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亡我中山者，嬴也
<p>司马喜回到官驿，司马子期等人迎了上来。司马喜进赵宫之前，和出赵宫之后，神色形成鲜明对比。</p>
<p>司马子期等人根据司马喜的脸色就得出了答案，那就是赵国没有接受中山国的条件。</p>
<p>司马子期虽然早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司马相，事情可否顺利。”</p>
<p>司马喜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百思不得其解，赵君为何会拒绝。”</p>
<p>当下，司马喜将赵国丛台宫发生的事情，全盘脱出。</p>
<p>司马子期等人闻言，惊道：“多给的百里疆土不要，多给的赔偿也不接受。赵国君臣是不是傻。”</p>
<p>司马喜怔了一瞬，抬起头看着司马子期，问道：“你刚才说什么。”</p>
<p>司马子期见司马喜满脸惊骇，忙道：“我们多给赵国百里疆土不要。”</p>
<p>“不是这句。”</p>
<p>“多给的赔偿也不接受。”</p>
<p>“下一句。”</p>
<p>“赵国君臣是不是傻。”</p>
<p>“对，就是这句话。”</p>
<p>“司马相，我说的这句话，有什么不对？”</p>
<p>“你的这句话倒是提醒我了。”司马喜眸色淡淡，恍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赵国君臣并不傻。尤其是赵君，乃赵氏百年不出英明之主。中山国有个预言，亡我中山国者，嬴姓也。看来，这句话将要应在赵君的身上。”</p>
<p>司马喜缓了缓语气，又道：“赵君，少年英雄，胆识谋略过人。赵国，在赵君的带领下，国力蒸蒸日上。北伐中山，而不落败。西渡大河，取河西北地。北上击败林胡人，林胡王臣服赵国。赵国，一个可怕的国度。”</p>
<p>“灭我中山者，嬴也。司马相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司马子期品味这些话，满脸吃惊，“赵国推行胡服骑射，国力大增。但，赵国是没有实力灭亡中山国的。中山国不足千里，但兵车九千乘，甲兵数十万。”</p>
<p>“此一时，彼一时。”司马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赵国能够起兵三十万，从南、北、西三个方向，全面攻打我国。我国连战连败，丢失三分之二的疆土。曲阳、东垣一北一南，拱卫灵寿。石邑也是我们西出太行重要通道，更是拱卫灵寿东部屏障。曲阳、东垣、石邑相继沦陷，赵国剑指灵寿，踏平中山指日可待。中山国几经复国，几经灭国。眼下的局势，犹如百年前魏国出兵攻打我国。赵君若在，中山国离亡国的命运，不远矣。”</p>
<p>“赵国东边打不赢齐国，西边打不过秦国，南边打不赢魏国。今，赵国虽强，但也和当年的魏国实力相差甚远。”司马子期语调轻蔑道：“赵国想要灭掉中山，它还不够格。”</p>
<p>其他几位大臣，也跟着附议。赵国能够灭了中山国，他们是绝不相信。</p>
<p>司马喜看着眼前自以为是的大臣，一点都没有居安思危的精神。中山国在这样继续下去，离亡国的命运也就不远了。</p>
<p>“司马相，臣有一个疑问。”司马子期问道：“赵国推行胡服骑射强国，我们学习中原而国弱。难道中原之术，比不过我们。”</p>
<p>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司马子期。同样困惑着许多人。中山衅王厝、中山王姿两代君王，以儒学治理国家。中山国国力不强，反而有衰败之势，这是为何。</p>
<p>难道是中原文明，真的比不上草原人。</p>
<p>但，中原人锦衣玉食，有先进的文明和礼制。四方诸夷无不向往中原文明。</p>
<p>中山国虽摆脱魏国重新复国。中山国先后击败魏、赵、燕等诸侯国，最终在夹缝之中存活下来。但中山国是异族的身份，始终被中原诸侯视为异类。中山国历代君主都想向中原靠齐，中原诸侯从不正眼看他一眼。</p>
<p>赵肃侯甍，赵君继位。魏国邀集齐、秦、楚、燕攻灭赵国。中山国也想加入攻赵的阵营。中山国使者去到魏都大梁，魏惠王连面都不见。齐、燕两国也讥讽中山国。</p>
<p>中山衅王厝为了争霸诸侯，提高中山国的影响力。积极响应魏人公孙衍号召的五国相王运动。</p>
