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两个世界的邂逅。
风声开始呼啸起来，很快就由低沉的呜咽变成尖厉的哨叫。不远处一股沙尘如巨蟒般翻翻滚滚掠过，然后扭动身躯扶摇而上，轰隆的爆响甚至压过了风的咆哮。
“爸，我害怕……”男孩喊着。
“你说什么……”梵高听不到。
“……”男孩张大嘴巴叫喊，小脸苍白。
梵高仍然听不到，但他马上明白了意思。他放开手，比划着让男孩趴下，然后他取下背包，解开绳子把军大衣穿上，再把男孩抱进怀里，“抱紧我，”他一边说一边把大衣扣上，再用绳子将男孩和自己紧紧的捆在一块儿。
“这样好舒服，就像小时候你抱我一样……”男孩身体放松下来，在父亲耳朵旁边说道。
“小坏蛋……”梵高宠溺的在男孩屁股上拍打了一下，然后他迈步前进，同时仔细观察着前方，揣摩接下来的行动。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距离荒原中心的巨大石柱大约4公里，以梵高的脚程加上负重，即使不考虑风暴的因素也需要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抵达。天黑前是没希望了，梵高想着。但如果能足够靠近的话，迷路的可能性应该不会太大。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沙暴的威势如此之猛，他们之后的路程不可避免的会身入其中，能否承受得住不出现意外，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梵高向前跋涉着，一股体型较小的沙暴从他的左侧突兀袭来，他们的身影被迅速吞没，3秒钟之后沙暴过去身影重新显现。梵高气急败坏的一边吐着满嘴的尘土，一边拍打全身，男孩抬起埋在父亲怀里的小脸，看着灰头土脸的父亲，咯咯的笑起来。
梵高没好气的从背包里扯出一件衬衣笼在头上，两条袖子在脑后打上结，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然后他把工兵铲握在手中，拧出加长臂试了试长度勉强可以作为拐杖。
梵高甩开脚步，快速的行进。每当有沙暴袭来，他就尽量的伏低，依靠手中的工兵铲插入土里稳定身体。看起来他们的运气不错，一直没有大型的沙暴靠近，但尽管这样，梵高还是很快的消耗完体力。
“歇一会儿吧，爸爸，”男孩听着父亲粗重的喘息。
“恐怕不行，太阳马上就要完全落下了，气温会迅速下降，我们绝对不能停，”梵高回答。
“哦。”
“目测最多还要40分钟就到了，”梵高说，“放心吧，爸爸还能支持住。”
“好的。”
太阳已经几乎完全没入地平线上的浓雾当中，好在血月正从他们背后的山脉升起，朦胧的血红光芒笼罩在荒原之上，勉强还能看到前方巨大石柱的隐约轮廓。风暴在逐渐的减弱，但凛冽的寒气紧跟而来，灼热的气息从梵高口中呼出，转眼变为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他们继续前行，脚下的浮土变得越来越松软，仿佛行走于沙漠之上，这使得梵高的步伐格外的艰难起来。男孩在他怀里扭动，示意想下来，梵高想了想，解开绳索放下孩子，然后把军大衣脱下铺在地上，再用绳索将大衣的底部紧紧的捆扎起来。
“钻进去，”他说。
然后梵高将扣子扣上，只露出男孩的小脸在外面，接着他转过身，拉着军大衣的两条袖子试了试力度。
“哈哈，我觉得我光头爸真是太聪明啦……”梵高模仿动画片里面的人物口吻打趣着。
“这样好舒服耶，我爱死你了，爸爸！”男孩乐不可支。
沙土松软而光滑，军大衣制成的滑毯毫无阻碍的在梵高牵引下向前移动，两人都不再说话，男孩看着血月出神，不用猜也知道在想着什么；而梵高努力拖动着大衣，双目使劲的睁大，不让前方石柱模糊的轮廓从视野中消失。
他们越过一道低矮的沙丘，距离石柱不到两公里，横亘其间的沙漠上星罗棋布的散布着许多碗口大的沙土凹穴，梵高有点狐疑的看着这些沙穴，停了下来。
“怎么了，爸爸，”男孩问。
“你先起来，”梵高将背包移到胸前，示意孩子伏到自己背上，由于这样无法穿上大衣，他只得把衣服披上，然后用绳子在身上牢牢的系了几圈。
“抱紧我，无论怎样也不要松手，”梵高叮嘱道，他把工兵铲换到左手，右手拔出开山斧，小心翼翼但绝不迟疑的向前走去。
随着梵高的深入，周遭的沙穴开始有断断续续的沙土喷涌而出，“噗”的一声，一条似暗红色肠子状的物体由穴里弹到约两米高的空中，然后落到地面。
