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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七 上穷碧落下黄泉 二


  三日前传至潼关以西各郡县的檄令显现出无比威力,潼关至长安百余里地方,百姓早已逃得一空。各县大小官员也都匆匆收拾细软,携妻带子,挂印悬袍,弃官而去。就是有一二热血的官儿,决心以一条性命报效朝庭,猛然间发觉手下兵丁衙役早逃了个精光,于是除了喟然长叹,又能奈何?

在纪若尘五万大军出关的前一夜,长安城西门悄然而开,一个车队在数千御林军的护送下,悄悄出了长安,一路向西川奔去。居中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车窗上的帘帷掀起,露出一张清隽白净的面孔来。他望着在夜幕下渐渐隐去的巍巍长安,不禁长叹一声,怅怅然,几要落下泪来。

看那面容,依稀与本朝天子,明皇隆基有九分相似。

纪若尘这次行军不疾不徐,全无当日率妖卒一天奔袭百里之如风如火势头,每日只前进四十里,便扎营休息。他扎营之处,皆是四面空旷、易攻难守之所,不避树林,不封大道,白日旌旗如林,晚间营火如昼。如此大张旗鼓,一路西进。

纪若尘挥军直取西京的消息传出,早恼了北疆正挥军直进、径奔范阳的郭子仪。郭子仪本来用兵稳妥,听闻此报即刻派出五千精锐,轻骑疾进,杀入河北道,要抄了纪若尘老巢,以行围魏救赵之计。哪知这月余功夫,济天下早在河北道布下数千妖卒,且亲自上阵指挥。两军周旋二日,方始大战,五千对五千,在河北道内大杀一场,结果郭子仪大败,五千精锐几乎全军尽墨,郭子仪只率数十亲兵杀出重围,好不容易才留下了一条性命。

经此一役,郭子仪便不敢轻进河北道,命诸军皆在原地驻停。他遍思对策后,便遣使西去,许下重利,要向西域诸胡借兵。在郭子仪看来,只有借胡骑之利,配合自己的谋军布阵,方可克制得住纪若尘如鬼如魅的妖卒。

纪若尘五万大军刚出潼关,西玄山上,紫阳真人便得了消息。他凝思片刻,命那报讯的弟子退下,自归书房,自书架上取下三只紫檀木匣,放在书案上,郑而重之的一一打开。

三只木匣内各放着一卷雪白宣纸,一枝狼豪小楷,及一方玉印。紫阳真人取出匣中宣纸,一一摊开,略略沉吟后,用小楷笔蘸饱了墨,在其中两张宣纸上刷刷刷各书就数行字,然后盖上玉印,便将两张纸分别投回原本盛放的紫檀木匣内。纸柬入匣刹那,木匣中便猛然窜起尺许高、明晃晃的真火,真火熄灭后,木匣中空空如也,不见半点灰尘。

而在夜出长安的车队中,有两人正取出袖中白巾拭汗。即是逃难,车队便行得甚急,虽然车厢装饰普通甚不起眼,但是驾车的马却是千里挑一的良驹,没行多少时候,已离开长安十里。尽管尚是冬夜,寒风凛冽,快步奔行的仆役、禁军士卒也都走得满头是汗。这两人虽然颇有身份,各自得了一匹驽马骑乘,可也是额头汗下,混着满面灰尘,看上去十分狼狈,因此擦擦脸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白巾在面前晃过,上面忽然浮起数行龙飞凤舞的小字。两人看得明白后,小字便即隐去,这方白巾就成了普普通通的一方布巾,沾满了汗水灰尘,又收于袖中。这两人其实相距不远,旁的人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他们互相之间却是看到了对方的动作。于是两人略有诧异而又意味深长地互望一眼,即各自转过头去,全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已过中夜,紫阳真人对着那第三张宣纸,狼豪小楷几次提起,又再放下。沉吟之间,足是两个时辰过去,才缓缓落笔。这张宣纸上才书了寥寥十余字,字字都仿佛重于千钧。紫阳真人似仍不放心,又反复颂读,细细思索,如是再过半个时辰,方才收笔落印,玉印在宣纸上留下一个鲜红印鉴后,便化青烟而去。直至明月西下,紫阳真人才下定了决心,将纸笔一并投入最后一个紫檀木匣中。看着木匣中升腾而起的真火,紫阳真人双眉紧锁,只觉双肩之上,又压了一块千斤巨石。

