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城南往事抽茧丝
春秧街十年如一日地热闹喧哗,游人住客络绎不绝、熙来攘往。作为北角地标,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朴实的电车轨道如脊梁般贯穿它的中轴,面档、果铺、大排档,皆泰然自若地享受着它们的时光。
重案A组的队员们行走在这条香港标志性老街上,迎接着午后斜阳。
根据姚瑶给出的提示,韦世乐与程小雨很快找到了几家目标店铺。只是经过两载岁月,它们的发展仍是契合了“世易时移”这个成语的含义:“生记茶餐厅”已经迁址到铜锣湾,“百佳生果”已经换了老板,唯有“香记蔬菜”旁的报亭主人,依旧重复着她旧日的轨迹。
知悉情况的卢天恒已经带领李柏翘赶往铜锣湾,剩余的事项则留给了韦世乐小分队。
人们口中的“包老板”,原来并不是通常打理报刊摊位的阿婆阿公,而是一位中年女性。她自言热爱读书,却因学历原因无法到图书馆工作,所以选择与报章杂志打交道,闲暇时间可以博览群书,无论是八卦周刊,还是文学著作。
当四位警员询问及两年前的旧事,她陷入了沉思。
沉思之后,是语速缓慢的陈述:“我记得那天是周一,上班时间来买书报的人很少,我就坐在这摊子前……具体干了什么忘了,好像在整理新上的刊物。那位madam是负责巡逻这一区的,所以我经常都看到她开车出勤,那天她也是经过我摊位前面,没多久我就听到巨响,然后就看到她撞到前面的路灯上了……我看到的时候,路灯已经掉下来砸中了她的车顶棚,然后有只小狗从前面那条巷子跑走了。警察也来过,查了几天,觉得没有什么可疑,所以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讨论这件事了。”
这是叙述年久往事的正常表现。韦世乐注视着她的面部表情,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心底暗自寻思起突破口。
程小雨毕竟做刑警有几年,积累了一定的经验,直接将主题奔向了细节:“路灯之前就坏过吗?或者有没有要坏掉的征兆?”
包老板裂开嘴巴苦笑起来:“Madam,这个问题,两年前你的同事们也问过我。当时我和旁边几家店的店主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至少它没有出现快要掉下来的情况,要不然我们早就向路灯部报修了。”
钟立文点点头,开启了第二个话题:“小狗,是周围哪家养的吗?”
包老板将头摇成一只拨浪鼓:“阿sir,不是我偏袒,这只小狗我根本就不认得,肯定不是附近店铺或者住户家养的,多半是流浪狗。但是呢,在出事以前我也没见过,可能是从别的地方流窜过来的吧。”
韦世乐脑中浮动出资料记载的小狗外形,是一只瘦得可怜的中华田园犬。这种狗虽然很容易成为流浪狗,但也比较容易训练,所以他难免多嘴一句:“请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当天有没有听到一些声音不大但是比较刺耳的响声,或者说你有没有在案发前后感觉到耳鸣、双耳刺痛?”
包老板再次沉入回忆里。当她抽回思绪,有些不敢确定地道:“好像没有吧。”
十平米见方的小店内,突然冒出一个短发小脑袋,摇晃着跑出街面:“叔叔,你问的是不是蜜蜂嗡嗡嗡的那种声音?”
包老板有些局促,嗔怪一声:“光仔,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继而转头,对向四位探员:“对不起,这是我儿子,小孩子不懂事的,请不要见怪。”
韦世乐躬下身子,望着这个主动迎上来的小男孩:“你叫光仔是吧,你有听到刚才我们的对话吗?”
童声稚嫩,说话的语气却像个小大人:“当然了,我还知道你们在问两年前一个阿姨在前面撞车的事。”
所有队员都为这个小孩强大的理解能力微微震惊。
韦世乐和蔼可亲地问:“太棒了光仔,那你当天也在这里吗?真的听到了嗡嗡声吗?”
