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欺人太甚
很快吕漱仙的房门口陷入了一片混乱,年长的弟子指挥着其他人,准备着吕漱仙的后事,再没有人愿意多看洛凡一眼。
洛凡趴在冰冷的石板之上,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一行心酸眼泪,已经在洛凡目中打着转,就快要滴落下来了。
可洛凡从小就要比其他人坚毅果敢,他甚至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哭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只是在战场上学到了一点,男人可以流血,却是不能流泪的。
尤其是洛凡现在的状态,他由不得自己软弱,因为他一旦脆弱起来,就意味着自己后悔了之前所做出的决定,洛凡可以做错,却不能够后悔。
正在洛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扶住了洛凡的胳膊。洛凡转头望去,才发现来到自己身边的,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子,眉眼虽然还没有长开,却已经有着说不出的俊逸了。
这小男孩儿活像是二十年前的洛凡。
小男孩儿拿自己绣着淡蓝色云纹的袖子为洛凡擦了擦鼻子下面的鲜血,又伸出手来,为洛凡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
最终那小男孩儿轻轻的抱住了洛凡,在他耳边说道:“哥哥,为什么星河卷要比活生生的人命还要重要?”
小孩男儿这句话出口,洛凡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拥着这小男孩儿,失声痛哭的起来。
洛凡二十年以来,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不管是幼年时期修炼中的困扰,还是后来从军所遭受到的苦难和伤患,抑或是后来洛凡背负着罪名,受尽惩罚和冷眼,他都没有哭过一次,甚至他都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过自己的脆弱和柔软,可这一次洛凡忍不住了。
那小男孩默默的抱着洛凡,等洛凡哭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的给洛凡擦了擦眼泪,说道:“哭过之后就没事儿了,得了教训,以后就不能再给自己掉眼泪的机会了。”
洛凡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这样一番话是从年纪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洛凡稳了稳情绪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小男孩儿微笑道:“我上上次哭的时候,我娘告诉我的。”
洛凡心里一暖,说道:“你娘真的是位好母亲,她叫什么名字,我说不定认识她。”洛凡潜意识里,就认为这小男孩儿的娘亲是自己的某位师姐,洛凡在星院中二十余年,自然没有他不认识的老人。
小男孩摇了摇头道:“我娘早就死了。”
洛凡一愣道:“那你最后一次哭?”
小男孩儿回答道:“就是我娘死的那一次。”
许是洛凡第一次尝到了自己的眼泪,他觉得嘴里有些发苦,洛凡摸了摸那小男孩儿的头道:“那你还有其他家人么?”
小孩男儿依旧摇头,片刻之后却又点了点头道:“如今星院里面,都是我的家人。”
洛凡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个想法,可现如今却受尽冷眼和奚落,心头又是一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男儿道:“我姓孤,单名一个启字。”
“孤启?”洛凡喃喃念了一遍,忽然问孤启道:“你想学很多很厉害的招数,以后变成一个强者么?”
孤启望着洛凡,眼中闪过一丝渴望,问道:“是像你一样的强者么?”
洛凡微微摇头道:“不,比我还强。”
孤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愿意。
洛凡又问他道:“那你愿意跟着我修炼么?”
孤启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洛凡的问题,反而是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要离开星院了?”
洛凡回头看了一眼星院的房屋和人群,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下来,山林之中错落有致的房屋内,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只有星院之中的夜晚,才是世上最宁静美丽的场景。
洛凡长叹一声道:“是啊,如今这星院已经容不得我了。”
孤启轻声说道:“我是不能跟你离开的。”
洛凡看着孤启,这小男孩儿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目中一片清明,没有任何的迷茫,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孤启坚定不移道:“我要留在星院里面,然后变得像你一样强,把那些来星院之中撒野的坏人,全都赶跑。”
洛凡刚要开口说什么,孤启又补充了一句道:“虽然我觉得叶桃凌不应该被杀死,但无可否认的,她也是坏人。”
洛凡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道:“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善恶和对错,如何处事,不过只是在人的一念之差罢了。”
当年洛凡第一次见到叶桃凌,就奋不顾身的为叶桃凌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到头想来,也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倘若当年洛凡不点亮那六十四盏星灯,今天这世上,也就没有叶桃凌这个人了。
几年之前,叶桃凌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就算是真的做错了,也不应该就彻底失去了重新来过的机会,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错事呢!
