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云集(二合一)
张丰驾车离开贫民区的时候,并没有等江云庭。
对于浅浅和方奕芝的搪塞理由便是要去老房子收拾东西,方奕芝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江同学和妹妹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虽然自家老社区的筒子楼也好不到哪去,但条件相比这里可是绰绰有余。
念及此处,方奕芝对待浅浅更是温柔,这个小姑娘,生活的如此穷困,却是个乐天派。她稍稍捂住胸口,压抑着心中微微的疼痛。
没人知道,这姑娘有多善良。
浅浅很聪颖,听着这搪塞的理由,哪怕杨逸泽说的真诚无比,使出了无往不利的糖衣炮弹,浅浅还是想了想便知道哥哥的想法。
在家中,江云庭也没多做掩饰,练拳,打坐入定,除了动静小一点儿,但这些举动都在慢慢让浅浅多了层认知。
哥哥变了。但是也没变。
江云庭还是那个江云庭,疼爱浅浅的江云庭,只是他比从前更强了。
浅浅回忆起三年前的雨夜。那时她正缩着身子躲在巷子的阴影处,垃圾堆砌,她并不能注意到四周杀机四伏,视线里只有那个步履蹒跚的少年,双手软软下垂,但手中却死死握住刀把,眼神凶狠却也茫然。然后倒在巷口。
那时的江云庭,病恹恹的,像受伤的凶虎。
浅浅爬了出来,从此就多了个哥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谁能看得出浅浅这般天真可爱,三年前却是四海为家,垃圾堆里刨食吃,受尽冷眼的邋遢鬼。
稚虎年纪尚幼,亦能逐猎山林。
浅浅相信,等到有一天,时机成熟,哥哥会让她知道。现在的她,听话就好。
——
在江云庭吩咐下,王立便匆忙赶到猎庄。
王计飞在郎医生的建议下敷了药,伤口没什么大碍,此时难得坐在露台上,今天晚上有古玩交易会,猎庄的围猎活动便也停了,露台上显得空旷许多。
望着被暴雨洗过的山林,只觉得万物生发,更显生机勃勃,心中生出一股闲适放松之感。这是三年来从来没有的感觉。
王立没有打扰。
良久。王计飞方才从椅子上起身,挺了挺背,望着连绵山林,轻笑道。
“小立,是不是觉得江宗师有点不近人情了?”
王立说道:“没有。”
“真没有?”王计飞笑着反问了一句,也不管他回不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在清水市这张棋盘上,你老爸我可是举足轻重的棋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说着,王计飞叹气,感慨道:“江宗师真是料事如神,他料定我是不会死的,从头到尾便没有管我。”
王立欲言又止。王计飞看着自家儿子的模样,笑道:“你想不到也没关系,有些内情你不知道,自然想不到这一层面。”
“段天仇的档案你从小庄拿去看了,可曾看出段天仇排行老三,却成了段二爷的缘由?”王计飞卖了个关子,便不再继续解释。
王立思索了一番,犹豫道:“按照记录,段天仇是在寻觅段天胜的踪迹归来后,建立正气堂,成为段二爷的……”
说到这,他心中豁然开朗,段天仇成为段二爷后,段老爷子临终之前也没出声否定过一句,更别说一直默默做事的段家老大了,毫无动静。
这其中必然有些联系,只是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他搞不清楚,他也搞不清楚这和江宗师不分配一兵一卒在猎庄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摆明了要让王计飞当诱饵?
王计飞摇头叹气道:“你只需知道江宗师早已料好一切,一环扣着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这枚棋子,还不足以让对手不顾一切。”
“当然,这是一步险棋,幸好对方没下死手。”王计飞有些庆幸道,“当年段家和我扶龙帮之间有过交易,江宗师三年无父无母,我便是罪魁祸首之一,眼下如此轻的教训,也算了结一半恩怨。”
王立问道:“还有一半呢?”
