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心魔
凉风习习，山林微喧，也更静。
夜月朦胧，斑驳的月光打在曾为师徒的两人身上。
挑山道人邋遢的道袍上，两袖飘摇，仙风道骨的面貌，本是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此刻与昔日的徒儿，如今道门的叛贼同沐一片月色，心中的暴戾溢出胸腔，无可名状的气息扩散周身，脚下的路面突兀地下沉几寸，似是有什么重物积压。
他面色狰狞地盯着常恕，心中暴怒无比，脑中却是一片清明，不得不承认，这个常恕已经不是十年前狂傲不羁，肆无忌惮惹是生非的年轻人。
那时他面对道门不公的判罚时，只看得见身上一副恨比天高的模样，如今却好似铅华洗尽，成熟稳重了太多，尽管眼中肃杀，气势浑凝，但神色间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如果十年前常恕就能如此，道门又岂会陷入如此境地？
挑山道人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手招了招。
常恕缓步疾走，紧接着跑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轻，粗布制的道袍在风中翻滚。
这一刻的常恕，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在道门的山川沟壑间飞奔纵越，自由自在，下一刻，他又觉得回到了近十年，清扫完山道，绕到山腰一处石壁前。
而他此刻抱臂侧身疾行，于挑山道人跟前五丈处一跃而起，一如面对石壁所做的那样，狠狠撞了下去！
轰！
挑山道人三丈外的无形山势，这三丈方圆仿佛遇到开山斧一般，晃荡不休！
“归元巅峰！”
挑山道人眉梢一挑，没想到常恕进境比在道门时还要快，十年前他还是个真气境的小武夫，十年后却有机会迈入化境！
真是前所未有。
不，还是有的。挑山道人念头一闪，一道少年身影划过脑海，便被抛到一边。
“泰山压顶！”
挑山道人轻喝一声，指间印诀变化，常恕面色一变，此时他这一撞已至力竭，察觉到那逐渐传来的沉重之势，真元从双臂间倾泻，化成两道淡白色的气芒，立时拉开了距离。
这两道气芒肉眼可见，在被“方圆”笼罩之时，便如两条被碾压的小泥鳅，扭动着躯壳，匍匐在路面上化成一层薄雾，缓缓消散。
都说先天宗师能够吐气杀人，真气外放，但在化境宗师面前，一切都毫无作用，这其中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
先天境想要在化境面前实现以弱击强，除了破开这“方圆”束缚，别无他途。
常恕方才这一撞的确起了一些作用，但自身五脏六腑已是翻江倒海，身形晃荡，一股殷红从嘴角溢出。
清平道长只是
个普通的道士，浑浊的目光匆匆扫来扫去，这一回合便就结束了，看起来并未分出胜负，但见常恕晃荡的身躯，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
常恕脑后好似长了眼睛，抬手向后摇了摇，悄然之间，划过嘴角，把血迹擦去。
挑山道人语带惋惜道：“你的天赋实在惊人，三十年来道门里，论天赋，论破境，你当属魁首。”
常恕洒然一笑，“十年前，我就在广天崖前说过，从此不再是道门中人。如今我们不再是师徒，只是仇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挑山道人笑了笑，心中自嘲。
常恕胸膛起伏渐趋平缓，真气在体内有条不紊得流动起来。
快步疾行，侧身高跃，抱臂撞去！
一撞不成，那就再撞！
挑山道人被撞得身形一晃，脚下却岿然不动，眼中淡然。
常恕又是一撞，再撞，三撞！
一撞胜过一撞，常恕的右臂已经满是鲜血，臂骨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真气与重压，在碰撞后几近粉碎。
“咳咳！”
他轻轻咳嗽，再也忍耐不住，鲜红冲出咽喉，染红下颌。清平道长看到后，身形颤抖不止。
挑山道人看着他，眼中的淡然换成了怜悯。
