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二章 欲建万世之功
<p>赵英送走赵君和君夫人回到屋内，见父亲已经脱下胡服，问道：“父亲怎么将胡服脱了。”</p>
<p>公子成指着胡服，毫不在乎地回道：“你喜欢就拿去。”</p>
<p>赵英忙道：“这是君上赏赐的，孩儿消受不起。”</p>
<p>“我竟然会穿上了胡服。”公子成仰天长叹道：“真是可笑啊！”</p>
<p>“孩儿以为父亲为了坚持心中的信义，在胡服这件事情上，会与君上起争执。孩儿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不但没有和君上起冲突，还穿上胡服。一个时辰前，我不敢想象这件事情会是真的。”赵英好奇地问道：“父亲为何改变主意，接受胡服。”</p>
<p>“是啊！我怎会穿上了胡服。这件事情我也不敢想象。”</p>
<p>公子成走出屋内，抬头注视着天边的云彩，看着随风变化的云层，“父亲老了，沸腾的血液也冷了。但听到简襄之烈、先君被困之耻，我的血液又燃烧起来。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啊！简襄之烈，这四个字是多么令人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啊！”</p>
<p>简襄之烈激励着赵氏一代又一代人，从危局之中挺了过来。</p>
<p>邯郸之难，赵成侯郁郁而终。赵肃侯为了国仇家恨，又在简襄之烈的鼓舞下，登上赵国君位，征战诸侯。</p>
<p>简襄之烈，赵国家喻户晓。赵英见父亲说起这四个字，眼神雪亮，充满斗志。赵英此刻才明白，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父亲。</p>
<p>“我是赵氏族人，更是嬴姓子孙。我曾想披甲上阵、征战诸侯、为赵氏子孙开疆拓土，建立赫赫功名。”公子成热血上涌，“君上为了赵国，为了族人能够在乱世之中存活下去。我也要做点什么。”</p>
<p>“父亲不怕留下骂名。”</p>
<p>“君上为了不辜负嬴姓这个古老的部族。为了实现先祖的遗志，血洗先君鄗城被困之耻。他不惜背负骂名，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也要穿胡服，习骑射。我岂能用世俗之见，忽略胡服骑射之功。君上尚且不怕留下骂名，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p>
<p>赵英被公子成的神情感染，也道：“我国东有河、薄洛，与齐、中山共有之。君上说得不错，没有舟，如何才能守住河、薄洛之水。”</p>
<p>公子成叹道：“他说行胡服，习骑射，就是为了捍卫国土，防守燕、三胡、秦、齐、魏之边。也是完成简、襄遗志。一血鄗城被困之耻。他真的能守卫疆土？”</p>
<p>赵英答道：“赵国处于四战之地，没有一支令诸侯威风丧胆的铁骑，我国就危矣。君上是为了赵国，为了赵氏，赌上了一切。”</p>
<p>公子成点了点头，心绪难平，“先祖遗志、先君之耻。这八个字传入我的耳里，我岂能无动于衷。君上不计身后之名。我又岂能输给他。”</p>
<p>赵英见父亲散发出灼热的眼神，已然明白父亲说的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p>
<p>语言是一个很美的东西，他可以感染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个人。先前的父亲和现在的父亲，果真是判若两人。</p>
<p>赵英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喜道：“父亲能够和君上和睦相处，君夫人功劳居功甚伟。”</p>
<p>公子成问道：“你觉得君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p>
<p>赵英答道：“君夫人冰雪聪慧、贤良淑德、心思单纯又活泼可爱。君上遇见她实乃一大幸事。”</p>
<p>公子成沉默了很久，方才答道：“你啊！还是太嫩了。”</p>
<p>赵英问道：“父亲，孩儿说的不对？”</p>
