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玉虚峰上的监测站。
2018年7月15日。中秦共和国。西海省。
已经刮了半个月的猛烈雪风在永久冻土层上横行无忌的肆虐着，透过木门的缝隙吹进昆仑监测站的屋子里，发出鬼哭神嚎的尖利声音。
蒂姆扔下手中的扫帚，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框上方的厚重皮帘子垂下遮住缝隙，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确认这股每年一到10月底就会吹起的冰雪暴没有丝毫减弱的痕迹，然后摇摇头郁闷的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清洁屋子。
虽然这里仅仅生活着两个人，并且少有人造访，但是随时保持屋子的整洁业已成为他的一个本能行为——而这件事似乎越来越难做得完美，恶劣环境的侵袭即使是这间取材自冻土之下埋藏千年之久、坚硬程度可以媲美钢铁的木材建成的房屋也难以逃过。
昆仑监测站坐落于昆仑山东段距离垭口不远处的玉虚峰之中，陡峭奇崛的山势与狂野难测的气候使得这里几乎难见生命痕迹。5年前，当蒂姆接替上一任来到这里的时候，每天傍晚坐在悬崖边瞭望远处青藏铁路上艰难爬行的火车曾是他单调生活中不多的娱乐方式之一。
大约中午时分，蒂姆终于完成了清洁工作。他满意的四处环顾，一应生活用具都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地板光洁锃亮，窗户的污渍虽然已经无法完全擦拭干净，但恰好让投射进来的寒冷阳光显得略微的暖和了一些。
“胖子，起床了，”他走到工作台后面，给杯子中倒入滚烫的咖啡。
“你娘的，还没到中午，就开始嚎丧了，老子都还没睡够。”小半晌后，伴随着嘟哝声，一座肉山从后屋慢慢的挪了出来。
“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用你们的俚语跟我说话，”蒂姆皱眉说道。
“上头把老子扔到这鬼地方来的时候，可没要求老子必须听你的吩咐哈，”肉山继续慢慢挪动着。
“你的前任可比你有礼貌多了，胖子，”蒂姆说道，心里想着很快就能不用再跟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共事，决定原谅对方的无礼。
“别以为老子猜不到你心里在想啥，不过只要你一天没走，就得习惯老子一天，”肉山不耐烦的说道，“至于我的前任，服部左兵卫那个口蜜腹剑的家伙，难道你真的很喜欢他？”
“好吧，看在你的那一手好厨艺的份上，我承认你除了嘴巴脏一点之外，确实要有趣得多，”蒂姆耸了耸肩，说道。
他呷了一口咖啡，“快要中午了，你什么时候出去？这周可是你轮值巡山。”
“别烦老子了，被你吵醒了头都是晕的，等老子想想再说。”肉山终于挪到了工作台前面，一屁股坐下去，椅子发出凄惨的咯吱声。
“一直很好奇，你们那边的长老们怎么会同意把你这么一个又懒又招人厌的家伙派到这里来，”蒂姆一边心疼着那把椅子，一边说道。
“首先纠正你一点，我们不叫长老，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肉山揉着眼角的分泌物，说道。“其次，你以为我想来吗？还不是有些老东西们被老子烦怕了，又没办法收拾老子，才背后使阴招把老子骗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他顺手把粘在手指上的分泌物抹到吧台中间，看着蒂姆嘿嘿的笑起来。
蒂姆叹了口气，伸手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仔细的把脏东西揩掉，然后看着纸巾在手中分解为尘埃。
“蒂姆，说起来，老子一直很好奇你为啥对这份鬼差事甘之如饴，”肉山不怀好意的笑着。
“这是一种荣耀，”蒂姆拿出一副纸牌玩弄着。
“没趣的家伙，希望接替你的人会好玩一些，不然可得把老子憋死，”肉山伸手取下酒杯，拿过一瓶红酒给自己斟满，喝尽，又满上。
蒂姆停止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对方。
“明光子，我们在这里，”他说道。“面对的是未知的危险敌人，而我们的背后是家人、朋友、所有你关心的人以及全人类……”
“跟你说过叫老子端木明光，你非得叫道号，不知道老子最讨厌这个道号吗？”肉山恼火的打断蒂姆。
“你们的大长老把你送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介绍的，”蒂姆耸耸肩，说道。“你知道我是个守规矩的人。”
“是掌教，”肉山端木明光伸出一根手指，在鼻孔里掏挖着。
“说到那老东西，等老子回去了，一定得叫他好好出点血才解恨！”端木明光恶狠狠的说到，一边把手上的东西弹到地下。
“那是你师父！”蒂姆皱眉。
“狗屁！你师父会把自己的徒弟送到这个鬼地方来接受5年的折磨吗？”
“你得明白，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们维系着全人类的安危，而能够派驻到这里的，都是最受长老们器重的精英，大部分的长老会成员，都有过这段经历，你应该感谢你师父对你的栽培之心，并且发自肺腑的感到无上光荣才是！你们那边不是有个哲人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