王计飞的视线从山林移向高空,喃喃自语:“都交给老天爷吧。”
扶龙帮这次大洗牌,郑庄已是群心所向,龙头之位实至名归
,他这幕后大老板可以说半只脚踏出棋盘,往后的局面,他便可以和段老爷子一样在后方运筹帷幄。
况且江宗师搅局,他虽无心浑水摸鱼,可在这片浑浊之下,也能自由自在许多。
至于往后该怎么走,他不是棋手,就别操心了,该做的都做了。
父子之间有些沉默。
王计飞还是率先问道:“卢全的消息有眉目吗?”
王立皱起眉头道:“郑哥说,还在查。”
王计飞摇头道:“让他不用查了,我大概知道他落在谁手里了。”
王立点了点头,他提起这事时,郑庄便说了一句话:落在谁手里不是关键,重要的是已经有人咬钩。
他想起之前江宗师交待的事情,便汇报了一下,王计飞摇摇头只说尽管去办,正合他的意。
忽然,他问道:“妈去哪了?”
王计飞听见,头疼道:“还能去哪,她又不会杀人放火,成天只会跑出去和富家太太去瞎溜达。”
王立嘻嘻笑道:“爸,这你可得当心了。”
王计飞瞪了眼自家儿子:“说什么混账话,你妈是那种人吗!还有,你以后找媳妇千万别找像你妈这种富家千金,看起来左右逢源,在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在家里连道番茄炒鸡蛋都能烧糊,这种媳妇儿要不得!”
王立呆愣愣的点了点头,他倒没想过娶媳妇这种事,他还在十六岁呐。
再说了会儿话,他便高高兴兴的出去办事,脸上精神奕奕,藏着一丝笑意。
他的心中一片清明,父子之间再也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隔阂,反而能够坦诚相对,互相打趣。
猎庄内,王计飞晃了晃神,又开始喃喃自语:“最近这败家娘们怎么老跑出去,可别真出什么意外,不行,看来得好好用家法教训一下她了……”
——
江云庭询问郎钟后,老人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窄小的檀木匣子。
他轻轻弹指敲了三下匣子,匣中生出一个极为隐晦的波动。
呼!
一阵阴风凭空吹起。
一道人影显化在二人眼前,正是离尘道人。
离尘道人此时模样大有改观,不再是头颅以下遍布墨黑的凄惨尊容,这股阴冷至极的墨黑凝结为一件宽大的道袍,附着在他洁白的魂魄上。
仙风道骨,带着点邪气。
这些还是郎钟尽心行医扬善,抵消了些许孽业的功劳,不过离尘道人向来看不大起这个后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见到江云庭,那是大大不同。敢承担郎家百世孽果,尽管还未履行诺言,单单这份胆识,他可清楚其中厉害。
况且此前,还与江云庭约定百年之内任凭差遣。
离尘道人纳头拜倒,施了个大礼,“拜见江道友。”
江云庭道了句客气,离尘道人这才起身,旋即看到郎钟和江云庭同坐在沙发上,便怒斥道:“成何体统,你老祖我见到江道友也得行大礼,你一个小小后人怎么能如此无礼,敢与江道友平起平坐!还不赶紧挪开屁股!”
郎钟一见老祖发怒,诚惶诚恐地起身,向离尘道人磕头道:“老祖息怒,老祖息怒!”
江云庭看得哭笑不得,这里既不是古代,也不是修真界,更无人在场,何必守这么多规矩。他稍稍劝了两句,离尘道人方才气消,不过郎钟却是不敢继续坐着了。
离尘道人一挥袖子,一股阴风吹起,把郎钟推出门外,又有些恼怒道:“老祖我与江道友议事,你掺和个什么劲,还不赶紧滚回郎斋,好好济世行医,免得堕了我郎家的名头。”
郎钟稳住身形,大把年纪却和垂髫小童一样,从门外探进脑袋,小心道:“老祖,那匣子……”
离尘道人回头瞪眼,他赶忙缩起脑袋,忙不迭离开了。临走远时,他还能听见这位老祖宗的怒斥。
“想当年我郎家济世行医,声震天下,时至今日却只会点皮毛,上次竟然连是不是个病都看不出来,亏我当初还留了本《玄阴宝箓》,屁都没学会!”
江云庭静静听他对着空气泄愤,等他消停了,方才问道:
“那老道士什么来头?”