<p>公子成指着眼前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p>
<p>赵英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答道：“这是君上亲自送来的药。”</p>
<p>公子成摇了摇头道：“君上的性格我还不了解。以送药为名来看我，这个主意定是出自于她。”</p>
<p>“君夫人听说父亲病了，与君上一同前来送药这是好事啊！足以见得父亲在君上和君夫人心中的地位是多么重要。”赵英见公子成眉宇紧蹙，改口问道：“父亲，孩儿又说错了吗？”</p>
<p>“你啊！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公子成注视着送来的药，“这是君夫人给我的暗示。”</p>
<p>赵英不解地问道：“君夫人暗示父亲什么。”</p>
<p>“君夫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公子成顿了顿，语调苍凉，“它，可以是治愈百病的良药，也可以是毒药。我顺从君上之意，支持胡服骑射，就是良药。我若反对，这药就会是毒药。君夫人是想用药让我识时务，不要做糊涂之人。”</p>
<p>赵英想了想，嗫嚅道：“父亲多心了。”</p>
<p>“这个女人没有一点手段，她岂能独宠后宫。岂能让君上对她不离不弃。”公子成佩服道：“一个女子想要凭借自己的容颜，降服君心，那是最愚蠢的。再美的女人，也总会有一天老去。这个女人，不仅拥有美貌，还有智慧。假以时日，不简单啊！”</p>
<p>“父亲之言，孩儿不敢认同。”赵英又道：“君夫人心思单纯、活波机灵，才会深得君上宠爱。君夫人能够独宠后宫，正说明了君上和君夫人伉俪情深。他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p>
<p>“后宫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方。我不说，你也听过后宫之事。后宫就像一个大染缸，任何人进去了都会变色。久而久之，就会失去本心。最终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人。”</p>
<p>“父亲……”</p>
<p>公子成见他想要辩驳，淡淡又道：“秦国看上去是诸公子之乱。实则不是，秦惠后和芈八子之间的较量。女人，温柔的时候是一只绵羊。一旦，女人不温柔就会变得可怕。女人的可怕和恐怖远远超出你的想象。”</p>
<p>“孩儿不懂。”</p>
<p>“等你懂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公子成见一脸木讷的儿子，也没心思谈论这个问题，叹道：“女人啊！既可以是红颜，也可是祸水。多少豪杰、多少英雄，最终都栽倒了女人的手里。”</p>
<p>赵英问道：“父亲的意思是说君上也有可能栽倒在君夫人的手上。”</p>
<p>“也许吧！是我多心了。”公子成又一次注视着天边的云彩，“君上虽然说服了我。但阻拦他推行胡服的人还有很多。胡服骑射这条路，他能够走多远，就要看他的决心和意志。如果胡服骑射没有让赵国强大起来，短时间内没有看到胡服骑射的功效。君上离危险也就不远啦！”</p>
<p>……</p>
<p>推行胡服牵扯的因素太多，要考虑的事情也很多。虽然有了肥义等人的支持，但没有华夏大臣的支持。赵国也许就因为胡服一事，陷入内斗，导致国家分裂。</p>
<p>赵雍推行胡服骑射的本意是为了让国家强盛，如果出现分裂，自弱国力。这个结果自然不是他想看到的。赵雍有说完公子成，趁势让拥护华服和支持胡服的大臣，在大殿之上展开了激烈的争论。</p>
<p>两方争论激烈，互不退让。</p>
<p>每一方举出例证，另一方就会用犀利的语言反驳。</p>
<p>宦者令韩忠见朝堂局势不可控制，上前低声道：“君上，形势继续发展下去，大臣们就该大打出手了。臣，建议终止这场辩论。”</p>
<p>“这件事情早晚会发生，就让他们争辩吧！争辩不一定是坏事。”赵雍看着大殿上的场面有些混乱，也没把握能够控制住局势，“你去告诉司马望族和屠都尉，喊他们给寡人维持好秩序，不能让大臣血溅朝堂。”</p>
<p>赵雍想了想又补充道：“去把太医令也叫过来，以备突发的状况。”</p>
<p>“喏。”韩忠拜别，领命而去。</p>
