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转眼我们到这里也将近一个月了，天气也越来越冷了。这边气候非常干燥，虽然冷，但是却很少下雪。不像南方老家那边的天气，还没到冬天都能感觉到那种阴冷。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雾蒙蒙的，我们情绪都很低落。因为我即将送走我的一位新兵连战友，可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吧！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去得从两周前说起。
对于我的新兵连班长我一直都对他不感冒，尤其是出了之前的事，让我更对他感到厌恶。
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呢？因为我新兵连战友的离开也跟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其实事情的起因也是一件小事，在一次整治营区时，我们都在搬大石头垒一段小土坡，我的同年兵战友李响因为不小心，把石头砸到另外一个班长的脚。两人发生了一些争执，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意外，我们也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事被好事者添油加醋的传到班长耳朵里，什么新兵好牛，把人脚砸了也不陪人去医务室看看，完全没有歉意之类的混话。
后来班长把他单独叫到一个空房间，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双眼有些红肿，脸上还有巴掌的印记。我们都知道，他大概被“教育”了一顿。对于这种方式，我一直都深恶痛绝，对他更是感到厌恶。
我的同年兵战友他性格也是比较倔强，更是无法容忍这种“待遇”。在接下来的一周多里一直闹着要回家，我们死活都劝不住，领导也多次找他聊天，仍然没有效果。
最后他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在这期间我的新兵连班长居然也没有露几次面，对于他的冷血无情有了更深的体会。他也因为打新兵这件事背了一个处分，对此，我大感解气，觉得这是他自找的，活该。
但是有时候想一想，其实这件事没有赢家，李响走了，他背了处分，这就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
这就像新兵连的一个小插曲，他走了，留下的人继续过着之前的生活。没有人再提起过他，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一样。
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也会在想，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是否还安好？我也在想，如果哪一天我走了，是不是也会有战友会在夜晚的时候想念我？
自从李响走了后我们班就空出了一个下铺，后来我们的代理排长便搬过来住了。我们的代理排长是一个四级军士长，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军衔的概念，反正就感觉他跟厉害的样子。
我们的代理排长是湖北武汉人，他从16岁就来部队当兵了，带我们的时候已经当了15年兵了，算是团里的元老级人物。我在几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部队当兵了，在这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了，算个纯正的老兵油子。
为什么要提他呢？这得从我们打靶开始说起了。当兵不摸枪能算当兵吗？我们来部队最期待的就是打靶了。从小看的抗战片里面哪个英雄不是打的一手好枪法，所以一听到我们要练枪的时候别提有多兴奋了。
其实别看电视上面打枪射击的时候有多简单帅气，事实上比想象中要困难的多。就比如我们用的95式自动步枪吧！别看枪就那么长，实际重量就有六七公斤重。如果要立姿射击，你肯定得托着他打啊！更何况你得把枪握稳才能打的准，手臂得有力气吧！而且你们都不知道枪的后坐力有多大，如果举枪不稳甚至可能会伤到自己。像我以前就碰到过一个战友打81式步枪，举枪不稳，结果后座力把肩胛的骨头给打断了。
在那段时间我们不停的练习举枪、瞄准和持枪姿势的转换，也吃了不少苦头，胳膊等好多地方都被碰青了。
最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射击，那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前往靶场了，等到了靶场已经日上三竿了。靶场是一片非常开阔的地方，三面都被小土墙围了起来，一面是一座小土山，我们射击的方向就是那个小土山。小土山前面有一条很深的沟壕，那就是靶壕，报靶的人在射击时就躲在靶壕里。
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碰过枪，算是菜鸟一枚，所以我们都是最简单的卧姿射击，而且是最近的一百米点射。
我至今仍能清晰的记得我第一次射击的场景，我从发弹员手中接过子弹。双手都忍不住发颤，这并不是我胆小，而是激动、敬畏。小小的子弹拥有剥夺生命的力量，你能不去敬畏它。
我一颗一颗的把子弹压入弹匣中，手上拿着沉甸甸的枪。感觉从这一刻才能真正算当兵，以前的那些都不算什么。军人本来就是靠手中的枪去保家卫国的，枪就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也是最亲密的战友。
等我们准备好了以后就前往发射地线，然后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静静地等待射击的口令，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努力压抑激动紧张的内心。等听到射击口令后，我立刻机械式的按照事先训练千百遍的步骤，装弹匣，开保险，拉枪机，瞄准，扣扳机。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枪身带着巨大的后座力，我的耳边一直传着嗡嗡的耳鸣声，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几轮下来，我的射击成绩一直处在最后几名徘徊。我的班长便阴沉着脸当着全连的面训斥我，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偏差，真让人感觉心里不是滋味。
等今天射击结束，我也没能雪耻，仍然处在倒数。代理排长便把我叫到靶场正后方的一个小土堆处，自从我跟班长打了一架后，这些人总是视我为刺头，认为我总是挑战他们的威严，动不动就给我小鞋穿。这次代理排长就借着这个由头开始整治我。
小土堆旁边密布着骆驼刺这种植物，新疆这边没有什么花啊草啊的，只有骆驼刺，因为他能够适应戈壁滩的这种险恶的气候，骆驼刺也是因为身上的刺而得名。
代理排长就让我从小土堆下面爬上来，我能明显感受到其中充满的恶意。试想一下，一个人从刺堆里爬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自然死活不肯爬，我当时也认为只要我不愿，谁来了也不能强迫我，大不了再打一架。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还是太嫩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人心的险恶。
我的代理排长当然也不会跟我动手，但是有时候却有些东西比动手更让你愤怒。刘排（代理排长）找来我们班的其他几个战友，让他们代替我爬刺堆。看着他们匍匐前进着，一点一点的用双手拨开刺堆，我感觉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我的战友们在替我遭着这份罪，我像一只发狂的疯狗一样，死命的想要拉起我的战友。他们避开我的双手，扭过满是尘土的头，我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脸庞感觉一种深深地愧疚感和负罪感。
仿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受罪，一切是你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
“让他们停下来，我爬”我嘶吼着喊到
刘排便让他们起来到旁边去，我屈辱的趴在地上，朝着小土堆爬过去。眼前全都是骆驼刺，我伸着手臂拨开刺堆，感觉手上锥心的疼，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在我的手上一般。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那种屈辱感，深深地，烙印在骨髓里的耻辱。
就这样，爬上去，下来，爬上去，一遍又一遍。等最后刘排长喊停的时候，我的双手仿佛像失去知觉一样，肿胀的不像样子，上面布满了“红点”，灰头土脸狼狈的模样。
对于这一段终生难忘的“体验”，至今回忆起来仍然感觉到满腔的愤怒和屈辱。他也让我认清了现状，哪怕你在倔强在执拗，有时候你也不得不低头，除非你有改变这一切的力量，说到底你还是没有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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