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重生
那是一张怎样的大口？铺天盖地，令笼罩之处都化作黑暗，仿佛这整座山谷本身，却比山谷还要辽阔，即便如山岳般大小的巴蛇与灵龟无法比，化身魔影遮天蔽日的魔鹫也无法比，或许这张口吞的不只是此地，更是整个世界。
完了！一股寒意笼上凌青云心头，他不知道这大口是什么，一只真正的巨兽，奔腾而将倾塌的瘟疫之谷，又或是诅咒实体的大魔？无论是什么，这吞噬天地的气机不是假的，以他目前的状态别说状态，就连在大口笼罩范围内挪动分毫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巨口闭合，将自己吞噬。
不，我不能在此倒下，我刚刚击败死敌陆九荒，我要在群英会逐鹿风云，我有父兄家人，有学院师长，为大武国士，不可辜负君国之厚望，还背负着故人临死前的期望……我怎能死于此！？凌青云瞪大双眼，眸中有剑光如电，撕穿这片陷入黑暗的空间，低垂的双手欲要举起，在宛如异界天地的压力下掠出剑芒，浑身生灵之青光萦绕闪烁，有灵气与剑鞘共鸣而颤，他不甘，要与这绝望的命运抗争！
在最不可能的状况下金色剑光划破黑暗，但这抗争没有意义，铺天盖地的黑暗依旧席卷而来，早已看不清那大口轮廓的凌青云心知自己已被吞入腹中，周围皆陷入黑暗，无声无息，凄厉的风声消失了，不必为诡异气息忧扰而满心平静，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瘴气与骸骨也比这种寂静要好，无边黑暗只令人惶恐不安，完全不知前路在何方。
或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莫名而理所当然地有了这种想法，凌青云开始感到眼皮沉重，身体摇摇欲坠。
“不对，有什么力量在蛊惑我，我得离开，不能在这个地方倒下！”关键时刻咬紧牙关维持住灵台中的最后一点清明，凌青云奋力迈步，挣扎着令身子继续向前，哪怕在黑暗中迷失方向也不愿坐以待毙，金色真气萦绕在掌边，随时准备对威胁自己生命的敌人发出反击，无论对方是人是鬼！
这一走，便像走过了十年，漫漫长路上没有恶魔与魑魅魍魉，唯有孤独与空虚身边常伴，这是比承受魔鬼蛊惑更可怕的煎熬，即便英雄强者都未必能够承受的黑暗之路被他踏过，步履蹒跚，只是身上的光芒愈发黯淡，另外怀疑这名疲惫至极的旅者不单没有对抗鬼魔的战力，遇到一只老鼠都未必收拾得了。
黑暗的前行令青年的面庞染上尘土风霜——或许如此，确也未必，在这没有光明更没有镜子的地方他要如何确认自己的面容？只有依稀所感，却不曾抚面确认，在这危险中哪怕一丝多余的消耗都该避免，不然他或许根本不足以走到这里。
但旅途总有尽头，也如无数生命的终点，走到此处迷途的旅人隐隐明白了什么，他直视前方，一如既往地一无所有，可是，他终于觅到了寂静中徘徊的旋律。
那诡异的，令人恐怖而又疯狂的旋律。
他笑了，在这一刻用尽残身的全力，向前——
是迈步亦或刺剑？那倾尽全力的动作似乎令他跃入充满光明的门户，可他望见了，无尽光明之外，仍是黑暗。
……
究竟是黑暗，还是混沌，或是将天地万物糅为一团最光怪陆离的景象？当凌青云睁开双眼，他确认了自己的重量，即未羽化登仙也不曾沦为鬼魅，他尽力动弹身体，席卷全身的痛楚令他发出一声痛哼，这一颤却惊动了正在舔舐他面庞的动物。
是青蛇？不，这是一只羊羔大小，有着灰色鳞片，红宝石般双眼，像食蚁兽般的动物，凌青云的突然动弹显然将它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它就发现这个人类动弹不得，围着凌青云的身子转过一圈后，它忽然张嘴，露出满口尖牙。
“结束了吗？我胜过赤帝，走出黑暗，却要命丧在这野兽之口？”凌青云看着扑至的野兽，眼中透着不甘，真气在剧痛中运转，却似从江河变成了枯井，淅淅沥沥的那几滴冻结成冰，根本不足以在这时刻保护他的身体，恶臭的气味涌入鼻腔，随后是刺痛，那头皮被刺穿的痛楚。
“习惯从头颅下手吗？身体恶化至此，看来……无路可逃了啊……”勉强露出生硬的苦笑，但凌青云还打算挣扎，即便身体无法动弹，真气空空如也，他仍是一名境界超过许多灵华强者的剑修，他的境界，剑意还有领域……而当他做出这种尝试，来自周围天地的敌意却使他遍体生寒，额头上方的伤口溢出更多血液，像是嘉奖般令野兽欣喜万分。
