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亡秦雪耻
<p>楚王雄踞至尊之为，近三十年。他何曾想过自己晚年，会被囚禁秦国。此刻的楚王，早已经没有一国之君的威严，不过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一位老人罢了。</p>
<p>忽然，章台殿门被人推开，楚王误以为是秦人又来说服他割让黔中郡、巫两郡。</p>
<p>楚王背对着来者，冷声道：“你们不必多费口舌，寡人是不会割让楚国一寸山河，给你们无耻的秦人。”</p>
<p>良久过后，来者也没有说话。楚王听见背后传来，啜泣之音，顿时感觉有点不对劲。楚王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来者。</p>
<p>由于阳光太过强烈，他看不清来者的面容，但从来者的衣装服饰可以推断出，他一定是楚人。</p>
<p>屈原见楚王苍老了许多，啜泣道：“臣无能，让王上受辱了。”</p>
<p>楚王听见熟悉的声音，怔怔地看着来者，问道：“来者，可是屈原。”</p>
<p>屈原上前道：“屈原，参见王上。”</p>
<p>楚王听见熟悉的声音，看清屈原本人后，情绪颇为激动。他被秦国囚禁至今，这是第一次看见楚臣。</p>
<p>楚王老泪纵横地问道：“我被困秦国，为何楚国不派人迎接我归国。”</p>
<p>屈原答道：“王上被困秦国，楚国群龙无首，朝政混乱，无人主持楚国朝政。”</p>
<p>“寡人不在，还有太子？”楚王脑海似乎想起了什么，愧色道：“寡人忘了，横儿被我送去齐国。寡人悔不听，你们忠义之言，才落得这般处境。这段时日，你们辛苦了。”</p>
<p>屈原见楚王早已经雄风不在，一阵唏嘘不已。</p>
<p>楚王被秦人囚禁于此，不见天日。楚王几乎已经认定，他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楚国。今，屈原来到此地，又让他看到了归国的希望。但他的希望很快就被屈原的话给击碎。</p>
<p>楚王问道：“屈原来此，是为了迎寡人归国。”</p>
<p>屈原道：“王上不割黔中、巫二郡给秦国。秦王是不会送王上归国。”</p>
<p>“秦人用卑鄙的手段，囚禁寡人，还想要楚国的疆土，简直是做梦。”楚王怒道：“寡人宁可死在秦国，也不愿割疆土以苟活，辱没先祖的英明。”</p>
<p>“王上不惧秦人淫威，亦不顾个人安危，不愿割楚国半寸山河。王上没有辱没先祖的英明，没有辱没自己的名节，也没让楚国蒙羞。”屈原躬身行礼，郑重道：“王上之举，定会千古留名。”</p>
<p>“山河是先祖用血泪打下来的。寡人岂能为了活命，葬送先祖基业。”楚王见保住英明，又能归国，眸色流露出希望，大笑道：“寡人总算可以归国了。”</p>
<p>屈原不忍目睹楚王那双炽烈地眼神，沉默不语。</p>
<p>楚王问道：“寡人，何时归国。”</p>
<p>屈原请罪道：“王上，臣无能。”</p>
<p>这几个字传入楚王耳里，犹如晴天霹雳，瞬间跌进谷底，“秦王没有答应送我归国。你来秦国也不是为了迎接寡人。”</p>
<p>“臣，此番来秦，的确不是为了迎接王上归国。秦王也没有打算送王上归国。臣无能，让王上受辱了。”</p>
<p>“寡人自作自受，岂能怪你。”楚王故作轻松地问道：“楚国现在如何。”</p>
<p>“臣去齐国迎回太子，另立新王。”</p>
<p>“屈原，你说什么。楚国另立新王。”这个消息给楚王狠命一击，喝问道：“你们为何要背弃寡人。”</p>
<p>“王上被困于秦，太子质于齐。楚国无主，难以凝聚民心。诸侯联盟攻伐楚国，楚将亡矣。为了楚国山河，为了宗庙社稷，只能如此。”</p>
<p>“纵然如此，寡人尚在，岂能另立新王。”楚王睚眦尽裂，喝问道：“寡人无罪，你们岂可弃我。”</p>
<p>屈原早已经料到楚王得知这个消息，必会大怒。但，为了宗庙社稷和楚国山河，宁可负了楚王。屈原见王上怒意正盛，也不接话。楚王的怒怨，他一人去承受。</p>
<p>楚王，岂能不明白。诸臣为何会背弃他，楚国百姓为何要抛弃他。只是，突然听到楚国另立新王，楚王感觉被人抛弃，心里不是滋味。</p>
