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城中的夜晚。
2012年7月30日。中秦共和国西川省锦官市。
当南地大陆上那名狂信者步入神殿时，远在北半球的中秦男子，正卧于床榻，辗转反侧。
“究竟是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不习惯对妻子隐瞒任何事情的梵高，三天以来一直为这一个问题所纠结，烦躁不已。
上个周五的夜间，在后山别墅的观景平台上，接受了他一支雪茄馈赠的银发老者，声称要将他劫持到中秦以外的地方，而当他自昏迷中醒来后，却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原地。
接下来，偷偷摸摸回到屋里，在楼下客厅沙发上迷糊了一晚的梵高，神情自若的为妻儿准备好早餐，然后便走到露台的雨蓬下，躺进摇椅看着突然下起的雨水发呆。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母子俩终于起床下楼，梵高正在犹豫是否带着她们提前返城，脸色苍白的语欢却告诉他，因为好朋友来了，肚子疼得厉害，想要早点回去。心疼妈妈的儿子看了看外面下个不停的雨，乖巧的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一家三口在享用完梵高所承诺的午餐——豆瓣鱼加凉拌鸡——之后，驾车回到了城里。
借着窗口透进的城市夜光，梵高扭头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儿子，天使一样的恬静面孔一如往常般触动着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再略微抬起头看向另一侧的语欢，视线在妻子与儿子之间来回切换。“多么美好的画面！”他这样想着，心中做出了决定，“还是别告诉语欢了，她只是一名普通人，没必要让她徒自担忧。”
梵高轻轻起身，穿上睡裤，走到客厅的阳台上。虽正处盛夏，但22层楼上的夜风还是能给人带来一丝舒爽；下方的中环路，车辆络绎不绝，十点半正是夜生活进入第二场的时节；不远处城市中心圈的辉煌灯光，映得天空橙红一片，不过幸好刚下了两天的雨，空气能见度还算不错，能让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而在月亮的对面，整个天穹中央略偏右的地方，梵高惊奇的找到了北十字星座的身影。
“也，好久没在城里看到你们了……”他点起一支香烟，努力想要按捺住心中的躁动。
但这是徒劳无功的。
事情的变化已经开始，身体内暗自涌动的巨大力量让他想要狂奔、飞跃、呐喊，想要砸碎一些什么、撕裂一些什么、以及……寻找一些什么。
这是第三天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诡谲到匪夷所思的非人力量突然充斥身体，却又不得不强自压抑的感觉，令到梵高几乎快要处于崩溃边缘——这也是他决定对语欢作出隐瞒行为的第二个因素。
他扔掉抽了几口的香烟，看了看下方马路上甲虫一般往来穿梭的汽车，身体跃出阳台，迎着扑面吹来的夜风，并不温和的冲入了那片良夜。
差不多的同一时间，锦官城的西部郊外，几名夜行人正于野地里急速飞掠。
“还有多远？”一名身着黑衣的高大汉子问道。
“穿过前方的外环高速，再有两公里就到了，陈兄。”领先的男子回答道。
“好的，辛苦你了，老张。”那陈兄点点头。
“哪里，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这事儿就大了。”老张说道。
“你确认目标违反了协议？”另外一名黑衣汉子问道。
那老张苦笑一声，“我们已经被对方伤了5名组员，要不是我以西川办事处刚配发过来的固地结界将他困住，怕是早已消失无踪了……”
“看来对方实力不弱，小苏，小沈，你们这是第一次出阻截任务，一定听我安排，不可大意。”那陈兄说道。
“明白。”“明白。”
四人从外环高速上空三十米的高度跃过，朝着目的地迅速接近。
前方，是名为机头镇的城市郊区。作为西川省会、中秦西南地区唯一一个副省级特大城市，锦官市的城市化进程早已令到这一类原本属于城乡结合部的地域变得跟市区内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掩映下，仍存在着许多低矮简陋的待拆迁农户、廉租房、厂房等等独特的都市村庄景观。
“原来这里也有贫民窟啊……”站在一座大厦的三十三层楼顶，俯首观察着下方的四人中，那先前曾说话的小苏开口说道。
另外三人转头瞥了他一眼，眼中好像有些别样的意味。
