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为情
还没出屋门,白舒就骤然听到徐尧的房间里传来了女子的歌声,白舒脸色紧跟着就是一变,那歌声和众人在云梦泽里面听到的女子歌声分毫不差。
只有咿呀声,没有歌词,歌声飘渺空灵,本是让人听了陶醉其中,但此时此刻乍然响起,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白舒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往前迈开步子,同时深深皱眉道:“反了天了,敢在观里闹腾。”
淳于弘毅也是愤愤不平,摩拳擦掌的想要把那作祟的东西揪出来,剥皮抽筋,却全然忘了那人在云梦泽中被吓的面无血色。
不过人在太虚观中,也难免会有这等底气,白舒想象不到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太虚观解决不了的。
还是那残月下,还是那盏窗前,白舒凝神往里面看去,徐尧背对着众人,站在桌案前,那歌声若有若无,就响在徐尧的身边。
白舒深吸了一口气,对罗诗兰道:“师姐,当天我们听到的歌声,和现在这个歌声一模一样。”
罗诗兰摸了摸白舒的耳朵,示意白舒不用担心,然后她走到徐尧的屋子前面,轻轻推开了房门。
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的看见徐尧的侧脸,他嘴唇微张,喉咙里发出了不属于他的一道女子的声音。
淳于弘毅和徐冶脸色都难看的厉害,白舒也赶忙一把揽过纸鸢抱在怀里,叫纸鸢不要回头去看。
罗诗兰踮着脚走进了徐尧的屋子,徐尧却恍若不知,只对着墙壁之上一件绿色的衣裳看个不停,眉眼温柔,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情人。
众人依次进了徐尧的屋子,只有白舒抱着纸鸢站在门外。
说也奇怪了,这一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徐尧身上,唯独站在门外的白舒,眼里只有素面如玉的罗诗兰一人。
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样温婉可人。
徐尧继续唱着那歌曲,头跟着微微晃动着,忽然伸出手来抚摸着墙上那件女子的衣衫,像是极为享受一般,闭起了双眼。
淳于弘毅唤了他两声,他却还是恍若未闻,可他那唱腔却是愈发的古怪起来,渐渐有些像是人声,若仔细听,依稀能听到含糊其辞的人言,一字一句的都像模像样,但连成整句,却完全表达不清楚任何意思。
只不过,这歌声变化了以后,一下子变得极为难听和刺耳,就像是……
就像是云梦泽的水光如镜的湖泊上面漂浮着一具具死相难看的尸体,又像是那云淡风轻的天空中,忽然下起了血雨。
白舒把纸鸢放在地上,捂住了纸鸢的耳朵,对着纸鸢挤眉弄眼起来,白舒张大着嘴对纸鸢说话,让纸鸢猜他在说什么,不一会儿纸鸢就被白舒逗笑了。
白舒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你真可爱”,第二句话是……
“我爱你!”。
白舒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但此时此刻,白舒怕纸鸢害怕,想立刻转移纸鸢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当白舒捂着纸鸢的耳朵,近乎于捧着纸鸢的脸的时候,他看见那天真无暇的面庞,下意识的说出了“你真可爱”这四个字,然后,白舒情不自禁的表达出了对纸鸢的爱意。
纸鸢不像那些大家闺秀般笑不露齿,她小牙笑的全部露了出来,浅浅的酒窝里都漾满了欢喜。
她稍稍懂一些爱的含义,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我爱你!”
就像白舒之前心里所想的一样,一切高贵的情感都羞于告白,一切深刻的体验都拙于言辞。
若不是爱煞,白舒绝对不会在此时此刻对纸鸢说出这句话来。
这句话有些人言之如儿戏,但像白舒这种人,他身边的人可能等大半辈子,都不一定能等来这句话。
纸鸢真的算是幸运的,若没有春天时,莫愁湖畔那场雨,她纸鸢说不定会孤零零的死在莫愁湖居里的某一个角落。
那简直比寒梅凋落,比清泉干涸还要更令人惋惜。
罗诗兰本来在盯着徐尧看,却也在那一瞬间莫名的回头,望见白舒捂着纸鸢的耳朵逗弄纸鸢时的情景。
白舒说话的时候只是做出了口型,却没有出声,可罗诗兰还是看懂了白舒所想表达出来的东西。
在一片诡异的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歌声的衬托之下,罗诗兰回眸一笑,不知不觉间,纸鸢也是她的心头肉了。
只不过罗诗兰和白舒不同,白舒心里装的事情多,也要更加阴暗,所以白舒在看见纸鸢的时候,感触更深罢了。
其他人顺着罗诗兰的目光看了过去,同样看见了白舒逗弄纸鸢时的场景,几人心中都是突然一动,在山上待久了,这一幕见的真是不多。
白舒才不管谁看自己,或怎么想自己,他和纸鸢玩儿了一会儿,便拉着纸鸢走远了。
这一刻白舒放心的将徐尧交给了罗诗兰,他就是想趁着有时间,多陪陪纸鸢。
白舒不可能永远留在太虚观啊!
