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乡见老乡
燕青并未再往正门进城，而是辗转至西门。凤凰城以西是出关大道，除了军队之外，很少有商人旅客会从此出关，城中少有人敢和域外的匈奴人做生意。
如此一来，南门就显得十分地萧条。城门口上“凤凰城”三个字已污浊得看不清楚，而城口下的大门已显得有些锈钝。大道两旁落满了大风吹来的草絮与落叶，无人清扫也无人管理，洁白的大理石路被垢了一层厚厚的土灰……这里甚至连乞丐都不愿意去呆。
燕青走来并未急着先进城，而是被一张张贴在城墙外的告榜所吸引。
告榜上贴了两个人的画像，左边的是独孤连城的悬赏令，依旧是五百万两银子的赏钱，可这画像贴在这儿已经泛黄也没有人敢揭去。
燕青叉腰笑了笑：“没想到那西北八荒办事效率竟这么高，连城榜都给替我贴着了。”
又看另一张，不知是那画匠手艺高超还是这画像中人本就生得俊朗，右边这张画像是个玉面公子的模样。可就是这么个连认画都觉得俊朗的人，偏偏下头悬赏的字样是：
江洋大盗。
若缉拿，无论死活，赏银一百万两。
“这玉树临风的模样说是采花大盗我还信，若要说是江洋大盗……”燕青自言自语着，抬手将画卷撕扯下来并拽入怀中，先不说这人究竟品性如何，就凭他值一百万两银子，必定就是个传奇人物，可以去了解一下。
随后他便朝着城门口走去，本想着可以顺利入城，但意外总是那么巧，这才刚刚一个转身，一声呵斥也不从何而来：
“站住！你是什么人？”
燕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终缓缓抬头顺着城墙上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战甲的将士立在城墙上头，只因夜太黑，瞧不清他的容貌，但他身上那份威严的气势足以证明，此人绝非寻常人等！
果不其然，他竟从几十丈高的城墙上纵身跳了下来！
燕青蹙眉暂退两步，一股内力叙于掌心，又神情警惕地望着从天而降的那人。若来者不善，他必将先发制人！
将士的战甲必定不轻，但落下时却如鸿毛一般轻盈稳当，落地后才瞧清他的容颜——年龄不大，二十五六，浓眉大眼，国字脸，嘴唇略厚，耳朵也招风……他不是个俊朗的人，但他一定是个可爱的人。
可爱的人怎么板着脸都觉得可爱。燕青眨巴眨巴眼，他看人一向不会错，这个人至少不会是来找茬儿的。
那将士眯眼打量了一番燕青，思绪了一阵才又问道：“你不是凤凰城里的人？”
燕青轻声反问道：“天下如此之大，不是凤凰城的人就不能站在此处了么？还是说你们凤凰城的人对外来人有抵触，有偏见？”
将士却冷声回应：“看来你还不是个普通人。”
燕青冷声道：“怎么？今日你要来找我麻烦么？”
“我没心思去找谁的麻烦，我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将士走至燕青跟前与之照面，眼睛对着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你是不是匈奴人？”
燕青面皮一抽，这个问题仿佛是在骂他是一头猪！他反讽一句问：
“妈卖批，这句话可是匈奴人的方言？”
“你说的是川语，你是西南人。”将士听得准这句话，但他并未生气，反倒眼中还带有一丝别样的惊讶。
燕青本想着此人面善，不与之动武，可眼下的纠纷实在浪费时间，他唯有呵斥道：“我现在没功夫与你论乡情，你闪不闪开？”
将士摇头不动，坚决道：“南门同域外，走的都是些匈奴人。城中有规定，身份不明者，特别是外族人，可扣下审问，而你正门不走来走南门，又在城榜下鬼鬼祟祟——”
“罗里吧嗦，拳下见分晓！”燕青确实赶时间，所以打出的拳用上了十足的狠劲儿，可他并未直打将士的命门，他只想用拳风让其知难而退。