<p>齐威王心高气傲，岂能和中山国平起平坐。齐威王甚至打算割裂疆土给燕、赵，征伐中山国。中山衅王厝自然不服，联合燕、赵，倾国之力抵抗。</p>
<p>随后，燕王哙禅位，导致燕国大乱。中山衅王厝拥护齐王田辟彊的号令，出兵燕国。并攻破燕国数十座城池，克敌大邦。</p>
<p>中山国建国以来，何曾有过如此辉煌。就连远在洛邑的周天子派出使者前来恭贺中山国的正义之举。中山国虽攻破了燕国，也得到了周天子的表彰。但，天下诸侯还是以蛮夷的身份对待中山国，不愿与之为伍。</p>
<p>中山衅王心中一阵失落，他极力向中原诸侯靠拢。为何，中原诸侯还是轻视他。</p>
<p>论国力，中山国有八百里，兵车九千乘，甲兵数十万，也算强国之列；论武力，中山国击燕、赵、魏三国而不败，不惧齐国之威，与万乘之国一同称王。又攻破燕国蓟城，占领数百里万乘之国的土地。</p>
<p>几年前，中山国先击败赵国，占领鄗城；北上击燕，斩杀燕将。中山国以一国之力对抗两个万乘之国，而不落败。其实力自然不容小觑。</p>
<p>但，中原诸侯为何还会轻视它呢？</p>
<p>中山国司马稠甍逝，中山衅王厝万分悲痛，以隆重地葬礼，为其送葬。随后以司马稠之子司马喜，继承他的一切爵位。司马喜精通权谋，又善于察言观色。司马喜知道，中山衅王文治武功都有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中山国可以融入中原。</p>
<p>于是，司马喜向中山衅王建议以儒学治国，方能得到中原的认可。</p>
<p>融入中原，得到中原诸侯认可，这也是中山衅王厝最大的心愿。</p>
<p>中山衅王厝不顾众人反对，接受了司马喜的政策。中山衅王厝也是第一个主动向中原学习的异族的君王。然，中山衅王厝放下蛮夷之态，向中原诸侯学习，直到临死前，他也没有看到中山国走上富强。反而，还被赵国万人铁骑搅得南疆不得安宁。</p>
<p>中山衅王想不明白，司马喜也想不明白。中山国学习中原之术，难道就错了吗？</p>
<p>赵君推行胡服骑射，学习蛮夷，众人皆笑。然，赵国胡服之功效，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司马喜也时常在想，这是为什么。</p>
<p>难道是中原文明，真的比不过胡服之风。</p>
<p>但，司马喜坚信，中原之地，无论是华服衣冠，还是礼制文明，以及琼浆玉露、美味佳肴皆是中山和草原人不能比之。中原之地是人间天堂，也是四海蛮夷向往之所。</p>
<p>司马喜深吸了一口气，语调惆怅道：“非中原文明，比不过胡服之风。”</p>
<p>司马子期问道：“我们学习中原而弱国，赵君推行胡服骑射而强国。司马相，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胡服之风远胜于中原文明。”</p>
<p>“天下人皆笑赵君推行胡服之举，乃荒唐可笑的行为。他们都认为赵君不发扬中原先进礼仪，反而主动向胡人学习，是背典忘祖。中原诸侯也将赵君之举，视为异类。他们愚昧地认为赵君行胡服、习骑射就想复国强兵，简直是痴心妄想。谁也没想到这些自认为是聪明的人，却是最愚不可及。”司马喜看着众人，眸色明亮，“他们只知取笑赵君，却没有看到赵君的胆识和谋略。”</p>
<p>司马子期糊涂道：“司马相说的，我听不明白。”</p>
<p>“中山国为何会如此惨败，不是我们学习儒家所致。”司马喜道：“天下显学，非儒即墨。儒学乃当世显学，自然不会有错。儒学是可以治国，也能强国。”</p>
<p>一人道：“我国以儒治国，被赵国击败，这还不能说明一切。”</p>
<p>司马喜道：“我们学习的方式不对。我们也没有赵君的胆识和魄力全面学习。”</p>
<p>又一人道：“司马相这话是什么意思。”</p>
<p>“我们只看到了儒学的好处，却忘了儒学也有糟粕。我们为了推崇儒学而忘了骑射，才导致我国孱弱。我国乃骑射之国，可惜，我们都忘了。”</p>
<p>司马子期琢磨片刻，问道：“司马相的意思是说我们学习的东西没错，而是学习的方向错了。”</p>
<p>“不错。我们学习的方向错了。”</p>
<p>“如何错了。”</p>
