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穿越?你是我的全世界。
委羽界。西苗领地边缘。
猩红的血月压在头顶,伸手可及。清晰的环形山阴影就像无数双怪眼,满怀恶意的俯瞰着大地。
上次看到这样的月亮,还是2010年在西域吧?从库尔勒到焉耆的路上,血月一直跟着车子走,然后凌晨就发生了地震。男子从寒冷中醒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然后自嘲的一笑。
身旁的梦呓声让男子转过头。孩子还在熟睡,苍白的小脸上眉头紧蹙,可怕的梦魇正在纠缠着他。男子怜爱的看着孩子,伸手掖了掖盖在孩子身上的军大衣,再把撑出来的脚塞进去。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他这样想着。
男子站起身,提上背包,拨开齐人高的茅草,走到草丛的外围,取出包里的望远镜,然后蹲下身体端详着远处。
从镜头里看出去,山丘下的荒原死气沉沉,月光照着大地,透漏出苍老、荒芜、诡异的气息。
穿越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吧。名为梵高的男子不确定的想着。没有天打雷轰,没有白光一闪,也没有跌落悬崖之类的桥段,暴雪初霁之后父子俩忙着收拾差点被积雪压塌的帐篷,打算到车里渡过一夜,然后孩子嚷着叫爸爸看天上有两颗奇怪的红色星星,接着就在瞬间的晕眩失神状态后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变化了。
镜头移动,隐约能看到远处有一股青烟在飘荡。应该都烧死了吧,那些怪物。梵高想着,奥特曼打小怪兽这种事,有谁能真的遇上呢。他有些得意的无声笑了笑。回去了一定要给大家显摆一下。
回去的路会有点远吧。可是根本也看不到归途在何处,手机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信号,周围的一切地形地貌都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就连月亮和太阳也充满了陌生的味道。
然而不回去怎么办呢。梵高放下望远镜,呆呆的看着远处,一直到天空大亮。
“爸爸。”孩子有点仓惶的声音传来。
“我在这儿呢。”
“嗯,好的。”
梵高起身走回去,孩子已经坐了起来,小手紧紧的攥着工兵铲。
他伸手从孩子头上掸掉草屑,亲昵的揉了揉稍显长的乱发,心里想着回去了必须给他剪成小寸头更显男子气。然后他从背包里取出一袋已经压得散乱的面包,递给孩子。
“吃吧,”他说。“我知道你已经吃腻了面包,放心,这是最后一块了,之后我们就要换口味咯。”
“换什么呢,”男孩问。
“水果好吗?这里到处都能找到那种跟苹果样子差不多的水果,挺好吃的。”
“可是我想吃肉。”
梵高沉默了一下,“好吧,我们吃肉。”
“爸爸,你骗我,”男孩撇了撇嘴,这里哪来的肉。
当然有肉,昨天我已经尝了尝那些奇怪动物身上的肉,生吃的,至少到现在还没有拉肚子,梵高想着,没说话。
“爸爸,你吃了吗?”男孩细细的咀嚼着,喝了一口水。
“当然啦。”
“你又骗人。”
“真的,爸爸可不会让自己饿着,要不怎么保护你呢。”
父子俩收拾着各自的行装,梵高将军大衣使劲的裹紧,捆在背包的顶上,然后伸手帮助男孩把工兵铲插入双肩书包里。
幸好当时正在转移帐篷里的东西,要不两手空空的穿越过来,那可真的是死定了。他心里想着。
“这军大衣买来还没用过,这次派上用场了,真好,”梵高说。
“爸爸,我们都来到这个地方两天了,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当然啦,我们必须回去,这里怕是没有冰激凌可以吃的……”
“爸爸,你为什么老是喜欢骗人?”
“为什么你老是喜欢说我骗人?”
“我们回不去了,是吧?”
