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路上的崩溃
遮云蔽月,就连星光也黯淡,夜凉如水,孤寂清冷。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沈云谏涌起一阵燥热。
众人走了个差不多,他才起身回去。
他的寝殿在北边,路上几乎没人,原本与桑云停一前一后,他刻意放慢脚步后,慢慢成了并肩。
也许是没有外人的缘故,沈云谏不顾在外面便牵起了她的手。
他掌心滚烫,桑云停一惊,顾七见此,带人纷纷退下,一时月下小路上只剩他们二人。
桑云停挣脱不开,不满的看着他。
被云遮蔽的月光好像忽然之间散开,月光流泻而下,好似将两人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真有这么害怕?”沈云谏摩挲着她的手,颇有一丝醉意。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别刚给你脸,就往上蹬!”她小声威胁道。
“成!”沈云谏咬牙切齿的放开了手。
颜面尽失倒也无所谓,只是她竟然学会威胁他了。
刚把人哄好,现在是说不得,骂不得,更碰不了。
两人半路上闹了别扭,沈云谏一路低声下气。
阴暗的角落里面,似乎有一个人影在轻轻的摇曳着。
待人都走后,褚黎从墙角的树下出来,刚刚那一幕她都看见了。
若说上次她中了药,醒来还不确定,这次她看的可是清清楚楚。
倘若她和他从未分别……哪里还会有别人的事……
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仗着他身侧无人……
不过一个狐媚罢了,仗着那点把戏吊着男人。
她倒要看看,能让沈云谏如此保护的女人,到底还有什么能耐!
她不出手,自然有人对付她。
李安仪可不是省油的灯。
夜深,桑云停还在池子里泡着,半睡不醒,累的眼皮已经沉得睁不开,沈云谏无奈只能将她从池中抱上岸。
除却他刻意使坏外,是个不错的枕边人。
仅此而已。
沈云谏给她擦干身体,套上了里衣。
柔和的光线照在她莹白的肌肤间,朦胧如幻。
他不敢再细看,给桑云停盖上薄被,等人熟睡后,便出了殿门。
*
热河行宫,后山河边。
“殿下,我们的人一直没找到机会,明日是否继续行动。”顾七低声道。
行宫地势复杂,找不到合适地方下手。
“找不到机会便制造机会,明日必需办妥。”沈云谏眼色发冷,周围夜色黑沉,无声的压迫。
“是。”顾七顶着压力应道,有些头皮发麻。
突然树林里发出一阵响动,两人顿时警觉。
褚黎本是收到沈云台的信,要她过去,不想路上又看到沈云谏的身影。
她自以为沈云谏和那个女子又有什么苟且,才忍不住好奇心,悄悄跟了过去。
却无意间撞到二人对话,想匆匆返回已然来不及。
刚转身,一道寒光闪过,剑就架在了脖子上。
“别动!”
褚黎不由失声惨叫:“别杀我!是我!我是褚黎。”
顾七排查好周围确定再无她人,将她毫不留情扔到沈云谏面前,剑刃仍旧停留在她脖颈上。
胆敢造次,顷刻毙命。
褚黎被扔地上,她里面为见沈云台方便,只穿了件纱衣,外面则罩了件披风。
经历一番慌乱,衣衫微乱,她跌坐在地上,身体前倾,双手撑地。
“令驰……我……我只是无意间来此,没想到在这遇到你。”她声音轻颤很快恢复镇定。
自己好歹是太傅之女,怎么样他都要顾忌几分。
想起从前,她心有不甘,从前她生气沈云谏都会捧着自己哄的人,为何会成现在这样。
沈云谏黑洞洞的眸子盯着她,晾了半晌,好似才认出来人似的,幽幽道:“原来是褚小姐啊……”
“你不在屋里好好待着,深夜来这干嘛?”沈云谏居高临下,看她跌在地上,无动于衷。
他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渗人寒凉,声音透出杀意。
“殿下想要杀人灭口吗?”褚黎倔强抬头,强制自己直视他,她不甘心!
沈云谏没有回答。
他在权衡……褚黎若是现在死了,的确容易被人察觉。
影响他后面的计划。
若是活着,他怎么就那么不放心呢?
活人的嘴,他从很多年前起就不信了。
思索片刻,沈云谏想要抬手示意顾七动手。
“殿下!不!令驰……我们真的要到这个地步吗?从前、从前……就可以这样随意丢弃不做数吗?”察觉沈云谏的动作,褚黎忙不迭拽住沈云谏衣服下摆,不住摇头。
女人哭喊,试图唤醒他们之间那些往日的情意,她不住的呜咽……
“那我们的以前算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晚——”不等她开口说完,沈云谏皱着眉头,将衣服从她手里嫌恶的扯出来。
沈云谏脸色瞬间阴沉。
褚黎措不及防的被狠狠的撇开。
沈云谏厌弃的瞥了她一眼,仿佛在道:他嫌她脏。
“聒噪。”他示意顾七,怎么还不动手。
顾七知道他与褚黎之前的交集,现在他是确定,主子是真嫌弃,真想杀了她。
褚黎不可置信,他竟然、真想、置自己于死地!
她面色急剧苍白,她终于后悔了,也死心了。
但她不能死!不能死!
