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齐人田不礼
<p>出了藏书阁，赵雍回到寝殿，静下心来，将太傅肥游通的言语，认真梳理了一遍。推行新政，他的确想得有点简单。新政牵扯甚广，不是靠一纸文书和他主君之令，就可以畅通无阻的推行。对于推行新政，赵雍心中最佳人选是左司寇李兑。</p>
<p>李兑不仅是年轻才俊，有谋略、有见识，注重大局，处事机警，能够巧妙地处理与众人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李兑的脾性符合赵君。赵雍命人将李兑召进宫，并将新政一事交给他主持。</p>
<p>李兑闻言，感谢了赵君对他的信任，也发表了有关对新政的看法。随后，李兑话锋一变，以自身资历浅薄、德行威望难以服众为由，婉拒了君上。</p>
<p>赵雍明白，李兑拒绝他真实原因不是资历浅薄、威望德行难以服众，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赵雍看破，但不点破。强人所难的事，他不会去做。赵君要的，是一心一意之人。</p>
<p>李兑，婉拒了君上。同时，又谦恭的给君上指了一条明路。李兑将这个谁也不敢轻易碰触的苦差事，转嫁给了中尉赵襄。李兑满脸歉意说，中尉的职责是为朝廷、为君上选拔、引荐贤能。由于李兑婉拒的同时，又替君上献计分忧,赵雍并未感到半分恼怒。李兑走后，便派人去请中尉入宫。</p>
<p>赵雍的动向，总会引发朝臣的密切关注。中尉见了君上派来的使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p>
<p>这几日，因为君上欲行新政，赵宫各方争吵不休。他身为中尉，必然是关注的重点。为了避免自己深陷困境，很多人都试图躲避新君。其中，这个中尉赵襄，躲得最远，连数几日告假不入宫参与政事。这一次，赵君找上门来，他想躲，注定是躲不掉。</p>
<p>赵襄整理衣冠，跟随大使进入宫中面见君上，刚行完礼。</p>
<p>赵雍仔细打量着他，“中尉大人的贤能、才学，寡人早已知晓。你也是寡人心中行新政最佳人选。”</p>
<p>赵襄听君上的意思是要自己负责新政，吓得两腿发软，也惊出一身冷汗，顿时跪下，声嘶竭力地喊道：“臣的贤能，不足以担当大任。君上，请另择贤明。”</p>
<p>赵雍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当这句话从中尉口中说出时，他憋了一口怒气。赵雍尽量压住心中的怒火，神态保持自然，脸色平静，问道：“中尉的贤能不足以替寡人分忧。中尉，可有贤明之人举荐给寡人。”</p>
<p>赵襄再次俯身拜倒，“暂无贤者。”</p>
<p>赵雍脸色一沉，怒道，“你身为中尉，不替寡人分忧，也不为寡人举荐贤能。寡人，要你何用。”</p>
<p>赵襄见君上突然发怒。顿时，额头汗如雨下，心中惶恐不安，好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惊骇的面容。赵襄的语调，再也不能维持平和，颤抖道，“请…君上…治罪。”</p>
<p>赵雍起身，长袖一挥，转过身来背对于他，“寡人，给你一天时间。明日午时，尚无贤者替寡人分忧，中尉，你也不用当了。”</p>
<p>赵襄战战兢兢地道：“这…”</p>
<p>赵雍，仍旧背对着他，语调中颇为失望，“明日期限已到，尚无贤能之人。今日寡人对你说的话，必将兑现。”</p>
<p>赵襄一边暗中抹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另一边暗中揣摩赵君的心思。君上正在气头上，今日要是不允下诺言，很难安然地全身而退。灰头土脸的离开这里，怕是再难登入这座雄伟的宫殿。赵襄吸了一口凉气，硬着头皮道：“臣，立马去办。”</p>
<p>赵雍见他应允，也不在和他说话，挥了挥手道：“退下吧！”</p>
<p>赵襄躬身告退，“喏”。</p>
<p>走出宫殿，赵襄头颅微扬，用力地吸了一大口宫外的新鲜空气，“被君上看中，命苦啊！我去哪里，寻觅一位有才智的人。苍天啊！你是要处罚我。”</p>
<p>赵襄也是够倒霉的，碰上了君上怒气正盛的时候。若是平时，赵雍大不了骂他几句，说他无用也就躲过了。</p>
<p>穆涧见中尉走后，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赞道：“君上，你训斥中尉大人的表情，可帅了。”</p>
<p>赵雍没有觉得自己帅，他只是将这几日憋在心中的怒气，朝着赵襄发泄了出来。赵雍转过身看着穆涧，一字一句道：“这群老家伙，寡人不发怒。他们还真以为寡人年少可欺。”</p>
<p>穆涧嘀咕道：“君上，发起脾气，怪吓人的。以后，我要小心点，不可招惹他。”</p>
<p>赵雍见他嘀咕半天，含词不清，问道：“你说什么。”</p>
<p>穆涧笑呵呵地道：“这群老家伙是可恶。君上，早该好好治一治他们。”</p>
<p>第二日，中尉赵襄按照赵君给出的期限，领着一人前来，“君上，你要的人，臣找到了。”</p>
<p>赵襄见被举荐之人傲然而立，不行跪拜，暗中拉了一下对方的衣角。</p>
<p>赵雍手握竹简，被竹简上的内容吸引。赵襄说话时及被引荐人的表情，他没有认真观看。赵雍心里琢磨，赵襄昨日一脸悲痛地说没有贤者举荐给他，逼得他拿出君主威仪施压。谁知，第二日尚未到限定的期限，赵襄就带来贤者。赵君狐疑，不会是自己给出的期限太短，对方顶不住压力。随便请了一个庸才来忽悠自己吧！</p>
<p>那人，不搭理中尉，双手做楫，不卑不亢道：“齐人田不礼，拜会赵君。”</p>
