰羽翼同样化作无数金色火羽消散，层层瘴气汹涌扑至，就像是穷凶恶极的豺狼迫不及待地将猎物啮噬干净。

　　“看来所谓斩杀赤帝星宿主便可成为下一任宿主的传闻为假，又或是赤帝星并不认可我这使阴谋诡计的外族？”无奈一笑，凌青云却没有执着什么，他本就无意争夺属于八荒大陆的帝星，即便这赤帝星的权能确实令他眼热。

　　或许，令陆九荒一跃凌驾于最顶尖天骄之上的造化就隐藏在这具无首尸身之内，只要剖开腹心便能夺得，绝对有不少狩猎者想要这么尝试，但凌青云完全没有这么做的打算，他看着陆九荒的尸体轻叹，自空间镯内取出洁净木料，以手为剑缓缓劈出一座棺椁，抱起这具仍带着滚烫与抗拒的尸体，连着头颅轻轻放入其中。

　　无论他生前与自己有着怎样的仇怨，人死之后恩怨尽散，凌青云不能让一名确有绝世雄风的天骄骨寒在诅咒盘踞的瘟疫之谷，这棺材算不得华贵，却足以令他体面地下葬。

　　合上棺盖，凌青云却只觉一股强烈的虚弱感涌上全身，不禁一个踉跄以棺椁支撑身体，大口鲜血吐在地面迅速被瘴气腐蚀色变，呈现出比脓血更糟糕的色彩。

　　“不能在此久留。”凌青云抬起头来，手捂腹腰，那有一道堪称腰斩的重伤，至今开绽，令血液潺潺流出，即便以万灵元术奥妙都难以令其愈合，有一股难言的霸道在伤口中徘徊，正是陆九荒临死前灌注爆发的威怒，即便欲称霸者身死，这战意依旧难以磨灭。

　　一道青光浮现，青蛇出现在凌青云身侧，浑身鳞甲黯淡，鳞片缝隙间有血液流出，它虚弱地冲凌青云发出低吼，凌青云闻言却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将他留在此地。”

　　“吼！”青蛇不禁怒吼，它不解，为什么要对一个充满杀意的敌人如此尊重，这尊重不会换回如何回报，尸体腐烂在何处都没有区别，而他们还活着，需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这山谷太危险，是令天地忌惮的遗弃之地，以凌青云目前的状态想要自己离开都凶险万分，再背上一口棺材？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要去，你自去吧，我无需你来收尸。”凌青云只是轻轻摇头，态度很坚决，他背起棺材，平时可以单手承担的重量此时却如泰山压顶，令他身体为之一沉，双足下陷，似在淤泥与藤蔓的束缚之中。

　　“吼……”见凌青云态度坚定，青蛇一声低吼，钻到凌青云身侧用脑袋顶起他的手肘，阵阵青光驱散瘴气为他保驾护航，若非它同样受了重伤，它定会亲自背起与自己亲如父子的人类，摆脱这令人不安的苦海。

　　可以说，击败陆九荒不单是凌青云的战绩，是同属于他们的功劳。

　　一人，一蛇，一棺椁，就这么在山谷中缓缓前行。

　　“呜呜呜……”说不清是风声凄厉还是真有野鬼哭号，悲切的声音不断响起，伴着阵阵奇异旋律，令疲惫前行的凌青云眼皮愈发沉重，他紧咬牙关令自己清醒，倘若真在这催眠曲中睡去，只怕就永远都无法醒来了。

　　“这是镇魂曲，这山谷究竟曾发生什么，竟有着如此诡异的诅咒？”凌青云眉头紧蹙，他抬起头，仿佛见到无数幽蓝射线的终点有着浑浊的漩涡形成，天眼般俯瞰地面，只是那视线却是如此邪异，像是冰冷地穿透了他的灵魂，令他不寒而栗。

　　即便是将陆九荒引诱至此并激发诅咒之人，他对这诅咒却毫不了解，只是在思考对策时经过此地，忽有所感，凭借符文、剑道、万灵元术造诣加上青蛇所拥有的龙族知识窥见隐藏在瘟疫之谷表面下的真相，接着寻找到相关节点，又布下阵法掩盖周围痕迹，终在战斗时将其激发而已，对他来说诅咒就是一个危险的**桶，他所做的就是用暴力将**引爆，仅此而已。

　　“诅咒的根源不在地表，而在大地深处。”低下头，目光似要贯穿瘴气与柔软淤泥直到地底，凌青云质疑着，那诅咒根源究竟是什么？单是表层力量就如此可怕，其本质恐怕远超天行范畴。

　　还好，这种禁忌不会真正解放，凌青云所做的只是揭开瓶盖，却不曾将瓶内贮存的凶物取出，亦不会真正撼动瓶子本身，若非如此他绝不会动用这股有可能引发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力量。