“打住！快打住！”端木明光摇头，脸上的肥肉泛起一阵波澜。“你他娘的太恶心了！”
“身为教宗陛下圣殿骑士团的高阶圣骑士，我觉得非常有必要纠正你的错误认识！”蒂姆正色说道。
“啧啧啧，瞧瞧我们的圣骑士老爷这幅伟光正的嘴脸！”端木明光一脸的轻蔑，“老子问你，你偷偷的收集了那么多元力石，每次送补给的人来你只上缴几个回去，这是光明正大的圣骑士所为吗？”
“总得为自己家族的子弟们考虑考虑嘛，”蒂姆有点难堪的笑了笑，不再板起脸，伸手为对面的肉山满上杯中酒。“你这家伙，我这不和你开玩笑嘛，大不了等我走的时候送你几颗元力石好了。”
“老子来这也快半年了，天天听你说要走要走，到底啥时候走哦？”端木明光一饮而尽，问道。
“快了吧，应该就这几天，”蒂姆随意应道。“怎么，舍不得我走？”
“去你娘的，天天面对你这个无趣的家伙，早想轰你了，”端木明光瘪瘪嘴。“我只是好奇来接替你的人是什么样的？”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说起来，你既然嫌这里枯燥，就出去走走转转，贵国的这条龙脉是如此的雄奇壮丽，”蒂姆抬手指了指外面，“这里天地元气的浓郁程度在整个地球都罕有可与之比肩的地方，顺手检查检查结界，说不定还能搞到几颗元力石，实在没事做就修炼一下自己的功课，我倒觉得不是多难熬。”
“你晓得老子有多懒，睡觉对于老子来说才是正事。”肉山打了个呵欠，眼睛开始眯缝起来。
“虽然你我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蒂姆正色说道。
“自从6年前南地那桩事儿之后，不都一直世界和平吗？况且就算有事，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骑士老爷难道不应该顶上去？”端木明光不以为然的说道。
蒂姆无奈的摇摇头。
“长老会已经发布了预警，星辰潮汐即将来临，难道你不知道？”
“那又咋样？全世界七处飞地通道，受影响的不一定是我们这……”
撇了对方一眼，蒂姆说道：“你没发觉这段时间外面的结界有波动的迹象？”
“讲真，大爷我早就感应到了，所以才更要多睡睡觉，好养足精神，”肉山伸了个懒腰，椅子又开始惨叫。“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老子一点都不担心……”
“有没人和你说过，跟你共事是一件非常让人不愉快的体验？”蒂姆恼火的说道。
“所以老子常常是独来独往……喂，你到底想说什么？”端木明光开始不耐烦了。
“朋友，该你去巡检结界了……”蒂姆两手一摊，说道。
肉山勃然大怒，猛一拍桌子：“真他娘的烦！”
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哝着市井俚语，端木明光终于还是极不情愿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慢吞吞的挪动到衣帽架边，取下毛皮大衣穿上，再顺手取过一条围巾把脖子牢牢的围住，然后又翻箱倒柜的找出一顶毛绒绒的狗皮毡帽戴上。
“有这必要？”蒂姆鄙夷的问道。
端木明光一边费力的将那双大脚往靴子里蹬，一边没好气的说道：“人就要像人样，老子最见不得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神棍……”
蒂姆耸耸肩，没有接话。
终于，把自己包裹得如同人形狗熊的胖子穿戴整齐，伸手抢过蒂姆面前的杯子，将剩余的咖啡倒进血盆大口，然后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推门而出。
扑面而来的狂野暴雪，在两次呼吸之间就将端木明光全身上下包裹成雪人一般。即使早已寒暑不侵，他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噤。
眯缝着眼睛观望了一下四周，他嘴里咒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将双手笼进袖筒，膝盖微曲，双脚猛一蹬地，身体如炮弹般弹射而出，一掠百来米，势尽之时脚尖点地，借力又起，须臾之间已远离半山腰的木屋。
片刻后，端木明光穿越云海登临玉虚峰山巅。此处海拔已接近6000米，万年不化的冰雪覆盖着如残缺利齿般的山体，翻滚沸腾的云层在下方极尽变幻莫测之能事，太阳挂在蓝得发黑的天穹顶部，强烈的光线映照在唯有罡风呼啸的寂静世界里，雪粉如白色的火焰在冰面上狂乱的弥散，折射出光怪陆离的诡异眩光。
端木明光站在堪可立足的一小块平地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透明光罩包裹周身上下，完美的屏蔽了罡风侵袭，就连毡帽上的毛发也不显一丝颤动。
他转头看向东边，不远处的玉珠峰兀自矗立。他再看向西边，库塞湖如宝石般镶嵌在苍莽高原之上。目光延伸，在看不见的西边极远处，一千六百公里外的地方，昆仑山的最高点公格尔峰下，那里是他的家——守中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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