离尘道人乖乖答话:“这老道士与我那不成器的后人相识,聊得都是些家常,无关紧要,倒是聊到了一个人,他就是为此而来。”
“聊到的是谁?”江云庭问道。
离尘摇摇头道:“常恕,也不知是谁?不过看他那时痛恨的模样,想是有仇怨。”
“那无须再留意他,”江云庭皱了皱眉,只要杨逸泽还在,这老道士到底是要找上门来的,到时候再询问道门的情况便可,“今晚子时,我们去奇阳山寻你的洞府。”
离尘应是。江云庭便让他回到匣中。
这次去奇阳山,一为修行资源,二便是引诱邪君出现。正好一箭双雕。
——
夜幕黑了下来,清水市依然灯红酒绿。
古玩街位于市东,平时热热闹闹,就是到了夜里客人也是络绎不绝,今夜也是一片人声鼎沸。
不过从古玩街四周潜伏着的守卫,以及街口两端密密麻麻的黑衣保镖和一整排的豪车来看,这里正开展着一场常人接触不到的盛会——古玩交易会。
长街口,一行人在岿然不动的黑衣中异常扎眼。这行人分成三拨,泾渭分明,不过每拨人中都有一个大美人,且各有千秋。
第一拨人中,老人与女孩儿一声不吭,女孩儿穿了一身淡青色长裙,外头套了一袭丝绸轻纱,看起来典雅高贵,但瞧见女孩儿面颊素净,未施妆粉,透着一股英气。
女孩儿看向另外两位脸上的精致妆容,心中有些恼怒,只恨自己这些年只顾着打拳练功,对化妆不甚上心,今日要化起妆时却不时从何做起。
杨逸泽心头苦笑不已,这场面,凶险万分呐。身处杨折桂和那位散修宗师,与王家爷孙两拨人之间,瞧着几位美人间愈演愈烈的“杀气”,他心头不禁感慨,美人与美人之间永远都是敌人。
还有身边这位陈家大小姐,不好好陪着江北陈家的贵客,怎么也来这里凑热闹。想到这,杨逸泽还是对一直乖乖呆在原地的浅浅最有好感。
因为要来参加这场盛会,江云庭也不好让浅浅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家,杨逸泽自然要对此事大操大办,现在的浅浅穿着白色碎花裙,人来人往,引起无数人侧目。
杨逸泽对此也颇为自豪,比起一直对自己不大待见的杨折桂,浅浅才是好妹妹的样子嘛,光是站在边上不仅乖巧,还能长脸。
忽然,他的衣角动了动,是浅浅拿小手牵起动了动,问道:“杨大哥,哥哥什么时候到啊?”
女孩儿们眼神一转,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杨逸泽如芒在背,哈哈干笑道:“快了快了,再等等。”
“不如我们先进去聊聊?”杨折桂身边那位气度不凡的散修宗师终于说话了,他目光扫过几位美人的脸上,眼神中划过些许不满。
场面出乎意料的沉默,这让这位散修宗师有些尴尬,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他的眼神再次扫过她们,不满愈渐浓重。
起初,他还对这位少年宗师报以期待,几位美人倾心以待倒也正常,可久等不至,既不传些音讯,又让美人苦等,这岂不是恃才傲物之辈,更不知怜香惜玉!
最为可气的是,他是杨家供奉的宗师,这位杨家大小姐却不见半点回应,难道不知自己丢了脸面,也等于她没了面皮吗?
“劳烦谢宗师再等等,这街面上摆摊的小物件不值一提,离拍卖会还有不少时间,再等等也无妨。”最终,还是老人开口了。
既然有台阶下了,谢宗师当然不会蓄着火气,趁着说这话把火气泄了。
“王老说的是,街面上那些物件只是普通的药材古玩,也只能稍稍把玩一番,既然王老看不上那些,我也不好……”
话还没说完,一辆车停在远处,走下一个少年。
再普通不过的休闲服,少年闲庭信步走了过来。女孩儿们却是围了过去,连王老爷子也迎了上去。
谢宗师哑然,只好将那些带火气的话重新憋回肚子里,只觉得心里火烧一般。
冷哼一声,他负手而立并未动作,只是眼神不善地看着淡淡微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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