他从上莫渊山的那一天,就给自己想好了出路。
其他人见白舒离开也不在意,罗诗兰回过头来仔细望着徐尧,忽然伸手从墙上扯了一件衣服下来,抓在了手里。
那歌声在罗诗兰这个动作之后嘎然而止,徐尧机械般的转过了头,茫然的看着罗诗兰,屋子里面安静的可怕,针落可闻。
忽然间,徐尧发了疯一样的像罗诗兰冲了过来,眼中的茫然忽然变成的淡淡的愤怒。
淳于弘毅脸色大变,吼道:“看清楚了,这是师姐!”
他说着就要冲上去抱住徐尧,却被罗诗兰摆摆手拦住了。
随后罗诗兰抬手,素指一点,隔空戳在徐尧的眉心,徐尧身子一僵,一下子脱力,摔倒在了地上。
淳于弘毅急忙扶起徐尧,问道:“他没事儿吧?”
罗诗兰摇了摇头,又仔细纠正道:“你应该喊我罗师姐的!”
淳于弘毅一愣,抬头望见罗诗兰一脸认真的神色,连忙结结巴巴的应道:“哦…哦,我知道了。”
罗诗兰点了点头,又道:“再叫一声我听听。”
淳于弘毅苦笑道:“罗师姐。”
罗诗兰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轻嗯一声算作答应。
徐冶一直默默的看着,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兰丫头,小尧他……?”
罗诗兰看了昏倒在淳于弘毅怀里的徐冶一眼道:“没什么问题,您别担心。”
徐冶这才松了一口气,罗诗兰则走到徐尧的桌子前面,从桌上抽了一张写字用的纸,把徐尧桌子上放着的一块玉佩包了起来道:“玉佩等下就还给你们,把徐尧送去天权宫的竹海附近,找一处竹舍,让他听几天竹吧,那些歌曲听多了对他的精神影响挺大的。”
徐冶点了点头,叫淳于弘毅按照罗诗兰所说的去办,竟是一刻也不耽误,就背着徐尧走了。
罗诗兰走出院落的时候,白舒正挨着剑炉,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面,纸鸢玩儿的累了,就睡在白舒的怀里。
罗诗兰望着这一刻的白舒,他低眉顺眼,抱着纸鸢就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专注而温柔,看了又看,他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的为怀里的纸鸢挡着阵阵晚风,也只有这个时候,白舒眉眼中才那么干净纯粹,看不见任何其他东西。
罗诗兰走近之后,白舒抬眸看了她一眼,却一下子望见院落中冲天而起的火光。
“师姐,怎得起火了?”白舒疑惑不解的问道。
罗诗兰给白舒说了事情的经过,末了才解释道:“那屋子沾了太多那魅儿的气息,我就让人把那屋子整间烧掉了,大不了再重建就是了。”
白舒哦了一声道:“那屋子怕是有几十年历史了,烧了也怪可惜的。”
罗诗兰把手放在白舒的后颈,笑道:“你啊,温柔到了极点,一草一木都关情,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
白舒腼腆的笑了笑,罗诗兰说的的确不错,白舒伤景伤情,不管是落花流水,还是物是人非,甚至是小书阁中术法蒙尘,白舒都会因此而情绪大动,白舒一生,活的不是个性,更不是什么道义层面的令人动容的东西,白舒一生,只为情一字而活!
罗诗兰摊开掌心,露出了被纸包裹着的那块玉佩,玉佩之中忽然有一阵光华闪动,月下池边,忽然出现了一道怯生生的女子的影子,有些不分明,却显得极为幽美。
罗诗兰介绍道:“这就是跟着徐尧回来的,那只作怪的魅儿,他是山泽孕育出的灵魄,这一只魅儿经过了几千年的时间,才刚刚生出了一点点的灵魄,受到徐尧这块古玉的吸引,栖身其中,到了人世。”
罗诗兰叹了口气道:“她没有什么明确的意识,只是下意识的喜欢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还喜欢唱一些歌曲,而这种山魅,往往能在不经意间,迷惑人的心智,她没有害人之心,却险些害了徐尧。”
听罗诗兰这么一解释白舒才明白了过来,再看那魅儿的时候,也就不觉得恐怖了。
罗诗兰想了想道:“你不是有一块玉佩么,你的那块玉更适合给她居住,让她住进你的玉佩之中吧,我和她交流过了,她不会打扰到你的。”
白舒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那块玉佩,有些抗拒道:“这样不太好吧?”
罗诗兰缓缓说道:“这魅儿几千年才形成了这么一点灵魄,真的很不容易,山魅算是所有生灵中修行最缓慢的一种存在了。”
罗诗兰抿了抿唇道:“这样吧,你先让她住上几天,我很快就找另一块玉来,让她跟着我生活,徐尧的玉佩还要还回去的,你看如何?”
白舒不忍心拒绝罗诗兰,在确认这魅儿不通人情之后,白舒才答应了罗诗兰的要求。
而罗诗兰在看着那魅儿换了住处以后,也将徐尧的图配归还了去,至此,这件让整个天璇宫都心神不宁的事情,终于平息了下来。
而徐尧在天权宫听竹,身子和精神也都慢慢恢复好了,心境更上一层,修炼境界突飞猛进,并同一名常常照顾于她的女弟子生了情愫,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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