长安外的车队中,一个人忽然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这辆马车样式和内饰更为简朴无华,空间也十分局促,不过车内仅有他一人,显然身份地位非同寻常。他自袖中取出一块白绢汗巾,抖了开来,借着车窗缝隙中透进的暗淡月光,仔仔细细地读完汗巾上那十余个字,便将汗巾收起。他思索片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车厢座椅下散乱堆着的衣服包裹中取出一个不大的紫檀木匣,抚摸片刻,缓缓打开。

这个木匣除了用料颇见珍贵外,雕功手艺平平无奇,寻常富裕人家中也是多见的。木匣表面油光水滑,显然经常被摸索开关。若有人生得千里眼,会讶异地发现这个木匣与紫阳真人书架上放着的三个木匣实是一模一样。

那双白净、略显浮肿的手在匣中摸索着,慢慢取出一件物事。在窗隙透进的月光下,这双手上数点褐斑格外显眼。

紫檀木匣合拢后,又被置于座椅下方的衣服用具当中。那人重新卧下,车厢寒冷,用锦被裹紧了身子,在车轮声中,沉沉睡去。

西玄山巅,莫干峰顶,夜色下的太上道德宫巍巍峨峨,珍花异葩争奇斗艳,荒异兽灵禽躇躇而行,一派太平景象。群修围山,真人陨落的种种往事,仿佛已深埋进时光长河之底。

太上道德宫侧门打开,十余人鱼贯而出。门外空地上,早落了三只青鸾。十余名道士各出一根丝绦,系在青鸾足上,为首一人拍拍青鸾的背,三只青鸾展翼飞起,各牵引数名驭气飞行的道士,向长安飞去。

以青鸾拖曳飞行,一是比修士自己驭气飞行要快上数倍,二来青鸾这等神鸟气息与天地相融,飞行之际也不会惊动沿途的修士精怪,可保隐密。只是青鸾深具灵性,并不比人差了。若得它们长久聚居而栖,需有德有大能之士镇压才可,而若要差遣它们,则须付出价值不菲的灵药宝物,供它们提升修为,凝练内丹才行。

即使以道德宗所藏之丰甲天下,如非十万火急,也不愿轻易运用宫中所养的数头青鸾。不过普天之下,也只有道德宗方能慑服、豢养得青鸾这等神鸟。细说起来,这几只青鸾还是前代洞玄真人所伏,洞玄仙去后,紫微功行神速,年纪轻轻便显飞升之相,也就镇住了这些青鸾。待紫微飞升后,道德宗内或许再无人能够镇伏得了这些青鸾,它们多半会离西玄而去,从此海阔天空,任意逍遥。

夜深人静。长安城外五十里,立着一座规模恢宏、灯火通明的大营。

若看营盘规模,这座大营足可容纳二十万大军,不过此刻营中只有五万妖卒而已。反正妖军行动迅速,每天四十里路用不了半日就能走完,余下安寨扎营,修筑简单防御工事的时间多得是,纪若尘便下令将营盘扎得大些,一来让众妖卒阴将得以好好歇息,二来则是在营中留出足够多的空地,以供道德宗弟子设立旗阵法坛之用。三来此刻纪若尘道行道心均再进一层,山河鼎内玲珑心已幻化出千瓣冥莲,此时此刻,神威大进。神游之际,中军大帐百丈之内,若无上清修为,人妖均无法立足。如此一来,这般大小的营盘便是刚敷使用而已。