将士惊目，闪躲倒也轻巧，他又指着燕青道：“你莫以为咱两是老乡我就不敢打你，老子已客气狠了，若是寻常直接就绑了送牢里用刑了！”
“我管你什么老乡，老子还未进城便被人坑去了宝剑，现在我必须得去找回来！”燕青持拳就要再打，但那将士却赶忙出声制止道：
“你先莫忙，你告诉丢了什么东西，我有朋友在城里做官，我去找他为你你报失。”
“报官定个屁用？那是一把价值万两的玲珑宝剑，官见了都要贪！”
“万两？”将士一惊，又问：“真假？”
燕青憋得心头好生窝火，本以为南门的守门要疏忽得多，竟没想到此处还有个将才守着门，他怒气冲冲撞推开将士，斥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又何必去撒谎？这凤凰城让女人做主，内腐外患，颠倒黑白，迫使得民不了生。人可欺，天也不恕！”
“这……”
将士显得一番犹豫，但仅仅片刻燕青已绕过他朝城门内走去，他赶忙追上去，只道：“我瞧得出你是个武功不俗的人，你可不要进城里搞破坏，我随你一起去……”
“拿回自己的东西就当理直气壮，顺便就替你们城清扫污秽臭虫——这是替天行道！”
将士起身三连踏空，犹如蜻蜓点水般，仅仅一步便落在了燕青身前。他并未要拦着燕青，只在前头边领路边道：“我觉得老乡你说得没错，我信你了，你要去哪儿，末将为你带路。”
燕青也不推却美意，开口问道：“白楼你可知在哪儿？”
将士大眼睛眨了眨，笑道：“在凤凰城有红楼，青楼，白楼，这三栋楼就如擎天之柱，撑起了整座凤凰城的命脉叻。”
燕青揉了揉鼻子，边随着那将士走，边闲谈起来：“这个青楼我倒是知晓一二，那红楼与白楼里又有什么玄机？”
将士也不卖关子，道：“红楼就是孔雀楼的俗称，是城主大人所居之地，也是城中各大事物的行政机关；白楼则是由谢九爷独掌的凤凰城第一商会，和各地的大商都坐着买卖，仅靠他就养活了这大半个城里的人呐，”将士啧嘴小叹，又补充道：“还有那青楼，可不是你想的那种青楼。在凤凰城中，青楼分有妓馆，娼馆，女红，女工，乐坊……总而言之，城里的女人也要出来谋职，她们都有专门工作的地方，这一切都由青楼管辖的。”
燕青喃喃：“怪不得凤凰城这么富有，原来女人也在帮着赚钱……”
将士听到了，摆手摇头道：“非也非也，女人们也不是单单勤快这么一说，只是咱城里的男人窝囊，大多数都让女人当家，而自己却在家持家，吃不尽的软饭啊。”
燕青心中有些不屑，并非他瞧不起女人，只是在外守城拼杀的终究是男人。女人能傲，是因为男人的疼爱，就像他三番五次地去迁就雨儿一样。
他忽而问：“对了，你为何要和我分享这些？诉我直言，我们算不上朋友，甚至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
将士大眼睛又转了转，欣然道：“可我们是老乡啊，我已经有十六年未曾见过西南四川人了，今夜可真幸运，也算与你不打不相识了。”
燕青挑了挑眉，这套说辞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就贫老乡二字就这么通融，那是否太热情了？
但他才疑惑，那将士又扭头冲他‘嘿嘿’一笑，问道：“我说老乡，你可知道那西南一带可有一座白云城么？”
燕青怎么会不知道？点了点头。
“哦？那你可知距白云城外不远的乌鸡村？”
“乌鸡村？”燕青上下扫视着眼前这将士，心头却思绪：乌鸡村在十余年前或许还有，但早在白云城扩建之时被并入了城中，此刻应是属于白云城偏南一带。
这个将士是巴蜀一带的人，却跑来西北当了个守城将，口里还问着几十年的过去……
他，一定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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