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守中观传人。
2500余年前，圣人西出函谷关，赠关令尹喜五千言《道德经》，而后辗转西戎诸国，再至乌孙、月氏、塞种等胡地，最后于公格尔峰下停驻脚步，建守中观，参悟天道，传承衣钵。
两千多年来，以黄老列庄、法家纵横、修真玄学为主流学说的道家思想在中秦大地上开枝散叶，汉朝后期出现了以奉守中观那位圣人为教祖、尊“道”为最高信仰的教团组织，称为“道教”，其核心思想之综罗百代、广博精微，更曾几度被定为中秦之国教、华夏文化之根基。
然道教绵延至今凡1800余年，世人唯知全真正一、茅山龙虎，却毫无只言片语提及守中观。皆因这一可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玄门正宗之地，从不曾显现于凡间世人的眼中。
秉承圣人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守中观居于世间而出于世外，笃守“和其光，同其尘，知其白，守其黑，万物旁作，吾以观其复”的庭训，数千年来隐于昆仑祖龙之地，观世间沧海横流、朝代更迭，身拥莫大能为，辅弼大道执中，却鲜有插手红尘之事，只默默的守护镇压着这一方盘古世界的气运与规则。
上个世纪70年代初，守中观本代掌教元明真人悄然奔赴正当浩歌狂热之际的帝都，于一处深宅大院中将时年5岁的胖小子带回观里，隐去本来姓氏，随真人之名，赐道号“明光”，成为真人膝下次徒。天资聪颖且身怀远古血脉的端木明光修炼进境奇速，三十多年间即已尽得真传，但其生性孟浪不羁，嗜斗好战，时常为守中观带来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之事。终于元明真人不堪其扰，将之遣到这玉虚山中，负观察监测结界之责。
端木明光收回眺望的目光，颇为郁闷的摆摆头，然后双手掐诀，十指快速变幻，数秒后周围空间泛起一阵奇异波动，以其身体为中心半径约二十丈的范围内突兀的浮现出一圈隐含金光、首尾相连、阴中有阳阳中带阴的繁复符文。
这些仿佛上古钟鼎文形式的字符虚影漂浮在空中，呈螺旋状的往复循环、转动不休，山巅劲吹的罡风对其毫无半丝影响。然而若仔细看去，却能发现有少许符文隐隐有试图跳脱循环的动向。
端木明光保持双手结印，盘腿坐于地面，然后闭上双目，口中低声吟诵着意义难明的拗口符歌。仅仅片刻之后，肉眼可见的白气自他头顶蒸腾直上，于一尺之处聚而不散，再过5息，端木明光那张面盆大的圆脸上突现绛紫血气，他肥硕如山的身形猛然拔地而起，走禹步、踏七星，双手虚张胸前如怀抱阴阳，于符阵之中急速穿梭。
随着端木明光步罡踏斗的速度加快，符文虚影的形体越发凝实，与此同时，周边大致数十里范围内的几处稍矮山头亦有隐约金光泛起，似在与玉虚峰顶的符阵遥相呼应。半刻钟之后，端木明光急舞的身形毫无征兆的一敛，肃立符阵中心，仿佛从未动过，一直往复运转的符文也倏忽停止，周遭呼啸不休的罡风遽然消失，那随风四散的雪粉却未落下，而是保持着飘洒的姿态凝固于空间之中。
眨了眨眼，端木明光面有得色的抿抿肥厚双唇，左掌立于胸前，右手食指身前拨动，同时吐气开声，一串晦涩诡异、似牛鸣似虎啸、却又带着难以名状之韵律的咒语急促念出，在这时空停顿的短短一瞬间，胡萝卜般粗的手指以眼花莫辨的速度在虚空中刻画下数个繁复字符，而后化指为掌，中指蜷曲，翻掌弹出，连串金光如飞鸟投林般没入符阵之中，那停滞的符阵倏的一震，随即恢复常态，缓缓运转起来。
端木明光整个身体一松，“噗通“”一声跌坐于地，罡风重新开始呼啸，凝固于空间中的雪粉沿着之前的轨迹继续放肆轻舞。
“日你娘的！”他恶狠狠的怒骂一句，挥了挥手，符阵光芒渐隐，消失于虚空之中。然后他整了整有些歪斜的毡帽，仰面躺倒在雪地上，二郎腿翘着，嘴里哼起不知名的小曲来。几分钟后，他突然坐起身来，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看向山下远处的荒野。
“什么情况？”他自言自语道，“这气息……居然有苏醒者敢来这禁忌之地？”
肥硕如山的身体仿佛无重量般的从地面弹起，朝着山下纵跃而去。
玉虚峰所在位置，距离翻越昆仑山口的109国道大约40公里，一条当年修筑青藏铁路所遗留的施工便道由国道坡底延伸而出，顺着河谷蜿蜒深入10公里左右，在一大片开阔荒芜的冻土滩涂边戛然而止。
此刻，一个黑点正在便道上缓慢爬行，身后扬起尘土漫天。
端木明光由峰顶跃下，到得半山腰一处陡峭岩壁边，双腿猛蹬山体，碎屑飞溅中身体借势而起，双臂平展、头下脚上如大鸟般在空中急速滑翔，半刻钟之后即已接近到那片滩涂不远之处。
他收回双臂，十指胸前结印，迅猛俯冲的身形陡然滞缓降落，然后于一处高坡上稳稳立足。
前方数公里外，那辆满身泥浆的越野车龟速行驶在早已废弃的便道上，左摇右摆的努力躲避着凹凸起伏的炮弹坑。