纪若尘端坐帐中,凝视着面前地图,正在筹思行军事宜,然而思绪却怎都无法集中,早飘到了青城山上。

张殷殷相劝于他的拳拳赤子之心、切切深盼之意,他怎会不知?虽然前生记忆只余下为数不多的零落碎片,然而与姬冰仙、云风相谈下来,对于道德往事已知道了许多。那温柔如水的青衣,也便浮出识海。其实他是记得与青衣的一夕交欢,也记得许许多多同她相处往事。这个柔若春水的青衣小妖,还与苍野中最后一点青莹所幻化成的婷婷身影有七分相似。但在他眼里,这相似只是形似,而非神似。对于日日神游八荒的纪若尘来说,不论看人看妖,都是望其神而不是观其形。哪怕青衣与青莹的外貌一模一样,只消神不似,对他来说,即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他甘冒大险,重归人间,一是为了寻找青莹源头,二是不忿前生种种往事,要来了却未尽的恩仇。青莹不知从何而来,未必便能在人间寻到源头,这点他早已心知,因此也不甚着急。人间若遍寻不获,便辗转黄泉、或下落九幽,即使搜尽酆都,又或直上仙界,亦复登临星宫,便又如何呢?总而言之,他自会一界一界地找来。

虽也渴望与青衣一见,但与张殷殷一样,这些都不足以令他放下前世恩怨。纪若尘不是不知苏姀这些日子来正逼着济天下筹划攻打青墟之事,不过直到今日,他才真正下定决心,不再回避,定要上一次青墟。至于明皇与杨妃,也是不可放过的两个人。纪若尘重归人间后,已抓过不少各门各派的修士,逼问之下,已知晓当年明皇诏令天下群修围攻道德宗,九成原因是由于杨玉环的陷害。前生他也曾见过杨玉环,当时实在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设下如此毒计,挑动天下修士与道德宗的恩怨。便是直到今日,长安城已遥遥再望,纪若尘也仍是没有想明白杨妃为何要做出这种徒惹腥风血雨,却没有明显好处的事情来。

不过,如今的纪若尘早无兴趣知道她的动机,对他来说,明皇杨妃此刻皆可视作是掌中之物,既然他们当初做了围攻道德宗的决定,便须为此负责。

纪若尘还有一件事情始终未能明白,那即是道德宗何以要破了天下灵气之源,篁蛇又为何要将神州气运图送上人间。他自苍野中成长,见识远非前生可比,知道苍野东方之主篁蛇冲上人间的虽只是个分身,但是本体道行必然大受影响,少说也得折损三成。如篁蛇这等黄泉之魔,三成道行,恐怕修行个几万年都补不回来。据神州气运图所载,天下灵气之源共计有二十四处,以应二十四节气。每三处灵气又对应一个先天卦象,以应八卦之数。八卦缺一,必天地失衡,人间大乱。道德宗已取了三处灵气之源,再取一处,则灵力之源所对象的先天八卦必破。生灵涂炭,再无可更改。道德宗过往行事虽然也有跋扈之处,但观其延绵千年的道统,毕竟仍是正道领袖,怎会突然做出这等祸乱天下的举动来?

或许,若能从青墟宫活着回来,该去找紫阳真人问个明白了。纪若尘如是想着。

吟风乃是真仙,虽视天下凡人如蝼蚁,但也不肯任蝼蚁被欺凌屠杀,是故出手阻止道德宗。纪若尘化身魔神,麾下的阴兵鬼卒虽然无知无识,在他眼中也与蝼蚁无异,可是麾下阴卒毁于鬼车、梼杌之手,他同样勃然大怒,不惜重回阴司,直斩了鬼车方才罢休。若非一时找不到梼杌下落,他又心切回人间荡平西京,哪怕杀遍苍野,他也会将梼杌寻出来杀掉。

吟风所作所为,不能说错,或者对真仙而言,他做的正是最该做之事。而对纪若尘来说,也有无数扫灭吟风的理由。因缘对错,如果仅是今生今世,那还说得明白,理得清楚。可若是牵扯到前生后世,是非曲直犹若团丝,剪不断、理还乱。

吟风与纪若尘,一自天上来,一由地府升,都不能说是错了,只是他们所行之路,背道而驰,便注定要在青城山上,决一场生死。

纪若尘叹息一声,将纷乱思绪暂时放下。帐外隐约透进淡淡天光,已是天将破晓,大营中开始传来人声马嘶。再过一个时辰,妖卒们用过早饭,便该拔营起行,至长安外十里再次下营。后日一早,便是进攻西京的时辰。