<p>楚王怒骂之后，平复心境，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屈原，“屈原，寡人不怪你。寡人落得这般田地，怨不得他人。”</p>
<p>屈原没想到楚王如此深明大义，愧疚道：“臣，擅自拥立太子为王，实乃大罪。”</p>
<p>“你们也是为了延续楚国宗庙社稷，保住楚国万里山河。”楚王一阵发泄之后，整个人心情舒畅了不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寡人失信诸侯，又置楚国于险地。寡人不配为楚国的王。”</p>
<p>“臣无能，才让王上被困他国受辱。”</p>
<p>“屈原，你们做得很好。”楚王眸色之中的恨意，早已淡去，“寡人被困于秦，太子被质于齐。楚国内、外交困，尚无大乱，皆是你们之功。你们为寡人保住了宗庙社稷，保住了万里山河。你们虽有负于寡人，却不负楚国。屈原，寡人不恨你。”</p>
<p>“楚国另立新王，王上对秦国已无用处。秦王挟制王上，也不能要挟楚国。”屈原又道：“臣，本想以一己之力，通过外交途径，迎王上归国。秦王觊觎楚国疆土，势在必得。秦王态度强硬，臣无能为力。”</p>
<p>“楚国已有新王，寡人回不回去，也无所谓。”楚王见屈原神色疑惑，续道：“秦国用不正当的手段，囚禁寡人。寡人要秦国恶名，臭名昭著。寡人要秦国背信弃义，传遍诸侯。寡人要等到诸侯伐秦，亲手毁了秦国。”</p>
<p>“王上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就是为了让诸侯伐秦、亡秦。”</p>
<p>“不错。寡人正有此意。诸侯未伐秦、亡秦。寡人纵使能归，亦不能归。”楚王眸色坚定，语调清晰，“楚国有新王，还有你们这些忠肝义胆的臣子，寡人放心了。”</p>
<p>“王上之计，岂非太冒险了。”</p>
<p>“十几年前，楚国兵峰至蓝田。寡人悔恨，没能与秦国一战定乾坤。秦武王不死，诸侯便会伐秦、亡秦。”楚怀王扼腕道：“秦若不亡，寡人岂能咽下这口恶气。”</p>
<p>“王上为何断定，诸侯会联合起来，伐秦，亡秦。”</p>
<p>“寡人被囚禁于秦，楚、楚交恶。秦国臭名昭著，传遍诸侯。秦国之举，必不被诸侯所容。”楚王冷哼一声，又道：“齐人靖郭君入秦为相，在秦国受尽百般屈辱。靖郭君归国，不攻秦雪耻，岂为大丈夫。”</p>
<p>屈原见王上被困秦国，却能看清局势的发展。原来，楚王的那颗心，并未衰减，也未老去。</p>
<p>“王上有没想过。”屈原顿了顿，又道：“诸侯若不伐秦、亡秦，又会如何。”</p>
<p>楚王神色悲悯道：“天不助我，助秦啊！”</p>
<p>屈原闻言，嘘嘘不已，亡秦雪耻不仅是楚王的使命，也是每个有志楚国男儿的使命。亡秦，才能洗刷秦人对楚人的耻辱。</p>
<p>今，秦、楚交恶。齐国号召韩、魏诸侯伐秦，赵国态度不明，但也没说不加入合纵。</p>
<p>齐、楚、韩、魏、赵合纵伐秦，再次兵临函谷。秦国不亡，也会国力大损。秦国疆土也会被中原诸侯瓜分殆尽。齐、楚攻秦，秦已然不是对手。再加上三晋，若不能亡秦，只能说天不助楚，助秦啊！</p>
<p>屈原不忍楚王伤怀，忙道：“王上所言不错，靖郭君归国，号召诸侯攻秦。臣迎接太子归国，齐国也邀请楚国加入。”</p>
<p>“太好了。”楚王大喜道：“我国加入诸侯合纵攻秦，秦必亡矣。若能亡秦，可雪耻啊！”</p>
<p>“臣回国，必会加入诸侯，讨伐秦国。马踏咸阳之时，便是迎接王上归国之日。”亡秦雪耻，这四个字多么振奋人心。屈原闻言，血脉喷张，神情激荡，“请王上暂且在秦，多受点委屈。臣定当踏破咸阳，亡秦雪耻。”</p>
<p>“只要能亡秦，寡人受多大的委屈都是值得的。”楚王嘱托道：“寡人在咸阳等着楚国大军的到来。”</p>
<p>屈原郑重地朝着楚王行了一礼，带上楚王亡秦雪耻的希望，以及振兴楚国山河的夙愿，离开章台，踏上归国路途。屈原相信不久便会举兵攻秦，马踏咸阳。亡秦之日，就是雪耻之时。</p>
<p>……</p>
<p>楚国另立新王，楚王对秦国来说，已经是无用之人。秦王本以为此次和楚国交锋，输得一败涂地。然，寿烛、吕礼等秦臣以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劝说秦王。</p>
