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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恩怨两分


  江南盛夏,气候多变,原本还晴朗的天空霎时就变得阴云密布。

  淅淅沥沥。

  长街之上,红袍招展,女子眉间朱砂在暗沉的天色中如鲜血般刺眼,细密而又断断续续的雨线从天落至地面,激起一地尘土。

  映红衣!

  雨线坠落串成一幕珠帘,映红衣仿若凌寒独开的梅花,气质清冷,眉宇间煞气升腾,让周围暗中察看的人影都不禁汗毛倒竖。

  明明闷热的天气,见到她后却好像整个人置入数九寒冬,此女邪气得很!

  长街对面,老道士扣着脚丫子,原本淡然且带着些许嬉皮笑脸的面容,此刻也变得肃杀起来。

  “自从老道下山以来,见过的高人奇人很多,但你是老道见过的人里面,最强的。”老道士叹了口气。

  “若不是摊上了个倒霉徒弟,老道可不想和你作对。”

  映红衣此时已经闭上了眼,似有若无间,一股无形的气正悄然凝聚。

  而老道士的声音似乎不大,却遍布长街每一个角落,每个隐藏在暗中的人都不禁愕然,随即感到惊悚,不少听出话外音的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暗中不少脚步声渐行渐远,王立坐在其中一栋楼顶,目光微微移动,瞥了眼这些自诩为名门大派子弟仓惶退走的背影,默不作声,心头却已经很是不悦,不由对着坐在一旁看不出喜怒的郑庄道:“郑哥,这些人怎么办?”

  郑庄微微一笑,道:“是不是觉得他们不讲义气?”

  王立撇了撇嘴,“郑哥,自从古玩交易会在咱们的地头办,这些天咱们接待的宗师也不在少数,不是要这要那,跟自家人一样,要不是有徐宗师压阵脚,这些人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郑庄摆了摆手,解释道:“人生在世,钱财重要,性命更重要,武林中人更是如此,所谓侠义,不过是武林中那些真正高风亮节的前辈才有的东西,这世上要是有这么多人讲信义,岂不是天下太平了,还要规矩做什么?”

  王立感慨道:“也对,这个世界最不缺追名逐利的人,像江宗师这样低调,一心修行的前辈实在是太少了。”

  郑庄气笑道:“你小子怎么也学会拍马屁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王立正色道,“江宗师虽然在咱们的运作和王老的无心之举下名传清水市,最近我们得到的风声里,江宗师击败开山宗师一事在武林中也传开了,但是江宗师依然我行我素,毫不在意,连我们这些上层圈子所办的交际宴会都不参加,与江宗师相比,咱们接待的祖宗们就地上的臭狗屎。”

  敢把先天宗师比作“臭狗屎”,放在平日里,郑庄绝对要板起脸教训一番,不过现在他竟点头附和道:“不错,江宗师无论是心性还是修为天赋,都是这些各地来的先天宗师比不了的。”

  王立突然道:“郑哥,你说为啥这映红衣一定要带走周清?”

  郑庄猛地在王立的后

  脑勺上拍了一记,笑骂道:“这点事你还不清楚?映红衣从哪来的,不是被你调查的一清二楚?”

  王立摸了摸脑袋,先是笑了笑,随即眼神阴冷,咬牙恨道:“于三,于三,我怎么会想到这其中都是于三在搞鬼。”

  郑庄这时终于板起脸,严肃道:“小立,虽然此事当年存在误会,但这三年来你的所作所为都被看在眼里,本来你做一个富贵的公子哥,只要事情做得不过火,做哥哥的当然会替你善后,所以知道这三年我一直没怎么与你谈过心吗?”

  王立低下脑袋,愧疚道:“郑哥,我……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愿意付出代价,判刑坐牢还是补偿,我都接受!”

  郑庄脸色柔和了一些,叹气道:“知道密室里那些女子为什么到现在还愿意替你保守秘密吗,你没动她们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

  说到这,郑庄欲言又止,随即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王立双眼突然有些发红,哽咽道:“郑哥,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天,那些女孩儿在我一一道歉补偿放走后,其中有个女孩儿脾气特暴躁,骂了我两句,我就明白她们为什么被囚困这么久还愿意原谅我了。”

  “是我爹,是我父亲,如果不是父亲三年里低声下气地请求她们原谅,答应了许多荒唐要求……”说到这,王立已是泣不成声,缓了口气道,“郑哥,我很坏,是吧……”

  郑庄伸手轻轻搭在少年颤动的肩膀上,眼神头一次温和下来,温言道:“你现在做得很好,王叔很为你骄傲。”

  良久。

  王立抹了抹眼角,眼神坚定,“这一次,我要一次把所有恩怨解决!”