“我草，这他妈的是蒙古沙虫？”梵高忍不住啐了一口，说道。
“爸，你说脏话，”男孩说。
“对不起，但没办法啊，你知道我最讨厌软体生物，”梵高苦笑。
在他们的前方不远，约等于放大到成年梵高手臂粗的大肠样子、表皮暗红身长1.5米左右的蛇形生物正在地面上昂起前半截身躯，本应该是头颅的部分被巨大的口器所代替，在口器的边缘生长有4条约20公分长的触须，此时这些触须在空气中撩动着，然后一下指向他们，口器中传出嘶声尖啸，猛张如炒锅大小，露出其中密密麻麻细小尖利的噬齿。
“蒙古沙虫是什么东西？”男孩好奇的问道，他并不显得十分害怕。
“一种传说中生活在蒙古戈壁沙漠深处的奇异生物，据说能够从口中喷吐毒液，被当地的牧民称之为‘死亡之虫’，但其实从来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地球上真的有这种生物存在，”梵高解释道，一边慢慢的向前逼近拉短距离。
“那，我们究竟还在不在地球呀，爸爸？”孩子问。
“我也不知道……”
沙虫昂起的身躯突然向后收缩，梵高厉吼一声，手中的斧头脱手飞出，虫身两断，墨绿色的体液蓬然四溅，落于沙土上‘嗤嗤’作响，一阵青烟弥漫。
“好厉害的酸液！”梵高绕过犹在挣扎的两截残躯，捡起斧头，端详着斧刃上的腐蚀痕迹。
“还不是轻易就被爸爸消灭了，”男孩撇撇嘴。
“恐怕没这么简单……”梵高神情凝重的说道。
话音未落，‘噗噗’的响声大起，无数暗红身影从前方荒原上遍布的沙穴中弹射而出。
父子俩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梵高口中发干，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又闭上。
他将工兵铲扔到脚边，用空出的手解开绳结，然后蹲下让男孩站到地面。
“马上往回跑，别停，也别回头，一直跑到山上，天亮再下来！”梵高语气急促的说道。
“你怎么办？”男孩抓住父亲的手。
“我吸引它们的注意，”梵高别过头去不看他。
“我们一起跑！”男孩大声喊道。
“你速度太慢，”梵高看着急速向他们游走过来的沙虫。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男孩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有我你必须活下去！”梵高背对着男孩，厉吼。
“我不！”男孩紧紧抓住父亲的手，梵高猛地甩开，男孩马上死命拽住他的衣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梵高叹了一口气，转身蹲下，双手扶住男孩的肩膀。
“听着，”他注视着男孩的双目，“我不一定会死，但你如果不走的话，我无法保证那些虫子喷吐的毒液不伤害到你，所以，你必须走！”
“我知道，但我还……”一道光芒突然映现于瞳孔之中，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梵高疾回头，火红光团起于远处石柱顶端，迅疾无伦的在空中划出弧线飞向两人所在之处。点点火星飞溅中，隐约有一对翼展超过三十米的烈焰羽翅上下翻飞，空间中的凛冽寒气似被高温燃烧，蒸发出蒙蒙白雾。
转眼间，那数十丈方圆的火焰光团已飞至两人上方百米左右，周遭温度陡然升高，似有烈日悬于头顶。梵高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其中情形，却旋即闭上双眼，同时一把将孩子的头脸埋到自己怀中。
璀璨耀目的金红光芒由那火团内部猛烈爆发，其势煌煌欲廓清黑暗，其威浩浩如荡涤妖邪，间中更有隐隐类似鹰隼般的尖利长啸，使得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行叩拜之举。这光芒转瞬间扩散至两人身前百丈范围内，所到之处挟带着阳春三月般的无尽暖意将荒原上的寒气一扫而空，而那些成群游走的沙虫如被滚油淋过的冰激凌一般，连一声嘶鸣都来不及发出就纷纷化为灰烬。
三次呼吸之后，光芒敛去，暖意仍在，父子俩神情恍惚的跌坐于地，一道突兀出现在面前的身影打破了他们的失神状态。
“我该如何处置你们，不请自来之人？”清冷明澈、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