“兄弟，你在拉美分部呆久了，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是太清楚，”那老张呵呵一笑，“确实，生活在那里的居民并不富裕，不过一旦被拆迁，那些房屋建筑的主人们马上就会变成混吃等死的富家翁……”
“注意你的言辞，老张。”那陈兄眉头一皱，“不要被世俗间的东西浸染你的心灵，那会妨碍你的修行。”
老张似乎有些不自在，“入世出世，谈何容易。”他说道，“监察部的大人们，哪里知道我们这些驻外专员的难处啊……”
那名之前未曾说话的黑衣汉子突然开口打断交谈，“第三处结界符文，有不稳趋势。”他手指左下方某处。
“对方的力量在增强啊，”那陈兄点点头，“看来是要显露本相了，事不宜迟，下去吧！”
四条身影如闪电般俯冲向离大厦不远处一片荒芜空地。
这是一处已经拆迁征用但尚未破土施工的大型楼盘地基，几乎长及成人腰部的荒草铺满了数十亩的范围。在中心的一座土丘上，烟气蒸腾中，隐约可见一条粗壮人影盘坐在地，淡淡的灰色气柱正从其头顶冒出，于三米高的空中盘旋往复。
“老张，你负责外围警戒，以免凡人误扰。”四人在数十米外落地，那陈兄对老张叮嘱了一句，带着另外两人缓缓步向土丘。
“世界异常状况观察者联合委员会，中秦分部，二级监察者陈子恭，你好。”在距离土丘十米处站定，那陈兄示意小苏与小沈散开成掎角之势，然后对土丘上的人影自我介绍道。
“不用来虚的，撤去结界，放我走，否则……”人影瓮声瓮气的说道。
“否则怎么样？你敢威胁委员会？”小苏沉声问道。
“我一直未下杀手，但若你们固执不去，待会我强行破开结界，能量冲击之下，这方圆数里内的凡人可会死伤惨重。”
“你可以试试。”另一侧的小沈冷冷说道。
陈子恭摆手止住两人，踏前两步。“伊尔维•阿特尔，1995年由阿兹特克飞地入境地球，经委员会亚墨利加分部甄别审核，获得定居权利，依其意愿选择定居中秦共和国西川省锦官市，17年来一直表现良好稳定，却不知现在为何要把自己的优良过往与未来都毁之一旦？”他看着那人影，温和的说道。
土丘上的人影沉默了半晌，然后似乎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而我，也不会告诉你。”那人说道，“你放我走，我可以对我族羽蛇之神奎扎尔科亚特尔发誓，绝不会作出任何危及原祖之地安危的事情！”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伊尔维•阿特尔。”陈子恭说道，“你的名字由你亲手签署在归源之书上，任何擅离定居地的行为，都会被裁定为违反入境协议的举动，遭到委员会的严厉制裁，我劝你三思……”
“没什么好思的了，动手吧。”人影长身而起，挟带着滚滚烟尘，冲着左侧小苏的方向弹射过去。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定！”那名为小苏的黑衣汉子不慌不忙，掐法诀、诵法咒、踏罡步，一系列动作在转眼间完成。
“蓬”的一声，人影跌落地面，不得动弹。
“不过如此罢了……”小苏一撇嘴，便要上前检视。
“速退！”一声大吼响起，陈子恭飞身冲来。
“术士虽然厉害，但你靠得太近了，小子！”含着狂猛劲力的拳头狠狠轰击向小苏腹部，电光石火间他只来得及给自己加持上一层玄蕴护身咒，便已在剧痛之中猛喷一口鲜血，身躯如破布袋一般跌入远处荒草丛中。
陈子恭暴喝一声，双掌翻扣，锁住挥击过来的拳头，随之而出的元力与对方的力量碰撞在一起，一时间僵持不下。
一把毫无光泽的黑色匕首便于此时自虚空中突兀而现，悄无声息快若闪电的捅向烟尘中人影的肋部。
“夺”的一声，持着匕首的小沈一愣，刀尖上如中岩石的触感令到匕首无法寸进。正错愕间，萦绕于对手周身的烟尘似有灵性般汇聚一处，沿着匕首涌上小沈手臂，转眼中衣袖化为齑粉，皮肤上灰斑闪现。
小沈的反应倒是也快，弃了匕首，身形疾退，口中诵咒不停，左手掌心泛起淡淡青色光芒，顺着右臂一抹，已将灰斑驱散。
陈子恭见己方两人甫始攻击便双双受创，心中恼怒，体内元力猛催，将对方双拳震开，身体后跃，退到小沈前方数步之外，戒备着对方抢攻，同时脑中急思对策。
对面人影占了上风，却并未乘势而进，只是肃立于原地。此刻烟尘既消，内里的真容也显了出来。
精瘦枯干的身躯上，无数似是纹身而来的繁复图腾印记遍布周身；尖锥般的鼻子、细长如缝的眼睛、宽厚嘴唇、以及比例诡异的四肢，整个人的观感像极了一尊古代陶俑。那自头顶冒出的灰色气柱这一会已不再盘旋往复，正在缓缓凝聚成小小人形。
“半只脚跨入洞天境的凡境巅峰强者！这次确实麻烦大了……”陈子恭面色凝重，目注对方卤门处的人形灰气，有些疑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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