　　只是天下虽免于乱，如今的他却处在最危险的状态。

　　“咳！”咳嗽间凌青云的身体也在剧烈摇晃，几要背不稳棺椁，整个人跌倒在地，他感到头晕目眩，微弱剑意与源于真龙的青光无法将比瘴气更可怕的邪异真正抵御，眼前的景象开始摇晃重叠，就如那幽绿古树荡出了足足七八个重影，且露出人性化的邪笑。

　　“孩子，不要急着离开……”

　　“是谁！？”眼中金光骤耀，凌青云全力释放感知，却不曾感觉到周围有除草木蚁虫的生命气息，但先前的声音却似魔音环绕，在他心头萦绕不绝。

　　“吼！”青蛇发出低吼，警惕地观察四周，眼中同样充满悸动，作为青龙后裔的它有着超越普通生灵的见解，却明白此地究竟有多么邪异禁忌，别说是它，就算是真龙亲临恐怕也不愿揭开真正的禁忌。

　　真龙血脉、浩然之气，这些天然强盛的力量能助他们抵御诅咒的侵蚀，但也只是减缓侵蚀的速度而已，从诅咒激发之始他们就不可避免地遭受了侵蚀，这就是胜利的代价。

　　又一步踏出，深深地沉入柔软的淤泥，地面的阻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凌青云感觉自己难以将脚抽出，面前的路似比万里更长。

　　耳畔很是嘈杂，似有千万只蚊子鸣叫，冰凉的皮肤瘙痒难耐，不知是谁正用毛刷，腰腹处犹觉寒冷，体力与生命力由此流失，瘴毒与诅咒从此涌入，换血般用诡异物质一步步换去他体内生机旺盛的部分，渐渐替代青锋金剑凌青云的本我，令他化作不人不鬼的存在。

　　“我不甘啊……”悠扬的声音由远到近，一道蹒跚的身影出现在凌青云面前，身形佝偻，青绿皮肤满是疙瘩与溃烂，它摇摇晃晃地接近举步维艰的凌青云，抬起了头，那是一张直接露出脱落牙床，眼眶空空如也的腐烂面庞，却冲着他露出笑容，猛地飞扑而来！

　　“将你的命运给我，替我在这永世沉沦吧！”阴森的声音勾勒着心中最大的恐怖，凌青云猛地怒喝，剑光惊耀——

　　璀璨的金光撕开了瘴气，却不曾将任何身影撕裂，眼前哪有什么蹒跚的身影，唯有路边一具不知腐朽多久的黑骨，随着凌青云走动的震动滚落残缺不全的骷髅头，掉进某个地洞，不知落在何处。

　　“是历史的重现，还是我心中的魔障，还是某个存在刻意制造的幻境？”凌青云屏息而前，似要以此避免吸入瘴气与诡异，但他头脑昏花，伤势更是不断威胁生命，他承受的是年轻赤帝倾尽全力爆发的最后一击，那一击可夷平千军，灭杀灵华，他本来也该死，却生生在鬼门关悬住脚步，凭强烈的求生欲与万灵元术的竭力维持活了下来。

　　可这种活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活？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状态，亦或只是回光返照，垂死挣扎？凌青云很迷茫，他知道这道伤势绝难恢复，自己吞服丹药，倾尽全力也只是令其维持在不继续恶化的平衡状态，想进一步挽回更难，要放弃却易如反掌。

　　老实说，比起维持在这种命悬一线的苦难状态，会有许多人选择死亡。

　　“或许我确实死了，但在这诅咒力量影响下化作了僵尸，如今已经元神出窍，只凭残存意识操控躯壳，所以如此神志不清，难分真实虚幻？”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愈发觉得这山谷就是阴曹地府，或是黄泉路，如此一来天地忌惮就有了理由：人间的天怎能管辖鬼蜮的地？闯入此地并激发诅咒的凌青云简直就是地狱无门而自投。

　　当然，如果这里真是鬼蜮或黄泉路，或许那特殊力量便不是诅咒，而是一把开启异界之门的钥匙了。

　　“何为诡异，妖邪，或许对异界生物来说这种状态反是理所当然，而将人类的生存方式视作匪夷所思呢？如此想来，世间实无定数。”莫名自语着，凌青云感觉眼皮愈发地沉重，强烈的疲惫感迫使他不得不大口呼吸，以令那瘴气流遍四肢百骸，如此沉重地前进着，身体却仿佛愈发轻盈了，身边青蛇的支撑似也不复，是回归体内了吗？还是，它走失了？

　　猛地睁开双眼，凌青云骇然回头，恶风呼啸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吞噬天地的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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