  ——

  雨愈下愈大,椿林苑内,江云庭头一次觉得有些不安。

  这在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王婉仪正在练习拳法,按照江云庭所说,她这些天练拳愈发醇熟,从开始的不习惯,到慢慢耐住性子一遍又遍演练王家拳法里“揽月式”,最后她的拳法终于慢慢生出了变化。

  这让王婉仪不禁有些欣喜,或许是出于一遍遍习练同一招式的无聊,她开始做一些招式之外的动作,使得原本中规中矩的揽月式变得随心所欲起来,在王老爷子眼里,虽然只是个细微的变化,分不出好坏,但这种改变却是极好的。

  江云庭先前分别用不同的进攻路线试探王婉仪,而少女只能用揽月式防守或是反击,尽管在江云庭留手的情况下防守成功两次,反击一次都未做到,但少女拳路的变化他还是看在了眼里。

  “不错,有进步。”江云庭摸了摸王婉仪的脑袋,王老爷子在一旁笑呵呵的,惹得少女一阵羞窘。

  “咳咳!”江云庭清咳两声,一指点在少女的眉心,渡过一缕剑气,这缕剑气乃是他的本命剑气,以日精阳炎为引修得的一口剑气,“闭目凝神,仔细感受剑气运转。”

  当日他在王老家中便答应少女作他的记名弟子,这几日未尽到教导之责,

  今日倒是想起补偿一些。

  王婉仪的天资并不算上佳,但世上修行并不全看天资好坏,修真界中除去正统的炼气修仙法门之外,又有儒道佛兵四家分天下。

  道家佛家修行法门善炼气修心,道家所谓上善若水之于佛门的禅定思禅,均是修心到了一定境界才有的高深领悟,两家高深的手段也以心境为核心,无形无迹,更没有天地波动,一不小心便会中招。

  兵家则反其道而行之,善力不善修心,以战养战,其中最为偏激的修士会以杀气为养料,杀戮越多,力量越强,进境越快。

  三者各有侧重各有优势,但走到修行后半段都会出现或大或小的问题。

  倒是儒家修士,自立规矩,在方圆内行事,以诗文气入道,于凝符画道上颇有优势,且自立本心,心境也十分超然,只是相比前三家,更难以登堂入室。

  这四家修行路数,就如华夏境内的道统香火,既区别于正统的修行法门,又在修士中长盛不衰。所谓信仰,大概就是如此。

  不过似江云庭这般不在四家之列,只在红尘中游历修行,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修士更多,佛家讲究断除七情六欲,道家只求天人合一,儒家修身立命胸怀抱负,兵家以力证道,不假外物。这四家各有所求,试问世上人有多少人愿意抛却欲望,又有多少人真正做到天人合一?

  反倒是儒家与兵家两家入门的门槛极低,扎根红尘中,但要想有所成就,不外乎如出将入相一般,能走到顶端的人寥寥无几,既然能随心修行,又何必执着于一条道。

  江云庭也是如此,前世见过太多自困四家之言里,他也曾走过兵家的路子,走到最后却也是机缘巧合填补了心境空缺,从兵家修士中跳了出来。

  而他传给王婉仪的法门便是他最先所修的兵家法诀,兵家修行不讲心境,这对修行极为不利,但在神山道场的几万年闭关,他早已填补了其中的空缺,虽然依然算是兵家路子,且入门难度较低,也给王婉仪留了一条跳出兵家局限的路。

  王婉仪不知不觉盘膝打坐,意识沉浸在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中,只觉得自己跟着一道紫金色的光芒飞速穿梭,个中轨迹都被镌刻在她的脑海中。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王老爷子的惊讶目光里,她的周身若有似无的浮现着丝丝缕缕的淡金剑气,以王老爷子半步先天的境界,能清楚察觉到孙女的变化。

  真气离体,这是先天之兆!

  王老爷子看向江云庭的目光愈发敬畏。

  江云庭突然眉头一皱,开口道:“王老,待婉仪醒来,叫她好生修习从龙典,我眼下需要出去一趟。”

  王老爷子急忙道:“那我们在这等你。”

  江云庭点了点头,随即出门,哪管屋外烟雨朦胧,径直飞身而起,往一个方向赶去。

  ——

  长街之上,映红衣化作一道红影,破开雨幕,风声鹤唳,与老道士的拳头狠狠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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