<p>这八个字又让秦王重新看到了希望。秦王年少气盛，自然不甘心失败。于是，召集大臣商议，伐楚之事。</p>
<p>秦王心里早有盘算，秦不攻楚，楚必攻秦。楚国虽立新王，但朝局不稳。他要趁着楚国新王尚未立威之时，先发制人。唯有再次击败楚国，才能提高秦国的地位。</p>
<p>当然呢？楚王讥讽他，不能用武力夺取楚国疆土。今日，他就用武力，击败楚人。以此告诉楚人，秦国何惧。</p>
<p>楚王不愿意割裂疆土，他就用武力取之。</p>
<p>秦国三败楚国，士气大振。秦国君臣早已摩拳擦掌，想要再次教训楚国。楚国欺压秦国日久，曾压迫秦国喘不过气。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国有能力欺压楚国，岂能就此收手。</p>
<p>秦国廷臣一片附和，主张攻楚。诸臣皆道：“楚人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教训。”</p>
<p>秦王见诸臣都主张伐楚，信心倍增，以芈戎为将，提兵十万攻楚。此次伐楚，不仅是夺得楚国的疆土。同时，也是为了告诉楚人，属于楚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p>
<p>秦国出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郢都。</p>
<p>楚王熊横刚继位，秦国就出兵。这对新楚王来说，也是一道严峻的考验。胜了，他的地位，牢不可破。败了，引发的后果，将会难以想象。</p>
<p>新楚王在大殿召集群臣商议，问道：“秦国出兵攻我，为之奈何。”</p>
<p>昭雎厉声道：“战。”</p>
<p>子兰问道：“楚国元气大伤，何以战。”</p>
<p>屈原厉声道：“亡秦雪耻，为国而战。”</p>
<p>上官大夫问道：“楚国国力大损，国库消耗甚大，何以战。”</p>
<p>上柱国熊彪也道：“王上被困秦国，乃奇耻大辱。为国雪耻，是我大楚男儿的血色。不战，岂不是令天下人讥笑。秦人欺我太甚，岂能不战。”</p>
<p>靳尚冷言冷语道：“楚国经不起大战，还是主和。”</p>
<p>屈原怒喝道：“泱泱大楚，岂能不顾国耻。何人敢言求和者，岂配为楚国男儿。”</p>
<p>新楚王是昭雎和屈原拥立。自然会有很多人不服。此次，秦人攻楚，在昭雎、熊彪、屈原等主战派支持下，成一片压倒优势。新楚王见状，问道：“以何人为将，迎战秦人。”</p>
<p>楚国大殿高勋武将皆是，你看我，我看你，各怀鬼胎。</p>
<p>这些人想的是什么，昭雎岂能不知。楚国不是不能战，而是这些人不愿为楚国而战。</p>
<p>这些人为已计较，不为国出力。朝中这些高勋武将，不愿出战，就是为了保存实力。甚至，有的人期待着楚国战败。如此，他们就可以利用这场战败，大做文章，驱逐屈原和昭雎。</p>
<p>屈原、熊彪等人虽然主战。但，丹阳一役，屈氏男儿，惨遭灭顶之灾，一蹶不振。垂沙之役，唐昧战死，申息之师尽丧。重丘数战，景翠战败，景缺战死，景氏男儿所幸无几。众武将为了保存实力，又忌惮秦人。</p>
<p>能战，且有号召力之人，又不惧秦人。非令尹昭雎麾下的昭氏男儿。然，昭氏男儿是稳定朝局最关键的一支军队。楚王被囚，太子质于齐，楚国未乱，就是因为这支军队力挽狂澜。</p>
<p>昭雎也知，这支军队离开郢都，前去迎战秦人。胜了，别有用心之人，自然不敢犯上作乱；败了，引发的后果，不敢想象。昭雎和屈原，再也没有能力制衡，郢都多重复杂的势力。然，国难当前，容不得他们考虑太多。</p>
<p>昭雎权衡利弊，出列道：“臣，愿往。”</p>
<p>屈原闻言，忙道：“令尹。”</p>
<p>昭雎知道他要表达的话，截断道：“左司徒不用担心。我曾攻韩、魏，亡越、平叛，战绩赫赫，才能位居令尹。秦人来攻，身为大楚男儿，岂能不征战疆场，以报家国。”</p>
<p>屈原也明白，眼下只有令尹是最合适、最可靠的人选，行礼道：“一切拜托令尹了。”</p>
<p>昭雎振臂高呼道：“亡秦雪耻，以卫家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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