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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师徒


      鱼肚知天暖,寒夜方白,白舒从大殿的石阶上站起,活动了一下由于久坐而略有麻感的下肢。石阶之下那条云纹雕饰的巨龙,似已闭目,不见昨夜藐视天下的威严。

      站在大殿门口一眼望下去,眼见着华国都城在朝霞涌动之间,逐渐苏醒起来,一直从一面湖镜,变成一汪沸海。

      丰嘉城繁华未曾如此,但白舒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滋味,现如今到了这个时节,莫渊山上下,应该已经秋菊满山了吧。

      一念及此,白舒眼眸顿时变得温柔了起来,毕竟除了洛国边陲那间茅草小屋子,满天下找不出来第二个,比莫渊山更像是家的地方。

      白舒伸了个懒腰,将这些闲愁杂绪赶出了脑海,好整以暇的背着手,大步向华宫深处走去。

      陪陆静修走过一遭乌渠之后,这天下间再没有白舒不敢去的地方。

      随后的几天,白舒就住在了华国皇宫之内,尽心尽力的给柔嘉医治眼睛。而另一方面,眼看着将要在东洛剑宗举办的四派论道日子已临近了,除罗诗兰以外的太虚观弟子,就连萧雨柔都踏上了回太虚的归途。

      这些太虚观的弟子为白舒而来,在确认白舒平安无事之后,又忍着舟车劳顿返回了太虚。这一来一回,帮上白舒忙的不多,可这跋涉千里的情义,却绝不能算少了。

      去年白舒若是不走那一趟四派论道,不见泪佛和崖棺,那么恐怕白舒今日和太虚观就没有这么深的瓜葛,观主种的那颗梨树,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可现如今情丝百转,层层缕缕相缠在一起,若想收煞,怕是难以理得清楚。

      柔嘉的眼睛远比白舒所料想的要难以医治,一连着大半个月过去,竟是难见起色。期间白舒也和陆静修调整了多次用药,只不过依然是收效甚微。

      所幸华帝和柔嘉都没有因此灰心丧气,用华帝的话说就是,这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我难道没有尽心尽力过么,这十几年来天下的名医被我寻了个遍,他们全都束手无策。我更是早就习惯了希望落空的滋味儿,不管效果如何,有这份心就够了。

      白舒也逐渐在一天天的医治中心灰意冷了起来,华帝虽然说他们习惯了希望落空的滋味儿,但在柔嘉心里白舒是无所不能的,他能感觉到柔嘉对自己的期待。更何况普天之下,岐方仙祖医不好的眼睛,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一晚陆静修的忘月水榭已经挂上了挡风的竹帘,十月份的北风逐渐带上了清冷的寒气。

      白舒和陆静修相对而坐,白舒腿前是一个小火炉,炉上煮着香茗,茶香袅袅。陆静修身前则是一张筝,尚未奏响,陆静修在一丝不苟的调筝,似是要奏高山流水之响。

      白舒伸手到炉上,掀开壶盖看了一眼,还没待白舒看清氤氲而出的雾气之中是何等风景,陆静修就毫不客气的一指头敲在白舒的手腕之上,嘴里责怪道:“茶还没好,先窥一眼泄了香气作甚!”

      白舒撇撇嘴道:“我自然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可眼看着十月将终,朔风渐烈,不日就要初雪,而我在陵武城耽搁的时日已经太多了。”

      陆静修漫不经心的瞟了白舒一眼,劝道:“柔嘉眼疾乃是先天之伤,咱们一届凡夫俗子,妄图用后天之力改之,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

      白舒一瞪眼道:“莫非你之前说,最不济也能恢复柔嘉光感的话,是骗我的,而且你这老东西,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凡夫俗子呢!”

      陆静修见白舒气急败坏的样子,不仅不恼,反而还开怀的笑了起来,他道:“老夫一把年纪,能骗你不成,只需再等些时日,便可见成效了。”

      白舒撇了撇嘴,却没有再反驳陆静修,转而问道:“茶以开了三刻,可能喝了么?”