洛凡拍了拍孤启的肩膀,心中有淡淡的失落,却又觉得星院之中有一个孤启在,至少也还算不上是人才凋零。
洛凡离开星院之前,嘱咐孤启道:“以后我的星院就交给你了。”
入夜之后,星院之中才搭起了灵堂,吕漱仙没有子嗣,一众星院弟子披麻戴孝。
洛凡离山,孤启进入灵堂之中,恭恭敬敬的给吕漱仙上了一柱香,磕了三个响头。
在所有人悲悲戚戚的时候,孤启仍然保有着和年龄不匹配的成熟,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以为天彻底塌了下来,孤启只是默默的望着灵柩之中吕漱仙的遗体,记住了今天这个日子,就像他记住自己娘亲离世的场景一般。
只有努力变强,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灵堂之外忽然吹进了一阵穿堂风,时正盛夏,不管怎么说,吹进来的风都应该带着几分夏夜的暖意,可不知道是为什么,众人被这阵风一吹,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灵堂之中的烛火,也在这阵风之下被吹的摇曳了起来,火光被压到了最低。灵堂之中光怪陆离的斑影闪个不停,照的吕漱仙的面颊一片惨白。
“莫非是院长死不瞑目,不愿意走?”立刻就有弟子惊慌的喊出了口。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灵堂之中的蜡烛立刻灭了一大半,而且蜡烛熄灭的时候,那阵风早已经停了下来。
这时候就轮到一众星院弟子面色惨白了。
与此同时,灵堂之外忽然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声,那声音鬼气森森,虚无缥缈,一听就知道不是院中女弟子的哭声。
“难不成院长一离世,就有什么精怪要来咱们这里闹腾么?”
一时之间,灵堂之中的弟子变得人心惶惶了起来,下一刻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忽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灵堂中剩下一半的烛火,也随之熄灭了个干净。
但好在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清亮月光照在了灵堂之中,就算是没有烛火,也不至于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东西。
可就在下一刻,空中忽然飘过了一片乌云,把明亮的月光吞没,那凄厉的哭嚎随即停止,灵堂之中的温度骤然低了起来,众弟子都觉得自己脖子后面汗毛炸起,仿佛有人在自己身后对着自己吹冷气一样。
灵堂之中气氛凝滞到了极点,无人发声,但每个人都能真切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明明是很多人站在一起,但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黑暗深处仿佛隐藏着什么鬼怪,随时会跳出来把自己撕扯成碎片。
人越是紧张的时候,就越不敢轻举妄动,却缺乏打破平静的勇气。就算是最为静谧的深夜,星院之中都没有这样安静过。
一片死寂和混沌之中,灵堂之中忽然嚓的一声,亮起了一点明黄色的火光,温馨而给人安全感。
是孤启打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他走到了灵堂供桌边上,依次把那些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着了起来。
这时候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也探出了头来,灵堂之外的嚎哭声就像从来没有响起过一样,那些没有了声息的蝉噪和蛙鸣,又重新响成了一片,温柔的夜风再次吹了进来,带着一种令人陶醉的暖意。
一切仿佛都是那样的正常,和刚才那种令人胆寒的恐惧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可灵堂之中的星院弟子,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因为烛火重新点起之后,他们才发现,灵堂供桌之上的祭品和香炉已经不知了去向,反而是一张白色挽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平铺在了供桌之上。
挽联之上写着几个鲜红色的大字,字迹还没有干透,仿佛随时都能渗出血来。
“交出不属于星院的东西,否则我搅的凤霞山,鸡犬不宁!”
不属于星院的东西只有乾沧一样,谁都知道,这句话是谁给送过来的消息。
众人在恐惧之后,心里忽然生起了一股滔天的火气,吕漱仙才因为白舒和叶桃凌的原因去世,现在他尸骨未寒,白舒就找了精怪来星院之中闹腾。
“欺人太甚,真当我星院无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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