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二章 色戒
陈露给他们泡上茶之后,他们便喝着茶,各自看起书来。
陈露看了几页书之后,却总感觉心神不定,静不心来,便偷偷看了一眼陈庆东,见陈庆东虽然盯着书本,但似乎也在走神,便忍不住开口叫道:“陈书记。”
陈庆东抬起头来看着陈露,问道:“怎么了?”
陈露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刚才聊了几句张爱玲,但没有聊过瘾,我看书就有点看不下去,要不然咱们再聊几句?”
陈庆东其实也有点心神不定,便笑道:“行啊,那就再聊几句,从哪儿开始?”
陈露晃了晃书本,道:“就从这本书开始吧!陈书记,你看过这本《惘然记》吧?”
陈庆东点头道:“看过,这是一本短篇小说文集,里面包含了三个短篇小说,分别是《相见欢》、《浮花浪蕊》和最出名的《色·戒》。”
陈露有些愕然的问道:“《色·戒》这么出名吗?我还不知道呢!不过,这本小说里面我最喜欢的确实是《色·戒》这个短篇。”
陈庆东不禁笑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意识先行的毛病,虽然他现在已经非常小心的让自己不要犯这种毛病,但是在一些小事上,他却还是不经意就会说出一些让别人不知道的话,好在这都是一些小事。
根据陈庆东的记忆,《色·戒》这个短篇小说之所以出名,甚至被很多人当做是张爱玲的代表作,绝大部分原因是是因为李安导演在2007年的时候,把这个短篇小说改编成了一个电影,搬上了大银幕,并且凭借着李安、梁朝伟、汤唯等明星的影响力,以及其中让人咂舌的“色、情”场面,一举闻名天下知!
当时,由于广电总局的审片政策,在大陆上映的《色戒》是删减了十二分钟之久的阉割版,甚至引发了大陆民族主义者的口水示威狂潮,大量的骂帖在网上推挤如山,让广大网友对广电总局审片政策的抗议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
另外,由于在香港上映的《色戒》是未删减版本的,这还一度导致了香港的旅游热,无数的大陆游客为了看一场未删减版本的《色戒》而远赴香港,甚至导致了很多香港影院黄金场次的《色戒》电影片被黄牛以几倍的高价热炒!
当时,在网上甚至还出现了一流行说法,这个说法宣称,在2007年末,中国人只剩下两种重要的事要做,第一就是炒股,第二就是去香港看《色戒》。
而看过一场未删减版本的《色戒》,也一度成为了成功人士的标志。
毕竟,去香港旅游一趟的花费不低,一般的老百姓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只有成功人士,才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专程去香港看电影。
想到这些,陈庆东禁不住笑了笑,解释道:“当时我们中文系的一个教授说《色·戒》这篇小说非常出名,还让我们专门写过这篇小说的读后感。”
“原来是这样啊。”陈露笑道,然后又好奇的问道,“陈镇长,那你怎么写的这个读后感?”
陈庆东不答反问道:“陈露,你不是也很喜欢读张爱玲吗,要不然,你先说说你对这篇小说的看法?”
陈露笑道:“陈书记,你可是淮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在你这个科班出身的大才子面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呀!”
陈庆东指着陈露,叫道:“哈哈,你这可是在笑话我了!违反了咱们的协议了!”
陈露马上委屈的叫道:“我这哪是笑话你啊,而是真心实意的夸你呢!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陈庆东被陈露这幅认真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道:“好!好!这不算是违反协定,行了吧?”
陈露还是有些委屈的说道:“这本来就不是嘛,咱们虽然有协议,但是谁也不许冤枉人!”
陈庆东笑道:“好!好!那咱们把这事揭过去了,陈露,咱们还是接着谈张爱玲。”
陈露“哼”了一声说道:“本来我都已经想好了,都怪你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不管,现在必须得罚你先说才行!”
陈庆东苦笑了一下,说道:“行,那我就先说几句,权当是抛砖引玉吧!”
陈露听了之后马上一瞪眼,陈庆东立刻解释道:“我这是一种谦虚的说法,可也不是在笑话你!”
陈露笑道:“行,那我也不跟你较真了,陈书记那你说吧。”
陈庆东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写的那篇关于《色戒》的读后感,又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道:“张爱玲曾经亲口说过,张这篇《色·戒》,她写了30年,好像一直有一条蛇在啃噬她的心,也好像她有什么放不下、拾起又心痛的事,如鲠在喉,欲说还休。”
听了陈庆东这句话之后,陈露很快进入了状态,附和道:“对,我也看过张爱玲说过的这句话。”
陈庆东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张爱玲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写了几十篇小说,她的小说几乎全部是以旧社会中有着自己精神世界的女性为主角,所有的主角应该都有一些她的影子,但唯有这一篇《色·戒》却几乎就是她自己的写照。”
陈露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陈庆东道:“这跟她自己的经历有关,众所周知,她的老公是胡兰成,而胡兰成是汪精卫伪政府的高官,在他娶张爱玲之前,其实已经结过两次婚了。但是,像张爱玲这么骄傲的女人,却对胡兰成完全倾心,她曾经在一张送给胡兰成的照片上写过这么一句后来广为流传的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陈露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也知道这句话,原来是这是她写在送给胡兰成照片上写的话啊!唉,一个女人能对一个男人说出来这样的话,肯定是爱他爱到骨子里去了!”