一个时辰,对纪若尘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再次闭目凝神,沉入无知无觉的至静之地,文王山河鼎上四星君再次忙碌起来,不住抽取九天星河之力,再化做无数星辉,洒落在鼎心中绽放的冥莲上。

星辉如雨而下,绚烂万方。一触到冥莲花瓣,星辉即会被冥莲吸得干干净净。又有无穷阴气地火顺着纪若尘神识汇聚至鼎底,化成熊熊阴火,灼炼冥莲。在星辉滋养、地火淬炼下,冥莲中数瓣莲瓣颜色渐转渐淡,终于有一片化成虚无。

一个时辰刚好过去,即听大营中军号响起,妖卒们已用罢早饭,收拾好了营帐,准备整装出发。纪若尘张开双眼,对于今日进境颇为满意。

当冥莲千片莲瓣尽数转成虚无之际,便是他功行大成之日。

翌日清晨,五万妖卒刚刚抵达长安东门外,尚未来得及布阵或是安营。留守长安的守备校尉一箭未发,便开城请降。此刻偌大的长安城中,只剩下不到二千的老弱残军,稍精壮些的兵丁都被明皇带在了身边护驾,留给他的皇命却是率军死守西京,不得使贼军踏入西京一步,违旨即斩。这让守备校尉如何选择?是以纪若尘大军一至,他即刻投降。

墨色软轿行入城门的一刻,纪若尘掀开轿帘,向这座数朝古都望了一眼,体会着那扑面而来的、千百年来沉淀而成的沉郁气息,旋即又放下了轿帘。

五万妖卒分成十列,簇拥着纪若尘的软轿鱼贯入城。妖卒虽众,却无一人说话,只闻靴声蹄音。北军迤逦前行,直向宫城而去。长安城中一片寂静,家家户户紧闭门户,连从窗缝中偷看一下也不敢,惟恐招惹到了这支传说中会生食人脑的妖军。

大军肃穆行进间,猛听道旁民居间一声呐喊:“叛国妖孽!拿命来!”一个身影自民房中跃起半空,喝一声“叱!”,掌心中炸起阵阵响雷,一团暗红真火隔空射来,直扑墨色软轿。此人听声音年纪不大,***、三昧火却是使得有模有样、颇具火候,也算得上个人才。

方圆千丈之内,一切动静均瞒不过纪若尘神识灵觉,这人修为也就平平,一身杀气,哪里瞒得过去?不过今时今日,纪若尘早已无须亲自出手,此人刚刚跃起,北军中便有十余名将军妖卒同时冲起,一拥而上,于半空中便将刺客打落,牢牢缚住。至于那团真火,早有个道德宗的道士,云淡风轻地挥出片真水,将火灭了个干净。

那刺客被擒后犹自拼命挣扎,骂不绝口,可是他道行或许比寻常妖卒高了十余倍,但此刻被掀在地上,比拼的纯是力气。若说力大,大概哪一个妖卒都能收拾得了他。他蒙面黑巾早被扯落,露出张年轻英俊的面容。众妖卒十来只大手又早将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将上上下下的零碎都搜了出来,摊开一地。饶是他早有慷慨赴死之心,但被妖卒们的粗糙大手搜到惊心动魄处,也不禁失声尖叫。

妖卒大军依旧前行,就如没发生过行刺一般。一名将军在软轿旁问道:“大将军,此人如何发落?”

“斩了吧。”纪若尘淡淡地道。

那人也有些道行,自然听见了纪若尘的话,于是便骂得格外大声,又要长安百姓奋起反抗,将这祸国殃民的奸贼分尸食肉。可惜的是,直到他大好头颅落地,也未见一家百姓呼应,反而家家户户,都将门户闭得更加紧密了些。

这一个刺客,便如蜻蜓点水般的过去,纪若尘根本连他师出何派都懒得理会。只因为,巍巍宫城,已在眼前。

数日前的繁华宫城中,此刻竟已有了些破败之象。宫中珍贵物事早被明皇搬了个七七八八,明皇走后,宫人太监们便将能拿能搬的都席卷一空,四散逃了。此刻屋宇连绵,殿堂逾百的宫城里,留下的只有些老得走不到、逃不掉的宫人太监,痴痴呆呆地等死。