      白舒正问着,屋子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位少女,正是最开始偷放白舒进来的孙玫姑娘。

      她一边往里面闯,嘴里一边喊道:“两位先生,宫里来消息了,说是今晚用药之后,柔嘉公主的眼睛有所好转,君上正请白舒先生进宫呢!”

      白

  舒心头一喜,一下子站了起来,险些撞翻了陆静修的茶碗。

      陆静修揭开茶壶的盖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茶确实到了该喝的时候,快过去看看吧。”

      白舒看了陆静修一眼,心下佩服,也不说话,跟着孙玫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走在路上,孙玫多次偷偷的看着白舒,欲言又止。

      白舒虽然处于兴奋状态,却也没有忽视这一细节,便开口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情?”

      孙玫站住了脚,于灯火照不到的黑暗角落,抬着亮闪闪的眸子望着白舒。

      “先生和叶桃主是知交好友对么?”孙玫问白舒。

      白舒很久没有听到叶桃凌的名字,也有一段时间没想起她了,只是依稀记得,最后一次听到叶桃凌消息的时候,说她在碧落山闭了死关,就像观主一样,若无寸进,便困死于关内。

      白舒还在愣神,孙玫却已经催促道:“先生?先生?”

      白舒立刻回过神来,淡然道:“没错,便是知交好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两人天各一方,相见无期,情义却是在的,白舒承认的干脆,在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他也清楚,自己没办法和叶桃凌撇清关系。

      孙玫的语气让人拿捏不定,她只是看着白舒道:“叶桃主已经出关了,成为当世最年轻的一位天启。”

      “天启?”白舒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一般,愣在了原地。

      按理说白舒心里早有准备,他也没有质疑过叶桃凌的能力,她理所应当的天启,只不过...

      只不过这一天来的比白舒想象中早的多。

      而且不仅如此,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叶桃凌天启意味着什么。待我天启,一剑摧城这句话,也从没与人把它当成过是笑谈。

      但是天下人不知道的是,叶桃凌手里的乾沧剑不能支持她言出必行,加上坤熹不行,白舒的星陨更不行。

      白舒便想起当日瞎婆婆告诉自己剑宗无剑时自己开怀大笑,近似于猖狂的模样。

      可现如今白舒明白,剑宗无剑,叶桃凌便要以精血养一柄心剑,一把能够一剑摧城,也终将断自己生路的绝人之剑。

      这个时候让白舒再笑,他却是笑不出了。

      “我要赶紧离开这里!”白舒已经准备转身,和陆静修做一个告别。

      孙玫却拉住了白舒道:“君上和公主还在等你,先生你要去哪里?”

      白舒紧锁眉头道:“此刻是什么日子?”

      孙玫一愣,还是很快回答道:“十月将中,用不了多久,就是年末了。”

      白舒长叹一声道:“你去告诉柔嘉公主,我有急事要离开,不能继续给她医治了,有什么问题,还要找你家陆先生。”

      白舒说罢又转身就走。

      孙玫拉不住白舒,就对着白舒的背影喊道:“那一晚我看到你和叶桃凌月下相拥,你难道忘了你的妻子了么?”

      白舒没有说话,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陆静修茶才喝了一半,另外一边属于白舒的那只杯子,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白舒走到陆静修面前,没有嬉皮笑脸,也不像平日那般淡然,他冷冷的开口,语调甚至有些严肃:“叶桃凌已经天启出关了。”

      陆静修毫不惊讶,只是赞叹道:“这姑娘天赋真的是极高,凌丫头捡到宝了!”

      白舒尴尬的笑笑,问道:“你说叶桃凌她,能不能平了那鼎城?”

      陆静修不假思索道:“假以时日,鼎城必定烟消云散。”

      白舒急匆匆问道:“那要是现在呢?”

      陆静修这一次没有急着回答,他思索半晌才道:“若是现在,她依然可以,只不过...”