“我觉得我们能回去。”
“嗯,那好吧。”
父子俩向着山坡的另一面走去,梵高不时回头望向先前冒青烟的所在,直到山脊遮挡了视线。
“爸爸,那些怪兽都烧死了吧,”男孩问。
“应该是吧,它们的血一点就燃,哈哈,一群热血蠢物……”
“我怎么觉得爸爸你这个形容一点都不好笑,”男孩笑起来。
好吧,就算我开了个冷玩笑,但是只要你能笑起来,这句话就已经达到目的了,梵高心想。
“爸爸,你挥舞斧子的时候好帅。”
梵高看向提在手中的开山斧,斧面上还残留了斑斑血迹,而斧刃锋利无损。这德国货还真的不错,回去了得给淘宝卖家加个100字的追评,他心想。
“早就和你说过了,爸爸很厉害的。”
“嗯,这次爸爸没骗人。”
那都是因为你呀,孩子。他心里想着。
不用闭上眼,脑海里也不断的回放着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似人似兽的扭曲面容,鬣狗一般的身躯,嘶哑的嚎叫声仿佛在庆祝着捕食的兴奋;猩红的舌头不断滴落的涎水,眼瞳中残忍的乌光,以及那伸向我们的锯齿形爪子。过去了一晚上,手和脚仍然有痉挛的感觉。但是不能后退,身后就是我的所有。
走下山坡,灌木丛愈发的茂密。前方有潺潺的水声传来。
“爸爸,我想喝水。”
“嗯,你留在这儿,我去装水。”
梵高挥动斧头,在灌木丛中砍开一条道路,以便他们能够互相看到对方。
昨天在山丘上宿营时,他已经看到了这条河流,绕过山脚蜿蜒流向他们来时的荒原。这几天他们都是喝的河里的水,暂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
梵高来到河边,河床大约有10来米宽,水深刚及膝盖,清澈见底,铺满了细碎的小石子,有一些体型细长的无鳞小鱼欢快的游动着。
一阵无来由的悸动让他停了下来,这几天来不时出现的被人窥视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他摇摇头,环视周遭,空山寂静,惨淡的日头懒洋洋的挂在山脊上,世界寂寥得让人心里一无所有。
两个水壶都灌满水后,梵高抬头看对岸。灌木丛后面是一片长长的缓坡,尽头一直延伸到那座像残破围墙一样的巨大石山的山脚。我们必须越过它,我总觉得在它后面会有些什么,他想着。
“好了,喝吧,记得只喝两口,”梵高把水壶递给孩子,然后开始挽裤脚。
“我们要过河吗?”男孩问。
“是的。”
“嗯,知道了。我能在河边玩一会儿再走吗?”
“当然可以,你还没洗脸呢。”
“噗通”,男孩不断的捞起水里的小石子,扔向下游。梵高坐在他旁边的草地上,不时警惕的看着四周。
“爸爸,还记得我小时候吗?妈妈带我来你单位玩,我最喜欢在池塘边扔石子啦。”
“当然记得,你还喜欢在石板路上开火车呢。”
“要是妈妈在就好了。”
“那可不一定,她要在这的话,可不会允许你冬天还玩水的哦。”
“可是我还是想她呀。”
“我也想。”
两人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但彼此都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半晌,梵高使劲摇了摇头,起身准备出发。
“咦,爸爸你看,”男孩在水边叫他。
梵高走过去,看着苍白小手上躺着的那块昆仑玉。鹌鹑蛋大小的玉石上,内部如蛛网般细密缠绕的白色丝线现在变得隐隐泛红,如毛细血管一般。
“它的温度在升高,”男孩说。
“是的,”梵高接过玉石,感觉像握着一颗刚在腋窝里捂了老半天的蛋。他又使劲捏了捏,再对着天光仔细的端详。
“我不确定它发生什么了,但应该没什么问题……”梵高嘟哝着,“怪事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他把玉石重新套上孩子颈部,然后让男孩伏在他背上,涉过浅滩,向对面的山坡开始行进。
他们穿过灌木丛,绕开一片怪石嶙峋的小山沟,大约一个小时后在山坡的中部停下。梵高用毛巾揩掉男孩额头的汗珠,看着他。
“我没事,爸爸,”男孩说。
梵高点了点头,给两人灌了几口水,稍事休息后继续前行。
日头逐渐偏斜,寒冷的山风吹起。梵高找到一处背风的浅岩洞,又四处捡来一些枯枝,用石头垒起来了一个简易灶,开始升火。幸运的是这种灌木的枯枝充满了油脂,打火机轻易的就点燃了。他掏出总是随身携带着的BUCK折刀,将从背包中的野餐饭盒里拿出来的新鲜生肉切成肉条,在火堆上反复炙烤,再洒上一些盐和孜然,香味四溢。
“还真的有肉啊,爸爸,”男孩非常高兴。
“所以说你现在不会再认为爸爸是骗子了吧。”
“这是昨天那些怪兽的肉吧,”男孩问。
“你会介意吗?”