光仔重重地点头,口齿伶俐地说:“当时我年纪小,还没有上学,所以天天都在铺子里玩。我小时候被蜜蜂刺过,很害怕,那天我听到声音,以为又有蜜蜂,还想躲到妈妈身边去。结果听到一声响,妈妈出去看热闹了,都没管我。后来我也没看见蜜蜂,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许文诗与程小雨相对而望,隐隐猜测到头儿问出了关键线索。钟立文不明所以,在与卢天恒小组汇合的路上急切地追问。
“是狗笛。”韦世乐清晰轻松地解释,“一般来说,人的耳朵能够听到频率在15至20000赫兹范围内的声波,但是不同年龄段的人,听力有所不同。有研究表明,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类的听力会逐渐下降,但是也有个体差异。狗的听力与人类不同,狗笛为了适应狗的听力,比人能听到的普通频率声波更高,大约是5.4千赫兹到十几千赫兹之间……”
“……经过调试,很多狗笛发出的声音,普通人是不敏感的。这样的声音,当时已经接近中年的包老板听不到也不稀奇。但她儿子光仔是小孩,对高频声波会比成年人敏感许多,所以能听到。以前有过一起野战场工作人员训练小狗杀人的案件,我怀疑,在莫敏儿的案子里,有人利用狗笛这种普通人不敏感的声音来指使小狗冲出马路,导致了莫敏儿的死亡。”
他的推测很快得到了另一个线索的印证。据“生记茶餐厅”老板二妹姐回忆,她当日跟着送菜的车回店里,路上看到莫敏儿的车开的有些曲折迂回,但驶入春秧街后人群嘈杂,她减缓了速度,所以就趋于平缓了。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莫敏儿出事前一段时间的车行轨迹,所以并未被AI纳入评估范围。【藤注:AI=交通意外调查科】
挂上卢天恒的电话,宝马车内的四人心事重重。
“柏翘曾经问过Doc. Tong,莫敏儿尸体双掌内侧的瘀斑不正常。会不会跟那个有关呢?”发言的是程小雨,语气中带着莫大的激情。
“因为大量血液冲向心脏,导致器官机能短暂地异常,所以开车不稳,解释得通。”后排的许文诗显得平静许多,“有人预先知道她身体机能出现问题,所以撺掇小狗对她造成恐吓,最终导致她撞车。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她是偶然出现了身体不适,还是有人陷害?”
两车相会,司机相互鸣笛一声,交换了眼神作为招呼。
许文诗身侧的座位上,钟立文摇下车窗,向隔壁车里的李柏翘扬了扬手臂,示意他嘱咐驾车的卢天恒跟上韦世乐的步伐。
人们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然而重案A组今日可谓幸运连连。
在两位直接目击证人的消息之外,“生记茶餐厅”的伙计忠叔还带来了一些旁枝末节。两年多以前,他曾在街口见到莫敏儿与一位青年男子发生争执,莫敏儿极力澄清对方认错了人,男子却不依不饶,言说她做了面厂太子女就不认老同学了,未免太过健忘。
他原是担心此事与案件有关,故而本着警民合作精神将它讲述给卢天恒与李柏翘听。当所有队员们都接收到这个讯息时,他们只感到无比的巧合。
面厂太子女,本是傅晚晨的身份。两年多以前,莫敏儿因被错认作她,惹来短暂的困扰;而现在她逝世,警方却一度被误导,以为死者是莫敏儿。
生活,莫不是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在某个时刻,不经意间,人们可能会重复旧日相似的轨迹。
“Happy sir,你在想什么?” 程小雨轻声地、有些不敢开口地询问驾驶座上骤降车速的人。
韦世乐侧了头颅,扬起唇线答话:“我们怀疑,傅晚晨的死与莫敏儿相关。其实,有可能在这之前,莫敏儿的死与傅晚晨脱不了干系。”
钟立文用双掌撑住身体,差一点就不幸地撞上了前排座椅。他挪动了身子,扶住身旁因来不及做出反应而同样姿态狼狈的许文诗,用险象生还的语气抱怨道:“Happy sir,你要谋杀下属吗?”
他心里暗暗地想,如果刚才有拍下证据,不知道能不能控告韦世乐袭警。
始作俑者毫无同情心,冷淡地说:“是你不遵守交规在先,不系安全带。一个视自己生命若草芥的人,是没有资格指责他人的。”
许文诗显然没功夫在意两位男士之间的唇舌交战,温和地笑了笑,问道:“Happy sir怀疑莫敏儿的死与傅晚晨关联甚笃,是因为忠叔提供的那条线索吗?”
“是,也不是。”韦世乐将目光探出窗外,随意地开口,“忠叔说的那条友仔与本案并没什么关系,只是从他的话里,我们可以看出,莫敏儿被错认作傅晚晨不止一次。两人的遇害,似乎是相辅相成的。”
无心插柳柳成荫,果然是千古金句。
案件进展到了关键触发点。而眼下,有一件重要程度与之不相伯仲的事,亟待韦世乐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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