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帕米尔高原上的访客。
2018年11月7日。阿伏干共和国。古尔省。沙赫拉克区。
“将清晨化成钥匙，扔到水井去。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让朝阳忘记从东方升起。
慢慢走，我心爱的月亮，慢慢走。”
马赫穆德哼唱着小调，漫不经心的将刀子捅进被夹在两腿间的那头短尾黑羊腹部，左手迅即插入它的身体内，格外精准的掐断了对方的动脉。也许知道这是最温柔的死法，黑羊没有挣扎，它只是略微抽搐了几下，十秒钟后再也一动不动。
从天未亮开始，马赫穆德已经连续宰杀了二十头羊。此刻，帕米尔高原凛冽的寒风似乎减弱了些许，太阳从群山的远处升起，照耀在这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令干旱贫瘠的荒原不再冷如地狱。
他瞟了一眼下方狭窄河谷中的贾姆宣礼塔，有一缕阳光已经洒在它顶部的蓝色釉面琉璃瓦上，闪闪发光。65米高的塔身下，聚集着一个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信徒们正在进行着每日清晨的例行叩拜。马赫穆德轻蔑的一笑——尽管外表行为跟他人毫无区别，但这名47岁的男子心中却从无信仰——他知道太多秘密，与其敬奉虚无缥缈的神祇，不如伺候好那些隐藏在世界之外的异教徒。
马赫穆德将刀子插回腰间的刀鞘，坐等山羊的鲜血流尽。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只需要等着秘境中的那些人类来运走牲畜，他便可以下山回到自己的家中。人人都知道马赫穆德在和异教徒做交易，不过没人在乎这一点，对于他们来说，亚墨利加人才是一切灾厄的源头，而秘境的存在，至少保证了整个沙赫拉克地区从未遭受过炸弹的袭击。
山风呼啸，天地一如往常般寂静得如同一幅风景画。在马赫穆德的家里，就挂着看起来和这差不多的一幅油画，那是很久以前秘境中的一名人类送给他的，那人告诉他，画里面的地方叫做冷原，是他来自的世界。马赫穆德喜欢那些人，但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并且像隐士一般深居简出——他至少还去过坎大哈呢。
马赫穆德从怀里掏出塑料袋装着的呀片，掰下一小块扔进嘴里。这个季节，呀片是户外劳作的人们必备的物品，见过一些世面的马赫穆德知道这不是一种好习惯，不过在这里可找不到那种叫做巧克力的东西，而至于呀片，家家户户的后院都会种上一些。
他一边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打量着前方。天空蓝得发紫，无穷无尽的山脉连着山脉，白雪铺在荒芜的山体上，反射出瓦蓝灰败的颜色。不远处的谷地里，连牧羊人也不会去的地方，秘境就存在于彼处，每隔三天，里面的人类会出来收购物资，与他们交易的不止马赫穆德一人，大家都守口如瓶，没人愿意被别的部落抢了生意，这是当地人的生存之道。
左边的山坡下传来石砾滚落的声音，马赫穆德敏捷的拿起倚靠在身旁的AK47，伏身于岩石后，那个方向不应该有人出现，若是卡米尔部落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射杀。
几分钟后，两个男人的身影从山坡那边冒出来。尽管看起来几无差别，但
马赫穆德一眼就知道他们绝非哈扎拉人。左边的高个男子披着羊毛大氅，两手空空，神态悠闲，右边稍微矮一些的男子满脸胡茬，身穿黑色储磐，头戴一顶羔羊皮帽，以部族长老的打扮，却背着一个巨大的军用双肩包。
“不要动，就站在那儿！”马赫穆德拉响枪栓，高声喊道。
高个男子耸耸肩，开口说话，马赫穆德从未听过这种语言，但对方的意思却自然而言浮现在脑中。
“别担心，我们没有恶意，”那高个男子说，“我们要见的，和你在等的是同一个人。”
马赫穆德吐出嘴里的残渣，收回了步枪。
高个男子转头对同伴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温和的对马赫穆德点了点头，“你是个机灵的人，所以我们要送你一件礼物，别紧张。”他说道。
带着羔羊皮帽的男子放下背上的背包，从其中掏出一样长方形的东西，扔了过来。
马赫穆德伸手接住，“Marlboro，”他笑了起来，“我们讨厌亚墨利加人，但喜欢这东西。”
他双手摊开，作出邀请的动作，两名男子走了过来，在马赫穆德身旁坐下。
高个子指了指地上被宰杀的羊群，对同伴说了句什么，后者点点头，没有说话。然后高个子摸出香烟，一人一支，三人开始沉默的吞云吐雾起来。
第二支烟抽了一半，前方的山脊线上出现了一个生物。那东西大约高有1米3、4左右，浑身披着灰褐色的皮毛，看起来仿佛一头巨大化的鼹鼠，动作灵活至极，一蹦一跳之间便能越过数米距离，须臾来到三人面前不远处，原来却是一个裹着动物皮毛的矮小人类，五官扁平，眼珠漆黑似墨，皮肤呈现淡淡的棕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颌下长及肚脐眼的红色长髯，这一把浓密的胡须显然得到了精心呵护，顺滑光亮，并且编织出格外复杂的形态。