“它要吃我们,我们就要吃它。”
梵高沉默,没有说什么。
两人就着火堆的余烬,开始啃咬各自手中的肉条,虽然感觉有些恶心,但是仍然吃得非常干净。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雨夹着雪随风飘洒。父子俩挤在一块儿,把军大衣紧紧的裹在身上。梵高拥着孩子,想要他更暖和些。两个人都不想说话,就安静的看着外面,看着外面那片不怀好意的冷漠黑暗将他们逐渐吞没。
黎明时分,沉闷的雷声将梵高唤醒。
孩子像小狗一样蜷缩在他身边,发出轻微的鼾声。梵高起身,将大衣给孩子掖好,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岩洞。
远处的荒原里,闪电划破天际,映出下方苍白的大地,那厚厚的云层仿佛比夜还黑,正向着他们这边慢慢逼近。
梵高张开双臂,仿佛失去平衡,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着。一阵阵的悸动由心脏扩散至全身,无法触摸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像史前巨兽的爪子捏握着他,像要就这样把他拉入永恒的黑暗。他想要嘶吼,但只能使劲的咬紧牙床,扭曲的脸庞上汗珠不断的涌出又迅速的蒸发。双眸的瞳孔反复的扩张又收缩,种种莫名难言的情绪一一在其中生灭,然后归于虚无。片刻后梵高跪地,剧烈的咳嗽起来,双手紧握,捶打着地面,泥土四处飞溅。
大雨毫无征兆的开始落下,刺骨的寒冷让梵高终于平静。他看着面前被他徒手捶打出来的大坑,再看看完好无损的双手,站起身走回岩洞,把昨晚没有用完的树枝推在一起升起篝火,开始烘烤还未完全湿透的衣物。
噼啪作响的火焰把男孩惊醒。他揉揉眼睛,披上大衣走过来依偎在父亲身边,看着火苗出神。
梵高伸手拿过背包,在里面摸索,找到了最后两包黑芝麻糊。
“等雨停了我出去找果子,现在先吃点这个,”他说。然后他用野营锅子把水烧开,冲调好芝麻糊递给男孩,再拿出口杯放进一点点茶叶,泡好之后吸溜吸溜的喝茶水,仿佛很惬意的样子。
“你保证过的,”男孩说。
“什么?”
“你保证过要吃早饭的,爸爸。”
梵高拿过锅子,胡乱的吃了几口芝麻糊。
“真是个没有自觉性的大人!”男孩说。
“……”
“信守承诺,要从每一件小事做起,你教育我的。”
“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梵高笑着拍了拍男孩的头。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后,头顶阴郁低矮的积雨云缓缓飘走,惨白的日头逐渐升起,父子俩收拾行装,开始向山坡顶上出发。
他们经过一片森林,两人高的阔叶林,结满了那种跟苹果一样的果子。树与树之间充塞了许多的荆棘类藤蔓植物,繁盛的树冠遮蔽了天光,其间黝黑深邃。梵高将背包里塞满果子,然后擦着森林的边缘而行,这样使得他们绕了不少的路,但他总是觉得在森林里边有一些不好的事物。
大约靠近中午时分,一片广袤的茅草地横亘在他们面前,再往后就是那道残破围墙般的石头山顶。样子看起来如芦苇般的茅草高度与男子齐肩,随着无定向的乱风四处起伏,发出沙沙的声音。别无选择,只能穿过去。梵高叮嘱孩子抓紧他的衣角,一手持着斧头,一手握着之前砍下的树棍,驱赶两旁的茅草,嘴里高声的吆喝着,这情景让孩子忍不住大笑,于是梵高干脆扯开喉咙唱起歌来。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象飞翔在辽阔天空,
就象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象矗立在彩虹之颠,
就象穿行璀璨的星河,
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
“爸,我觉得你唱得还不错呢,”男孩笑嘻嘻的说。
“那当然啰,想当年你老爸我可是麦霸一名!”
体味着孩子情绪的变化,梵高不由得感叹,音乐这种在人类进化过程中逐步形成的玩意儿,如同直立行走和语言功能一样,能够帮助人们在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
“我觉得你更像灭霸,”男孩撇撇嘴。
“怎么说?”
“就知道吹牛打嘴炮,不然怎么就从来都不敢带我去KTV听你唱歌呢?”
“……信不信老子揍你!”
“我才不怕呢,你这个牛皮大王!”
“我太生气啦!不唱了……”
“不行,你必须唱给我听,要一直唱,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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