今夜，常恕必死！
“十年前在道门里，你若是能够多学几门法术，也不会打得如此惨烈！”挑山道人毫不留情得讥讽道。
常恕哈哈大笑，又重重咳出一口血，他说道：“怎的到了现在，您还改不了说教的毛病？”
说着，挺起胸膛，指着虚空继续道：“我常恕，只想以力破道，法术于我而言，只是拖累。”
“换句话说，老子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又如何！”
话音落下，常恕身上的气息变化，眉目里尽是桀骜，神色张狂。
旋即一脚跺进地面，碎石飞溅，常恕双手平伸，真气从指间迸射，丝丝缕缕牵引着碎石悬空在身前。
“去！”
随着双手一挥，碎石成了一道遮住身形的帘，轰向挑山道人，身影却如一缕轻烟消失。
砰砰！
碎石在挑山道人三丈前毫无预兆的落向地面，这种小技巧自然是没什么用的。
只是须臾之间，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警兆。
蓦然转头望向身后，常恕正静静站在那里，嘴角挂着一丝邪笑，血红的眼珠流转着冰冷的气息。
挑山道人面色大变，惊叫道：“你修成了？”
“天魔气吗？”常恕冰冷道：“十年前就已经练就，只是我不能控制而已。”
“天魔气是道门禁术，一旦修成
，心魔噬体，只会成为行尸走肉，你怎么可能这么清醒？”挑山道人骇然道。
常恕嘴角的邪笑愈发明显，意有所指道：“那时因为我和他做了个交易啊，不然的话，我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好过呢？”
“你，你是心魔！”挑山道人心头悚然，怪不得常恕的气息变化如此之大。
对于如此幼稚的问题，常恕无趣的撇了撇嘴角，撑了个懒腰道：“真舒服啊，被关了十年，终于能出来透透气，赶紧放马过来吧，打完我还想在这里转两圈呢。”
一缕无形无迹的冰冷气息透体而出，环绕着常恕流转，挑山道人见状心头直打鼓，他知道天魔气是何等可怕的东西，不过眼下，除了出手，没有别的办法。
挑山道人冷哼一声，一掌轰在地面上，一道裂缝破开地面，一直延伸到常恕脚下，一股巨大的反震力把他震起。
刹那间，挑山道人就来到近前，一股山岳般沉重的气势压迫而下，挑山道人伸手按住他的脑袋，狠狠撞向地面！
眼看脑袋触及地面，挑山道人手上力量消弭一空，就连周身的“方圆”也消散不见，变化之快让挑山道人还没反应过来，常恕冷冷一笑，双掌拍向地面，扫开挑山道人的手，势大力沉的一拳砸中他的肩膀，炸开一道血花！
天魔气的吞噬之力！
挑山道人吃痛之下，方才反应过来，这是天魔气的吞噬之力，无物不吞，尽可转化为力量，原以为有些夸大其词，只是没想过这吞噬之力比描述的还要恐怖，竟然连“方圆”意境都能吞掉。
还不待他再想什么，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喉咙，一缕冰冷无比的气息环在他的脖颈上，只需轻轻一吐，就能杀掉一个货真价实的化境宗师！
“徒儿，不可！”
听见一声焦急的呼唤，常恕眼神玩味，转头望去，清平道长却是一步一履得缓步走过来。
常恕眼神轻蔑，不屑道：“有何不可，胜者生，败者死！”
清平道长只好念道：“恕己恕心，习以为常。”
闻言，常恕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血红慢慢消退，只是片刻，他又张狂道：“老子都出来了，还想约束我！休想！”
常恕指间颤动，天魔气迸发，逐渐侵入挑山道人的咽喉，他的眼底露出一丝畅快的笑意。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匹练毫无预兆地轰击而来！
常恕收回手掌迎面一扫，白色匹练顿时化为两截，断掉的匹练落在地上，化成一地散碎的月光。
“运气不错，遇到一只心魔。”
淡淡的嗓音传来，常恕血红的眼眸望去，却见一个身着休闲服的少年大踏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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