看着对面这位穿着青色长袍、身材高挑匀称、黑发及腰、眉目间英气逼人的年轻女子，梵高扶于男孩肩头的手略微紧了紧，后者会意。
“神仙姐姐，多谢您救了我们！请问这是哪里呀？”男孩嘴甜甜的说道。
青袍女子皱了皱眉，视线从混合着泪水与沙尘污垢的男孩那张花猫般的脸上转到梵高身上。
“您好，尊敬的女士！”梵高站起身，用尽量诚恳的语气说道，“如您所见，我和我的儿子，我们和您一样是华夏人……”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我们自驾游打算去西藏，在昆仑山口露营的时候遇上暴风雪，当雪停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个地方，我们只是一对普通人，没有任何恶意，只想回家……”他不露痕迹的将手中斧子扔到地上，语速缓慢的边说边比划。
“普通人吗？”青袍女子嘴角仿佛有一丝嘲笑般的味道，“且随我来……”
她转身迈步前行。
“呃……那个……”梵高挠挠头，“我能知道要去哪里吗？”
青袍女子停步，微侧头，眉毛非常秀气的扬起。
“好吧，我们没得选择的权力……”梵高捡起斧子背包和其他衣物杂什，手忙脚乱的披挂齐整。
“我认为那个姐姐不会害我们，不然她就不用救我们了，”男孩小声的对父亲说道。
“我不确定，”梵高手中收拾不停，一边同样很小声的说道，“刚才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她用的是‘处置’这个词，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说这里会不会是仙界？那个姐姐真的就是神仙？和白浅上神一样？”男孩问道。
父亲翻了一个白眼，看着儿子。
“我说，以后少看点那些弱智剧集，对你没啥好处！”他说道。
“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呢……”男孩愁眉苦脸的回敬了父亲一句。
“我觉得能回去。”
“爸，你哪来的这种迷之自信？”
“老子是你爸，没什么困难能难住我……”梵高有点底气不足的说道，然后他牵起男孩的手，朝着已经走到百米开外的青袍女子而去。
“从她的外貌、穿着、说话来看，我们穿越到了古代地球的可能性比较大，”梵高说道。
“嗯，我也这么认为，”男孩点点头，“神仙姐姐一点儿都不像外星人。”
“是啊，外星人都是奇形怪状穷凶极恶的，哪有她那么漂亮和善……”梵高对着孩子眨眨眼。
男孩看着使劲眨眼的父亲，很快明白过来。
“嗯，神仙姐姐长得就跟我妈妈一样美丽！”男孩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对了，爸爸，你觉不觉得她真的长得有点像妈妈？”
“因为她们都是又美丽又善良的女孩子嘛，所以你会这样觉得，”梵高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可是我真的好像闻到了妈妈的味道！”男孩皱着小脸蛋说道。
“你又不是狗，她也不是你妈，别瞎说……”
“我是我妈生的，所以我知道妈妈的气味是什么样的！你是我妈生的吗？”男孩撅着嘴说道。
“……”梵高一阵哑然。
“你们不觉得在背后议论别人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吗？”清澈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如同在身前说话一般。
不等两人反应，青袍女子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在故意讨好我吗？又或者说盘古世界的人都是这么幼稚？”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男孩耸了耸肩，双手一摊。
“我们两个特别的二，但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梵高喊道，末了又加上一句，“二就是幼稚的意思……”
青袍女子摇摇头，脚步不停向前走着，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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