片刻后，汽车抵达滩涂，在道路尽头停住了车。一大一小两名男子由车里出来，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四处张望，然后抬手为身旁的小男孩指点着什么。男孩点点头，从车上拿出一个塑料桶，径直走到一旁的溪流处，接了大半桶水，呲牙咧嘴的提回车子边。男子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后者不满的从那双大手下逃开，跑到溪流边顾自玩起石头来。男子呵呵一笑，在车子后备箱里抱出一大堆东西，动作熟练的开始搭建帐篷营地。
“爸爸，河里有鱼耶！”男孩突然惊喜的喊叫起来。
“这里连人都没有，河里当然有鱼啰……”他的父亲一边敲打着地钉，一边漫不经心的应道。
“我们今晚是不是可以吃烤鱼，爸？”男孩问道。
“那你得先把鱼抓起来再说，”男子测试着帐篷的牢靠程度。
男孩跑回车旁，从车里拿出一只捕蝶网，“我有这个！”他得意洋洋的挥舞着，说道。
“我看这玩意儿恐怕不行……”男子摇摇头，从桶里倒了一些水出来洗手，然后把睡袋扔进帐篷中。
“试试才知道！”男孩走向溪边。
清澈见底的雪水溪流中，一条条高原特有的裂腹鱼在悠闲的游弋着，鲜少天敌的鱼儿长得格外的肥硕。男孩的网子伸入水中，鱼群四散而逃，他空自捕捞了半晌，却一无所获，终于累得坐到地面，咬牙切齿的对着鱼儿生气。
父亲收拾停当，转头看向儿子，笑呵呵的走过去，拍拍男孩的肩膀。
“下次出门记得提醒我带上渔具，”他说道，“走吧，进帐篷去休息一会儿，晚上我们还要拍星空呢。”
“我有点饿了，爸。”男孩噘着嘴说道。
“好的，我们吃自热饭吧。”父亲牵着儿子的手，走向帐篷。
“啪嗒”一声，背后传来响动，两人回头，一条大鱼摔在滩涂上，兀自挣扎不休。
大眼瞪小眼，男孩一摊手，父亲失声而笑，“看来老天爷想要我们品尝一下高原的美味吧……”
男子捡了块石头，把鱼砸晕后装在网兜里，“晚点我们烤鱼，你负责捡柴禾，”他说道。
“噢耶！”男孩雀跃不已，满口应承下来。
不远处高坡上的端木明光收回身前手臂，嘿嘿一笑。
父子俩走回营地，男子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食物，开始拆封加热，男孩跳进帐篷里，翻来覆去的在其中打着滚。
“微弱到可怜却又异常精纯的血脉气息，胖爷我倒是有点好奇，你们俩若有朝一日能苏醒过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端木明光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随后又摇摇头，“不过那又关本大爷么子事儿呢？走也……”
他转身欲行，却忽然凝住脚步，猛回头，目光聚焦在营地中一盒正在冒着热气的事物上。
“这是……”肥大的鼻翼急促抽动着，“日他娘的火锅味道！”
85年，胖爷我第一次赴中原，路过西川锦官城，应青牛宫那个老牛鼻子之邀，顺手帮他镇压了九孔桥下的妖祟，完事儿之后突受异香所惑，按捺不住猛整了一顿新南桥头的热盆景火锅，虽然后来那牛鼻子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害得胖爷我被师父老东西处了三年禁足之罚，但那红尘靡靡之味却已让老子此生难忘。三十多年了，对头哇，就是这个味道。这么些年来，胖爷我风里来雨里去，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餐风饮露，戴月披星，却再未邂逅过此等绝佳之味。呜呜呜，天可怜见啊！
高坡上的肥胖肉山心潮起伏、汹涌澎拜，饶是数十年的精深修炼也止不住腹中异响，喉咙更是似乎发出串串悲鸣。
撇开那边厢悲愤不已的世外高人不提，营地中的男子顺手又拆开一盒自热火锅，注水加热，再拿出纸盘，洒上蘸料，回过头呼唤帐篷中的孩子。
“快穿上鞋子出来，马上要开饭啦，”他深深嗅了嗅气味，摇摇头，“这真三味火锅还真心不赖哈，香味非常纯正啊！下次去双庆再到他们家店里多买些放着……”
“天天都吃这个，爸你就不能换点别的啊？”男孩从帐篷里探出头来，不满的说道。
“那你想吃什么哦？”男子无奈的问。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吃这个臭火锅了！”男孩跳出来，穿上鞋坐到父亲身边。
不远处的端木明光牙关猛咬，似乎做出了决定。他后退到坡下，挥手撤去障壁现出身形，再弄了些沙尘到衣服和毡帽上，然后迈步越过高坡，走向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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