“马赫穆德，你带外人……”那矮子停在30米外，恶狠狠的怒吼，不过话未说完，却被人打断了。
“迪林•遁锤，看到老友，你不是应该高兴吗？”一直俯着身，在地面用树枝写写画画的高个男子抬起头来。
那矮子尖叫一声，来不及转回身去，矮壮的身躯已经如同被抛出的石头一般向后飞退。
高个男子摇摇头，手指一弹，那截枯枝闪电般射出，准确命中跃出50米外的矮子身上。矮子身形一挫，跌落地面，就地打了一个滚，速度却陡然变得更快，手脚并用的往山脊下跑去。
“你若再跑，我就把你的胡子一把火烧了，你知道我能做到的……”高个男子淡淡的说。
那矮子身体僵了一下，终于停住，然后万分不情愿的走了回来。
“他妈的，见到你准没好事，你这个灾星……”矮子嘴里嘟哝，目光畏惧的看着高个男子。
“老友，我保证这次不会出状况了。”呵呵笑着的高个男子很有诚意的说道。
矮子啐了一口，“相信你的话的人，现在都埋在土里了……”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对方耸耸肩。
“那只是因为，高山矮人一族是神祇厌憎的生灵而已……”
矮子无奈的说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高个男子微笑着说道，“在我看来，你们那坚固得超过星碳石的神魂，乃是某些存在所垂涎三尺的瑰宝哦。单就生存力方面来说，也许，只有水熊能够和你们媲美吧……”
“这是赞扬吗？”矮子走到马赫穆德面前，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拿出装满钞票的巨大塑料袋。
“80万阿尼，”矮子转头说，“他们不敢用美元结算。”
他把袋子递给马赫穆德，然后拍拍对方肩膀，“少吃点呀片，那玩意对你没好处。”他说。
马赫穆德嘿嘿笑了笑，摇摇头。
矮子瘪了瘪嘴，不再说什么，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黑黢黢的大麻袋，捡起地上的山羊，一只接一只的扔进去，看着不起眼的麻袋，在装下二十只山羊之后却只是略微的有一些鼓胀。
“走吧，还有两处收购点。”矮子说，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一旁的皮帽男子，“他是谁？”他脸色阴沉的问，“姜沅，你要搞什么幺蛾子？”
“我可以完全信任你吗？”高个男子说。
“不能……”矮子耸耸肩。
“所以就别问了，只管带我们走吧……”
矮子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将麻袋甩到背上，三人朝着山脊的另一边走去，快要下坡时戴皮帽的男子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大胡子普什图人还站在原处，像一尊雕像一般凝视着他们。
……
……
“究竟要去哪里？”三人在崎岖山路上走着，梵高终于忍不住问道。
13天前，他们避开高速公路，沿着国道213、109、315、314，穿越宽广无垠的中秦西部四省，行程4000余公里，来到了喀喇昆仑山脚下的南塔什库尔干，然后他们遗弃了那辆Rubicon，用3天时间步行翻过了中阿边境上的瓦罕走廊，在阿伏干的伊什卡希姆租到一辆破败不堪的出租车，颠簸了5天1100公里，来到这位于坎大哈以西80公里的沙赫拉克。
这一路行来，其中艰险对普通人来说几乎是不可逾越的，不过对于姜沅这名神秘男子却胜似闲庭信步，即使是跟在他身后的梵高，因为体内那份本源圣力的存在，加上姜沅不时的指点之下，也已经能够将之转化为有着五行元力特征的力量，加持在身体上，虽仍然不免疲惫，但也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姜沅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当然，他本来就不是凡人，但是当梵高看着他们所经之处那些遍布阿伏干全境的大小军阀和部族长老都对这名高个男子毕恭毕敬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匪夷所思。“这只是一个小小戏法……”姜沅表示，“但却是对精神力量的中级运用，看得出来你很感兴趣，不过我没办法教给你，精神力方面的神通，每一个人领悟的都不同，时候到了，你自然便会。”
梵高对姜沅的说法不以为然，不过以他的性格，既然对方不愿说，他也不会继续问。同样的，这一路上他也从未问过目的地在何处——反正已经上了“贼船”，去哪里又有什么所谓？但如今看起来似乎到了地头，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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