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她好像没有那么高兴
院子里开了新的梨花,洁白小巧,精致地簇成一团,像天上的云朵掉落在凡世。
可细看,花瓣边缘细细开裂,极小的痕迹,却已经染上了衰败的黄。
谢行蕴只需扫一眼,便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是他和她的最后一年。
屋内的架子上,还挂着那件绛紫色的袍子,华贵不凡,边角的针线细密妥帖,他记得旁边的抽屉里放了许多金丝银线,还有宝石珠玉。
现在抽屉的把手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灰。
年初,她不慎染上了风寒,自此之后,便精神萎靡。
萧正从门外走出,已经再不见当年的青涩,他抱拳道:“公子,许大人和李大人来了,属下让他们在书房等着。”
谢行蕴充耳不闻,抬步往院子中的一间房走去。
萧正的声音逐渐模糊,谢行蕴站在门外,听到了女人咳嗽的声音。
她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绿珠,我不想喝了。”
“不行啊小姐,大夫说了这药一天都不能落下的。”
“再喝一点吧,公子他们很担心小姐您的身体,若是再不好转起来,他们恐怕都要闯进侯府,将您抢回去养着了。”
白羡鱼默不作声,沉默片刻后却缓慢道:“抢走也好。”
丫鬟显然怔愣住了,“小姐,您刚才说什么?”
“绿珠,”白羡鱼坐起身来,手臂环着腿,小巧的下巴尖搁置在膝盖上,头歪着,也不知道看向何处,“你说我怎么这样傻。”
谢行蕴心口一痛,生生顿住脚步。
她的声音熟悉又陌生,“这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努力了就会有回应的,原先我以为,追逐他三年,嫁给他了,离他喜欢我也不远了,后来我想,嫁给他三年了,再等等,等几年他就会喜欢我了。”
“可是我已经等了他十年了。”
白羡鱼声音逐渐哽咽,她的手在裙面上攥紧,眼睫上的泪水像凝结成了冰霜,“绿珠,我好冷啊。”
绿珠擦了擦眼泪,抱住她,“小姐,要是过的不开心,咱们就回将军府。”
“大哥他们会不会怨我不听话?”
“不会的小姐,公子他们只会心疼。”
白羡鱼笑了一笑,“那就好。”
“我今日便想走了,”她像是在怀抱里汲取温暖,轻声说:“我们今日就回去,好不好?”
“好,小姐,我们回家。”
细细的抽泣声,像是被人遗弃在路边的流浪猫,狼狈又可怜。
白羡鱼在绿珠的安抚下,慢慢躺下,咳嗽了几声,她敛着眸子,视线没有焦距,“我要和他和离。”
绿珠哭道:“好,和离。”
“我再也不替他说好话了,今日我要去和三哥告状。”白羡鱼眸子氤着一股雾气,“要是大哥在京都就好了,他肯定会狠狠揍他一顿。”
“嗯嗯。”
“把我给他的东西都丢掉,还有那件袍子。”
绿珠止住声,“都丢了吗?”
“嗯。”白羡鱼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都烧了。”
“好,都烧了,小姐您先睡一觉,睡醒之后兴许大公子就凯旋回来了,奴婢这就去将军府一趟。”
白羡鱼杏眸微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
就着外头风铃的叮铃声,她慢慢阖上眼睛,困意瞬间侵袭五脏六腑,呼吸逐渐放缓。
肩膀处有温热的触感,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子正弯着腰,给她掖被角,时不时飘过来她身上的蓝楹花香,白羡鱼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梨香院。
她掖好之后,轻拍了拍她的被子,小声开口,“睡吧小姐,醒了就到家了。”
以后你再也不会受委屈了。
谢行蕴没有推开门,而是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着,看那个叫绿珠的丫鬟,挑出一件又一件物件,堆在了草地上,大火很快燃起,精巧的物件便成了灰烬。
他枯坐许久,一眨眼,又看到了白羡鱼身旁的丫鬟脸色苍白地推开房门。
天黑了。
里面传来碗筷掉落的声音,他手指微动。
前世,他确实有一日归家,发现少了许多和她有关的东西。
而那一日,前线传来白檀深的噩耗。
当晚,白景渊的住处找出了通敌信笺。
谢行蕴迈步走进,里面的哭声嘎然而止。
白羡鱼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现在眼角泛起了根根血丝,看见他,她居然变得惶恐起来,嗓音打颤,“你要和我说什么?”
说她大哥战死沙场了?
还是说三哥,三哥被大理寺带走了?
谢行蕴同样红了眼眶,他慢步上前,试探着将她抱入怀里,“是误报,传话的人已经撤职了。”
白羡鱼僵硬的身子顿时失了力气,她看着他的眼睛,鼻头微红,“你说真的?”
“真的。”
“那三哥……”
“他没事。”
谢行蕴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变得这么有耐心。
她一直询问,他不厌其烦地回。
重复确认了许多遍,白羡鱼终于信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要推开他。
谢行蕴不放,轻声问:“不和离,行不行?”
白羡鱼怔住,眼神有些飘,“你听到了?”
“嗯。”谢行蕴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男人胸口里像是住了一只猛兽,一下一下往她的手心撞,速度快劲有力。
谢行蕴缓慢垂眼,“我心悦你。”
白羡鱼像是被他的眼神烫到,条件反射收回了手,呆呆地问:“你说什么?”
“心悦你,只心悦你。”谢行蕴每说一句,心口便痛几分,他自虐般地说着,像是要将这些年欠她的所有,全部都补回来。
白羡鱼耳根通红一片,眼眶微热,“晚了,我要和你和离,还要找个比你好的男人。”
“我才二十多岁,想娶我的人能从将军府排到青州。”
谢行蕴一言不发开始吻她,好似要把她的话全部吞进肚子里,吻地凶狠又霸道。
白羡鱼闭着眼,流下两行清泪。
喜欢上他的那年,她才及笄,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现在十年过去,她已经二十五岁了。
她终于等来了他一句喜欢,不是在榻上情浓时,也没有人逼他。
是他清醒的时候。
可是她好像,没有那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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