<p>胡服之争，从日出一直争论到日落，双方都精疲力竭。然，肥义等人拥护胡服逐渐占据上风。不出意外，一个时辰之内，便会分出胜负。</p>
<p>就在这时，一人高呼道：“太傅到。”</p>
<p>太傅费游通是赵国有名的大儒，也是赵君的老师。费游通在赵国藏书阁专研学问、修史编撰。十几年，也不见费游通踏出藏经阁一步，也不见他和任何朝臣交好。</p>
<p>此人虽然年过八旬，白发苍苍。但这个老人精气神仍在，健步如飞。</p>
<p>费游通突然来到大殿，足以说明是有人将胡服骑射这个消息泄露给他。是何人泄露，又是何人请他来的。这些疑惑，已经不重要。</p>
<p>重要的是费游通的身份和他满腹才学，上了朝堂任何人都要礼遇有加，包括赵君。如果费游通反对胡服，这场辩论的结果就会不言而喻。</p>
<p>赵君想要推行胡服，也就多了几分阻力。</p>
<p>赵文、赵炤等宗室之人见了，露出了诡谲地微笑。</p>
<p>肥义等人见了，也是忧心忡忡。</p>
<p>赵雍深知这位老师崇尚礼，崇尚华夏文化。一时间，他心底深处涌现出隐隐不安。千算万算，最终还是忽略了这位老人。</p>
<p>且不说肥义等人有没有实力说服这位老人。若是这位老人因为辩论之事，一时间想不开，气急攻心，死在了大殿之上。赵君想要推行胡服骑射就会遇到更大的阻力，也会面对更加强大的压力。</p>
<p>赵雍见费游通踏步而来，起身行礼道：“太傅，一切可好。”</p>
<p>费游通回礼道：“臣，一切安好。”</p>
<p>“来人。”赵雍喊道：“给太傅赐坐。”</p>
<p>“君上，不用这么麻烦。”费游通制止道：“臣说几句话就走。”</p>
<p>赵雍皱眉道：“太傅想说什么。”</p>
<p>费游通抚摸长须，直接问道：“我听说君上打算推行胡服骑射，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属实。”</p>
<p>“是。”赵雍简洁地答道：“太傅是特意来劝阻我？”</p>
<p>“非也。”费游通拜道：“我是来支持你的。”</p>
<p>费游通是个大儒，恪守礼制，孑然一身傲骨。胡服代表着什么，他岂能不懂。费游通竟然也赞成推行胡服骑射，向野蛮人学习。这个回答，不仅令赵雍感到很意外。也令在场所有人感到意外。</p>
<p>费游通没有在意旁人送来的诧异神色，也不理会那些叱骂他的人，续道：“我的一生，没有什么作为。我最大的成就，就是成为君上的太傅。感谢先君，让君上成为我的学生。君上身份高贵，什么也不缺。我就赠送几句话给君上。”</p>
<p>赵雍闻言，五味杂陈，太傅还是偏爱自己啊！</p>
<p>赵雍收拾好心境，拜道：“太傅请说。”</p>
<p>“想要看到无限美好的风光，就要勇于攀登险峻的高峰；想要以观沧海，就要东临碣石。君上欲建旷世之功者，必为俗人之所累。胡服骑射，利国利民，非愚者所能明白。君上推行胡服骑射，必将造就万世之功。”费游通说完，拱手行礼，转身潇洒离去。</p>
<p>赵雍眸色明亮，厉声道：“恭送太傅。”</p>
<p>众人也行礼相送。</p>
<p>费游通高唱道：“万世之功兮，俗人所累兮。圣贤教万物兮，必被庸人所怨。若为天下先兮，岂怕天下人笑。”</p>
<p>费游通离开后，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沉默。</p>
<p>赵云舒挺身而出道：“臣赞成胡服骑射。”</p>
<p>赵歇高喝道：“臣，赞成胡服骑射。”</p>
<p>赵固朗声道：“臣，赞成胡服骑射。”</p>
<p>赵云舒、赵歇、赵固，这三个人的声音，代表晋阳郡、上党郡和代郡的声音。有了这三个人的拥护，局势也朝着向赵雍预期那样发展。顿时间，很多人也表态，拥护胡服骑射。</p>
<p>这时，一名将士急色来到大殿，送上来一份紧急军情。赵雍看了看，拔出佩剑，一剑将案几劈成两半。众人皆不明白其意，也不敢发问。</p>
<p>赵雍胸膛急剧起伏，语调悲凉，“中山国攻破鄗城，公孙璞等多位将军为国战死。”</p>
<p>众人闻言，大惊失色。</p>
<p>赵雍终于下定决心，发出强硬地诏令，“胡服骑射，寡人势在必行。谁敢违背诏令，拒绝不穿胡服入殿者，休怪寡人手中的长剑无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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