<p>田不礼不温不媚的音调传来，赵雍放下手中的竹简，抬头观看来者。只见中尉赵襄身旁站着一位身穿华服，身体欣长健硕，气质清新飘逸，五官俊美，举手投足尽显贵族之气。见他一身装扮，必是出生富贵之家。</p>
<p>起初，赵雍以为来者是位自诩博古通今，却是迂腐不堪的糟老头。如今是个美男子，加上对方言谈举止，既不浮躁，也没降低身份，心中甚是满意。若是来者，露出谄媚之态，赵雍必定会心生厌恶。</p>
<p>为了试探一下对方胆量如何。赵雍，佯怒道：“来者何人，为何不行礼跪拜，还是你觉得寡人没有资格让你匍匐在脚下。如此傲慢无礼，你不怕寡人治你重罪。”</p>
<p>田不礼闻言，面色无惧，双手负在背后，傲然而立，嘴上发出郎朗笑声，“跪拜之礼，上对吾家君主，下对生我父母所使。赵君非我君，我亦非赵臣，我也非阿谀谄媚之徒。赵君以礼为由，杀了我，就不怕寒了士子之心。”</p>
<p>赵襄闻言，面色骇然，低声道：“先生，你别害苦我。”</p>
<p>田不礼瞥了他一眼，似乎再说：“你这种人，懂得什么是傲骨。”</p>
<p>赵雍本来就没有想要杀他，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胆量罢了。见对方有礼有节的还击，脸色毫无畏惧。齐人从容淡定的表现，再加上这番别样的言论，瞬间激发了来自赵雍心底的好奇心，“你到说说，寡人是如何寒了士子之心。言语有半点差错，寡人，不会饶了你。”</p>
<p>田不礼也不解释，侧身道：“赵君，请动手吧！田不礼，何惧刀斧。”</p>
<p>赵雍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见过对自己无礼之人，怒道：“你真不怕寡人杀了你。”</p>
<p>田不礼闭上眼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慷慨道，“赵君杀我一人，寒了天下士人之心。我虽死，名犹存。齐人田不礼，何惧生死。”</p>
<p>赵襄见请来的人，桀骜不羁，出言放肆，又用余光瞧了瞧国君，心中满是酸苦，低声道：“先生，你害苦我了。”</p>
<p>“寡人听闻，真正的君子是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立于危墙，任然不顾生死，只为坚守心中的道义。今日见先生铮铮铁骨，实乃大丈夫。”赵雍起身，走下台阶，走到田不礼面前，行礼道：“寡人，言语对先生多有冒犯。寡人，向先生赔罪。”</p>
<p>田不礼注视着眼前这个少年国君。赵君是一国之君，竟然向自己赔罪。这小孩的言行举止，一点让人捉摸不透。高高再上的人，怎会轻易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田不礼看不懂，也不明白。</p>
<p>赵雍言语谦恭，“寡人推行新政，需要先生的魄力与胆识。先生，可愿意帮助寡人乎。”</p>
<p>田不礼道：“在下，乃一外人，怎能帮助赵君。”</p>
<p>“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赵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沉思片刻，赵雍，肃然道，“寡人封你为上大夫。”</p>
<p>田不礼，见他言语诚恳，不像是说着玩的，也放下高傲的身姿，行了一礼，问道：“赵君，当真要推行新政。”</p>
<p>“势在必行。”赵雍的语调不高，却也彰显出他推行新政不屈不挠的决心和意志。</p>
<p>田不礼崇尚法家显学，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报效齐国。然，在齐国由于整顿吏治手段辛辣，秉性刚直不阿，开罪了齐国重臣，遭到残酷打压，最终不能在齐国立足。田不礼心灰意冷，离开齐国，出游诸侯各国。离开齐国时，暗自立下誓言，定要那些鼠辈刮目相看。</p>
<p>转眼间，那个意气风发的人，周游列国多年，仍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主君效命。周游列国之后，便留在了赵国。今徒赵多年，未树立半点威名。一日，他在酒肆饮酒狂歌，倾诉心中满腔抱负。店家及所有人，都当他是落魄的狂士。</p>
<p>忽闻，几名士大夫在酒肆议论，赵君欲行新政。于是，他打发钱财，疏通关系，进入赵国朝廷。当他见到赵君之时，赵雍对他的态度不是冷淡，就是淫威恫吓。心中早已打算离开赵国，去其他国家谋求发展。怎知，赵雍态度发生逆转。田不礼见赵君革新之志，异常坚定，又礼贤下士。</p>
<p>田不礼思忖道：“赵君，虽然年轻了点。却不是昏庸糊涂之辈，辅佐他，正好能说明自己的能力，同时也能为自己树立功名。”</p>
<p>赵雍见他久久不语，问道：“先生愿意帮助寡人乎？”</p>
<p>田不礼退了一步，跪拜道：“愿为赵君效命。”</p>
<p>赵雍又问了些政务，田不礼一一解答。他的见解独特新颖，总会给赵雍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赵雍和他交谈甚是投机，仿佛有相见恨晚之感。</p>
<p>次日，举行朝会。赵雍以齐人田不礼为上大夫。赵国诸臣一片哗然，皆说：“赵国岂无能人，尽用齐人。”</p>
<p>散朝后，赵雍心里憋了一股怒气，对着田不礼道：“寡人不惜抵住朝臣的意见，以你为上大夫，实行新政。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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