墨色软轿停在宫城大门外,纪若尘掀帘出轿,徐徐步入宫城。他自午门入,过太乾殿,越金水桥,穿停云阁,直至长生殿,方始驻足。

长生殿黑玉铺地,玉砖下隐着的暗渠中依旧徐徐流淌着温泉水,虽是寒冬,这长生殿中仍是温暖如春。光洁如镜的黑玉砖上,可依稀想见杨妃玉环霓裳赤足,翩翩起舞的绝妙美景。殿中那张紫檀雕就的龙床上,锦被流苏早不见踪影,龙床也有崩坏,可见许多刀劈斧凿痕迹。想来宫人太监们曾想拆了此床运走,却奈何不得坚硬沉重的千年紫檀,方为这殿中,留下几分当日风情。

纪若尘环绕长生殿行了数周,抚摸着画壁雕柱,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奇异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是牵挂,又似痛恨。这感觉恰如惊鸿,一闪而逝,之后任他如何追想,也怎都不能寻不回了。

他在长生殿中徘徊时,长安城上,隐约落下几声清越长鸣,随后十余名道士冉冉而落,皆落在长生殿外。此刻妖卒早将宫城周围护住,却奉了纪若尘命令,一个都未有踏进宫城半步。而宫城中留下的老弱宫人,哪能接近到纪若尘千丈之内,纪若尘神识微震,这些宫人便骇破了胆,如疯了般向宫外冲去,都被妖卒拿下。

积云之上,三头青鸾盘旋数周,长鸣一声,便掉头向西玄山飞去。这等神鸟,振翼间已在千丈之外,迅若流光掠影。

长生殿殿门自开,众道士一一步入殿中。踏足在这建成时起便留有无数佳话的长生殿中,入眼却是如此破败景象,虽然这些道士道心坚定,也不禁生出许多感慨。

纪若尘缓缓转身,向道德宗群道施了一礼,问候道:“太隐真人,紫云真人,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道德宗此次前来长安的阵仗实是不小,居然有两位真人同来。太隐真人目光炯炯,盯着纪若尘上下打量半天,方吐出一口气,道:“好厉害的年轻人!你真的是纪若尘?”

纪若尘笑了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其实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两位真人此来应该另有要事,还是先办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太隐真人即道:“也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太隐真人一挥手,十余名道人便各自取出工具,先是测定地气流向方位,又算好天时,指定一点,以此为起始,暗循一定之规,将铺地的黑玉砖一块一块撬起,露出砖下纵横交错的引水暗渠。七名道士随后结阵,阵眼中凝成团团水雾,徐徐向殿心地面飘去。水雾看似寻常,内中实有玄妙道力,与地面土石一触,无论是夯土还是青岩,皆如雪遇骄阳,极速化消而去。眼看着殿中便出现一个方圆三丈,深十余丈的深坑。七名道士气息悠长,道行深厚,法阵消土水雾一团接一团地飘下,似永无止歇,殿心的深坑也就跟着一丈丈地加深。

纪若尘在一旁静静看着群道施为,他前生虽寻得三处灵穴,不过还是首次亲眼目睹如何取得灵力之源。

天色渐晚,长生殿中深坑早已不知多少丈,七名布阵的道士中,已有三人耗尽真元,由旁人补上。

长生殿忽然间微微震颤一下,深坑中猛然冲出一道戾气,又传上阵阵愤怒之极的咆哮,显然不知掘入了哪头上古凶兽的巢穴。太隐真人面露喜色,不但分毫不惧,反而纵身跃入坑中,顷刻间已坠落了不知几千几百丈。

坑中兽吼骤然大了起来,又听一声哀鸣,显然甫一交手,便在太隐真人手下吃了大亏。只听那地心异兽吼了两声,纪若尘便知其道行深厚,少说也修炼了千八百年的,比之载太隐真人前来的神鸟青鸾也差不了多少。这等千年异兽皆有大威力的法能,即使是真人级别,收拾起来也很要费一番力气。太隐真人道行修为并不如何出众,与紫云也就是半斤八两,居然一个照面就占了上风,倒是令纪若尘也小小的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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