      “不过什么?”白舒不想打哑谜,一句跟着一句,字字就像是急匆匆落下的骤雨,你压着我,我压着你。

      陆静修放下茶碗,正色道:“只不过那崖棺便也有了用处。”

      于是白舒潇洒的拱手道:“那今天就是我离开陵武城的日子,感谢这短时间以来先生对我的教导,另外柔嘉的眼睛,也要有劳您费心了。”

      陆静修站起了身来,仔细打量着白舒道:“你要走了么?”

      “没错!”白舒的声音于沉稳中透着力量。似乎是经过了这次修为尽失的打击,那个光芒万丈如同白访云一般的男人,又回来了。

      陆静修目中有欣赏之色,他问白舒道:“你要去东洛剑宗拦下叶桃凌?”

      白舒不屑的摇了摇头,他在心里觉得自己拦不住叶桃凌。

      “那你?”陆静修唇角忽然萌生了笑意。

      在燕北当所有人都觉得白舒会走的时候,他留下来。在太虚所有人都以为白舒会留下来的时候,他又会离开。就如同现在,陆静修以为白舒会去东洛剑宗,他想错了。

      白舒坚定而决绝道:“我拦不住叶桃凌,我也不想成为她的阻碍,我要回太虚去,把上古阳剑取出来给她,我要帮叶桃凌办成这件事情!”

      陆静修已爱煞了白舒,他问道:“你就不怕你做不到这件事情,叶桃凌最终香消命殒?”

      “怕!”白舒并没有否认,他无所畏惧道:“可我从来不怕挑战命运,叶桃凌是鼎城的宿命,而我是叶桃凌的宿命,这件事情我势在必得!”

      陆静修道:“你小子现在信命了?”

      白舒不屑道:“我信命中注定的相遇和纠葛,却更相信事在人为。”

      陆静修给白舒斟了一杯茶,他道:“你和我师兄一样,或许走的不是天下间最正的那条路,却是站的最直的那种人。”

      白舒接过茶碗,望着陆静修道:“你帮我递个消息去东洛,就说让叶桃凌等着我。”

      陆静修知道白舒为什么没有喝茶,他点了点头答应了白舒这个请求。

      于是白舒将手中这碗茶一饮而尽。

      他没有再关心陆静修如何送消息,又能不能送到叶桃凌手里,他是信任陆静修的,陆静修也当得起这份信任。

      白舒放下茶碗,陆静修问道:“走了?”

      白舒没有犹豫:“走了!”

      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忘月水榭,他要取城中最好的快马,他要飞奔回太虚。

      可白舒只走了一步,就迈不出脚去了。

      他很喜欢陆静修,陆静修待白舒如同亲人,亦师亦友。

      白舒很羡慕有师父的人,那就相当于一个人在人世间,有两个父亲。

      他和萧半山是假师徒,假情义,他留在太虚为了杀他,他帮助黄俊要白舒的命。

      两人自始至终都是虚伪,萧半山虚伪,白舒比他还要虚伪。

      但白舒知道什么是真的,他也有过真的。董色是真的,罗诗兰叶桃凌也是真的。巫少白苗厉陆静修,甚至是沧浪,都是真的。

      白舒忽然转过身来,真心实意的给陆静修跪下,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那虔诚的模样就像是当年白舒第一次见到董色,她在那里拜菩萨。

      白舒没有说话,他一言不发,他像是哑巴了一样,可他真的是想说什么。

      于是到了这一刻白舒才明白,真正的这句“师父”,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人世间什么都能用语言描绘出来,人世间很多东西也能用价值去衡量,可情义无价,不仅无价,而且羞于表达。

      白舒想到了乌渠中自己扯陆静修胡子,他对着自己脸上吐口水的场景,觉得好笑,眼眶却有些湿润。

      陆静修受完了白舒的大礼,似乎是又后悔了,他转过了身去。

      白舒知道陆静修不是后悔。

      “臭小子,这人世间的事情,并非是都有定数,你若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倘若你有一天惹了天大的麻烦,我就在这里...”陆静修说到这里也没有继续下去,白舒心里面却充满了感动。

      因为所有人都在劝白舒放下,只有陆静修告诉白舒,叫他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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