<p>“中原是礼制之国，文明之邦。生存上千年而不被灭，反而胡服之风，不足百年就消失在历史长河。”司马喜看着赵君推行胡服骑射，以强国力。以前，他想不明白，今日他算是弄清楚了，也想明白自己错在了何处，“赵国是礼仪之国。他们推行胡服骑射，并没有忘了华夏礼制。赵君看到了胡服骑射的好处，同时也没有忘了华夏先进文明，更没有忘了华夏先祖留下的智慧。赵君将华夏智慧、胡服骑射与本国国情有效结合。赵国才取得了今日之辉煌。”</p>
<p>司马子期惊道：“赵君推行胡服骑射，是为了富国强兵，而不是为了脱离中原。”</p>
<p>“直到今日，我才想明白。赵君不顾天下人骂名，大胆推行胡服骑射。赵国为何会在这两年，突飞猛进。原来是我们以自己的局限性去了解赵君，其实我们根本不懂赵君。”司马喜回忆往昔，续道：“赵君年少，便声名大振，响彻四海诸侯。诸侯皆行王道，以争天下。唯独赵国，不称为王。你可知，赵君说了什么话。”</p>
<p>司马子期摇了摇头，表示不知。</p>
<p>“函谷关之战，修鱼之战，观泽之战，中都、西阳之战，离石、蔺城之战，赵君连连战败。这几战，赵国输给了诸侯。但也打醒了赵君。赵君不顾众人之意，下达罪己诏，去王称君。”司马喜语调平稳，铿锵有力地说道：“无其实，安敢称王乎。”</p>
<p>“无其实，安敢称王乎。”司马子期闻言，满脸错愕，“赵君会说出这样举世闻名的话来。”</p>
<p>“是啊！不仅你不相信，诸侯也不相信。诸侯都认为赵君连王都不敢称，自然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司马喜沉重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赵君的言行也是告诉了我们，没有实力之前，切不可彰显自己的野心。我们不懂赵君，甚至轻视赵君。赵国在中原混战，才得以避免陷入战乱，积蓄力量，发展国力。”</p>
<p>司马子期问道：“这几年，赵君除了三伐中山，也没有取得任何成就。”</p>
<p>“赵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赵君继位，三晋二十多年，不曾交恶。大争之世，没有诸侯能够做得到。”司马喜注视着众人，又道：“赵君的成就，远不及于此。”</p>
<p>“赵君，还有何成就。”</p>
<p>“赵君虽败诸侯，但赵君先扶持燕王职，插手燕国内政；后扶持秦王稷，插手秦国内政。赵国三伐中山而不败，西渡大河收河西，北击林胡。赵君取得这些成就，就是诸侯不应该忽视却选择忽视。赵君，能够游刃有余，应对诸侯，是个了不起的人啊！”</p>
<p>“我们都认为赵国还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国家。经司马相如此说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司马子期闻言，瞳孔睁大，“赵君手段高明，懂得韬光隐晦，瞒过诸侯。赵君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p>
<p>司马喜感叹道：“假如赵君再有二十年光景，天下诸侯，莫敢与之争锋。赵君也将会是魏文侯之后，最贤明的君主。”</p>
<p>司马子期也赞同司马喜之言，如今的赵国，对内、对外形势一片大好。不出二十年，赵国将会鼎立于诸侯之上，成为强国，远胜齐国。</p>
<p>司马子期不明白了赵君为何不接受中山王开出的条件，惊呼道：“赵国不要我们的赠送的疆土，不要我们双倍的赔偿。赵君究竟想干什么。”</p>
<p>“赵君的心意还不昭然若揭。赵国不要赠送的疆土，不要我们双倍的赔偿。”司马喜脸色沉重，眸色充满前所未有的担心，“赵君想要学魏文侯，亡我中山。”</p>
<p>“亡我中山。”司马子期闻言，胸膛急剧起伏，“赵君的野心还真不小。“</p>
<p>司马喜道：“赵君继位，赵国孱弱，诸侯欺凌。如今的赵国，不仅三晋二十几年不曾内斗。赵君先插手燕国内政，后插手秦国内政。赵国在赵君的带领下不但从内外交困的局面走出来。赵国还位立强国之林。”</p>
<p>一人喊道：“我们的对手是赵君，中山国可就危险了。”</p>
<p>“是啊！赵君是百年不出的英明之主。其丰功伟业也是赵氏历代君主不能相比。”司马喜担忧道：“我们的对手是赵君，中山王危矣。亡国中山，嬴也。中山，危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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