凌青云瞳孔收缩：“是那……诅咒？”
剧痛容不得多想，野兽的利齿好似剃刀，要生生刺穿颅骨，接着将他的头皮狠狠撕下，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露出森然头骨，被这腐食者吸食脑髓，这大概是一代绝世天骄最悲惨的死法了。
还不如死在陆九荒手下，至少还是赤帝刀下魂，甚至如他所言，青史可留名。
“剑意，领域皆不可用，难道我注定躲不过此劫？不，我还有——”听着血肉甚至骨骼被啮噬的声音，凌青云瞳光猛地耀起，微弱如烛火，他要进行最后的尝试，如灰烬重燃！
剃刀般利齿闭合，野兽甩动脑袋将虽然残破依旧鲜美的血肉狠狠扯下，大快朵颐间通红双眼透出满足，也就在这时两束电光从他猎物的眼中激射而出，细如毫毛，却迅如雷霆地贯穿了它的头颅！
身体猛然绷直，随后软软倒下，企图趁虚而入的腐食者死在了猎物的反扑之下，可局势却容不得凌青云喘一口气，他面对的依旧是冰冷的事实。
头顶的剧痛折磨着心神，流遍面庞的温热血液提醒着他自己究竟出于何等恶劣的状态。
“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再这样下去，即便没有野兽袭击也会自己灭亡！”此时的凌青云连咬牙都做不到，只是心中充满不甘，他动用极度匮乏的精神力，以刺针符文击杀了腐食兽，可身体状态竟恶劣到了无法动弹与痊愈的地步，即便他擅长万灵元术又如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时的他根本没有生命能量可以动用，也就无法演绎出万灵元术的奇效，他甚至连从空间镯内取出丹药都做不到，而且他难以确定在先前的蹒跚前行中自己是否还有药物留下。
一般情况下强者可以凭借惊人的体魄在重伤状态自愈，即便自愈能力不足也可以引天地之力为己用，这也正是凌青云的强项，偏偏在此时他却无计可施，源自天地的敌意不仅不可能为他提供修复的助力，还进一步将他逼向死亡，龙游浅滩遭虾戏，虽拼尽全力将虾灭杀却依旧难逃厄运，这是何等可悲？
难道就没有丝毫办法？绝望的凌青云感受到一股伴着异臭的温热，他顿时明白这是什么，企图将他吞噬的野兽之血，腐食者的血液也贮存着主人的性质，即便刚刚流出却有着腐臭味道。
但对此时的凌青云来说，这种味道却是可贵的生机。
“你要吃我，我便吃你，此时此刻我也只是食物链的一员而已。”默默地闭上双眼，凌青云开始动用令他不齿的那招手段，于是阵阵温热涌入皮肤脸颊，在他最专注的操控下形成一层替代血肉的膜痂勉强止住出血，他大口喘息，进一步吸收生命能量眼前的尸体彻底化作皮包骨头的干尸，终于忍着剧痛调动精神力连接上手腕上难知存在的空间镯，满怀希望地投注目光。
“还有！”没有惊叹，几乎连心跳加速的力气也无，凌青云所做的却是第一时间将那充满生命活性的丹药送入口中，当那股苦涩化开，流满全身的却是温暖与辛酸，凌青云终于直起身子，万灵元术与浩然风雷诀并行运转，血液溅散之际，往昔的伤痛随风而去。
滴水与同伴汇成溪流，缓缓地流淌在干枯河道，青年站起身来，衣不蔽体，身躯残破，呼吸就伴着难忍的痛楚，更不用说其他动作，可他还是大口呼吸空气，用那瘴毒的浑浊清醒着自己。
他回来了，他闯过了鬼门关，在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后成为了胜利与生存者。
“还需要更多……”喃喃着，凌青云将其他丹药送入口中，强烈生命能量涌入身躯只令他经脉胀痛，有被生生撑爆之感，就好像久未进食的人不可狼吞虎咽，长期处在濒死状态的他突然得到这股生命能量救助却也承受不得，只能用万灵元术令其尽量分摊均匀，流经全身进行修复，却是不敢服用下一枚丹药。
曾几何时，青锋金剑沦落至此？凌青云没有抱怨，没有叹息，只是缓缓迈动步伐，在剧痛中将生命的力量化为己用，行走在荒谷间，寻觅着。
他当感激，上天仍给他继续的机会，只要生命依旧，希望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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