陈庆东接着说道:“是啊,张爱玲绝对是个爱情至上的人,在她眼里,时势、大局,甚至民族情结这些东西,都比不上个人的爱情,或者不能这么说,对于张爱玲来说,她应该根本就没有去比较过这些东西,爱情和政治对她来说,完全是两码事。后来有舆论骂她是汉奸的时候,她这么说过:我自己从来没想到需要辩白,但最近一年来常常被人议论到,似乎被列为文化汉奸之一,自己也弄得莫名其妙。我所写的文章从来没有涉及政治,也没有拿过任何津贴。原话是不是这么说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陈露颇为佩服的说道:“她的这句话出自于名为《有几句话同读者说》的一篇短文中,就是这么说的。陈书记,你竟然还能背诵出来这段话,真是让我佩服!你不会是背诵过张爱玲的书吧?”
陈庆东笑道:“我当然没有背诵过张爱玲的书,只不过我上大学的时候是个挺执拗的人,不管什么事,要么不去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好!当初教授给了布置了这篇论文之后,我就在图书馆里泡了将近半个月,把图书馆里能找到的张爱玲的书大约翻了个遍,其实绝大部分内容我早就记不起来了,但是因为我写的那篇论文就叫做《浅析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悲剧和自身命运之间的联系》,所以就对《色·戒》这篇写她自己的小说读了好几遍,又看了不少能反应她思想的文章,所以就记住了这些。”
陈露对张爱玲的生平经历当然也是了解的,便道:“你说《色·戒》这篇小说是她自己人生的写照,那么小说中的王佳芝就是她自己,易先生就是她的前夫胡兰成?”
陈庆东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当然,小说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这篇小说中的内容肯定不是她和胡兰成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咱们前面也说了,张爱玲的小说中绝对不谈政治,全部都是写一个‘情’字,就像这篇《色·戒》,虽然写的是一个爱国青年刺杀汉奸的故事,但其实故事的主角王兰芝一直都不是因为强烈的民族情感而主动去做这件事的,而是再别人的鼓动一下,她以一种被动而有些恍惚的姿态去做这件事的,似乎对她来说,做这件事是对的,但是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她却没有真正思考过。”
说起这些,陈庆东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书写这篇论文的时候,又加上有陈露这个忠实的而且了解这些事情的听众,陈庆东的性质也愈发高昂,又接着说道:“同样在小说中,王佳芝在珠宝店里临时改变了决定,选择了背叛同伴,而放走了易先生,究其原因,绝对不是因为易先生送给她的珠宝,而完全是因为个人的感情在这一刻已经超出了其他的一切,张爱玲在小说中,也给王佳芝写了这么一句内心独白:这个人是爱我的。这就是全部的答案。这不但是王佳芝的全部答案,也是张爱玲的全部答案。有了这一句话,就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嫁给离过两次婚,而且还当了汉奸,并且秉性恶劣,经常嫖娼的胡兰成。只因为这些外在的因素对于张爱玲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她在乎的只是一个‘情’字。”
听完陈庆东说的这些,陈露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番,又问道:“张爱玲既然在这篇小说中写的是‘情’,那她又为什么要命名为《色·戒》。”
陈庆东道:“首先,这个‘色’字绝对不是指‘色情’,而只是指‘情’,而这个‘戒’字,则是指她希望女人能戒掉对男人的依赖,也就是希望她自己的能戒掉对胡兰成的依赖。这篇小说写作于1950年,而她跟胡兰成是1947年离得婚,三年的时间,对于用情至深的张爱玲来说,完全没有从胡兰成的影子中走出来。她1947年跟胡兰成的绝交信中就这么写到:‘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却以早已经不喜欢我了,我是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来考虑这件事的……’,从这些话语中就可以看出来,张爱玲写这篇小说的时候,肯定是内心充满了对胡兰成的哀怨,以及对自己当初嫁给胡兰成的后悔,所以取名《色·戒》,正是源于她内心强烈的矛盾!”
陈露赞叹道:“说的太有道理了!陈书记,听了你这番解读,我对《色·戒》这篇小说的认识又不知道加深了多少!我以前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读的,想想真是太浅显了!我觉得,作为一个女人,确实应该把情放在第一位,江山是属于男人的,女人还是不要去披挂上阵了。嗯,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再重读一遍这篇小说!”
陈庆东看着陈露笑了笑,然后突然想到,自己在这儿跟陈露相处的这几天,是不是也要好好考虑一下‘色戒’这两个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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