“殿下!不不不……我还有价值!大皇子……”
顾七的剑在她的脖颈上留下浅浅的一道口子,生生停了下来。
“说。”沈云谏皱眉道。
沈云谏蹙着眉不耐的盯着她。
褚黎一身冷汗,劫后余生,她瘫在地上,忍着喉咙的疼痛道:“令驰……不!殿下殿下,我可以为你做事,别杀我……”
褚黎梨花带雨,这一刻才明白他是真想杀自己,不是刻意装作冷漠。
“我可以接近大皇子……”褚黎用沈云台当牌,只能实话实说,她斗不过沈云谏。
沈云谏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我现在在大皇子身边,他……”褚黎将自己与大皇子的关系摆明,表明自己是有价值的,可以为他做事。
除了这样,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让他不杀自己的理由。
褚黎断断续续将她与沈云台之间的苟且一气交代。
沈云谏本来就对杀褚黎犹豫,听闻此,更高一筹的计码涌上心头。
毕竟此时她若是无缘无故失踪,定会引起行宫防护加强搜查,于己不利,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坏了整盘棋。
而他也属实是没想到,她竟然私底下和沈云台苟且,不过也不算超出他的预料。
上次他命人行刺沈云台,下面的人说他是从太傅府中翻出来的,他就觉得有些蹊跷。
沈云台与褚青的关系众人早就明了,何况两人是舅侄关系,有什么事需要让沈云台偷偷摸摸的?
如今再看,串联起前后,原来是为了她。
有意思,不知褚青知道自己的侄子和女儿背着他偷偷搞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
顿时一出好计在他脑海闪过。
褚黎谈瘫在地下,豆大的眼泪掉落,如今她彻彻底底看清了沈云谏的面貌,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她为以前的自己不甘,所以他们的过往算什么?
他是都忘了吗?
一句微乎其微的话还是让她问出了口,她声音哽咽道:“我们……从前究竟算什么。”
沈云谏突然觉得好笑,冷冽森然的语气讽刺道:“……以前?”
“褚小姐。孤?和你有过以前?”
褚黎怔住。
是了,从前的沈云谏早就死了,现在这个是历经种种死亡活下来的亡命之徒!
她怎么能、妄图、和这样的人谈情意!
“褚小姐不是孩子了,早该想清楚的,以前那个人是你,只是因为你是太傅之女。”
她这样的人,沈云谏见十个人,有九个是这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猛然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不可置信的摇头,喃喃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可是,怎么可能……”她不信,不信!
自己这七年竟是陷在他编织的谎言里。
多可笑。
“从今往后便老老实实替本王办件事。”他语气不容拒绝。
瞬间,她连恨都来不及反应,人便被喂了毒。
沈云谏将她扔给顾七,结束了这场闹剧。
*
树木的黑影在夜风中摇曳,寂静的夜晚中弥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枯枝败叶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是死者的低语。
褚黎失魂落魄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木木的,转而,发了狠的痛恨某个人!
沈云谏虽然放了自己,但自己以后却不得不为他做事,他强迫自己服毒,若是每月得不到解药缓解,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
褚黎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晚上似乎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刚刚她她起身时,沈云谏明显是看到了她披风下衣不蔽体的薄衣,嘲弄似的笑了笑,对她道:“记得遮好了脖子上的痕迹。”她拢紧了披风,不堪和羞耻似乎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刹那,她脑袋轰然一声。
沈云谏好似洞穿了她,褚黎从来没感觉这么羞耻——他在羞辱她。
那一刻她却被他的视线烫的抬不起头,转念这股羞耻就成了滋生的恨意和不甘。
人道世事无常,她刚入虎穴又进狼窝,为什么偏偏是她?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针对我!
从小她便被束缚,父亲尽心培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呢?她不过是家族用来联姻的工具。
只要有一样事情做不好,不合乎大家闺秀的样子,她就会被罚,轻则禁足抄书,重则罚跪、家规伺候。
她从小没有母亲,父亲只是变着法的打磨她,将她变成一个精美的、可以拿的出手的礼品。
别人只看到她京城才女的称号,却看不到她窒息的人生,好不容易有个少年郎曾经带自己走出牢笼。
可如今,也是他把自己也推回了笼子,还是带着一身伤,残破不堪的她。
真真是造化弄人。
世上除了她自己,果然没有一个人值得信赖。
事在人为,她就不信自己操纵不了自己的人生,她势必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种种情绪交错,压的她喘不过气!
她一路跌跌撞撞返回,今夜她不想再应付任何人……
*
次日一早,褚黎装作若无其事,穿了一件高领衣服,还在脖子上涂了粉,遮住了上面的伤口。
沈云台等了她一晚,最后顶不住鹿血的功效,只能叫了个暖床侍女败火。
狩猎第二日,女眷们也纷纷上场,男女搭档组队,这组队方式背后自然有门路可走。
李安仪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和沈云谏成了一对,而褚黎自然被沈云台弄了过去。
剩下的按照安排,男女组队,一般有些大臣是带夫人来的,是不会安排别的女眷的。
像沈云谏这种未娶妻的才会由内务府私下拟定安排,这些自然也都向主子们私下请示过。
沈云谏对与谁组队并不感兴趣,而李安仪却兴致冲冲,期待许久。
这是她与沈云谏订婚后头一次相见,李安仪眼中充满了崇拜与爱意。
她也穿了件红色的胡服,骑了一匹枣红色骏马,噔噔噔朝着沈云谏走来。
“令驰哥哥,我的箭术不好,要靠你啦,仪儿会不会拖后腿。”她不好意思笑笑,苦恼道,反而不似以前厚脸皮的缠着他。
众人看着这两位即将结为夫妻的两人,郎才女貌,李安仪小女儿似的娇羞,让人忍不住笑意。
沈云谏面无表情,回了句:“无妨。”
他下意识回头找了一下桑云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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