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舒妙
这话倒是说在了舒妙的心坎上。
她不想洗衣服,不想劈柴,不想烧水,不想扫地。
其实净妄说的没错,做蒋家的女儿,嫁事业有成的男人,起码物质条件应该不错。
而且丈夫还不着家,跟死了没区别。
总在这闲着干嘛呢?找点事干吧。
考虑了两天,舒妙同意了。
她唯一提出的条件就是舒妙这两个字。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管你家姑娘叫什么,反正我就是舒妙。”
好在大业男女大防极其厉害,蒋姑娘的闺名几乎没人知道,于是蒋家重开了祠堂,将蒋姑娘的名字划掉,改成了舒妙二字。
对外的说辞,无非是女儿体弱不好养活,小时候送到庵里养了几天,当时的师父为她改了这二字,可保一生顺遂。
舒妙住在蒋家的时候没有见到蒋姑娘,听说是和她的丫鬟奶妈去了南边外婆家。
新婚那天,舒妙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堂前,被人按着和一只大公鸡拜了天地,正式成为了阎太太。
???
现在看到躺在榻上这男人的样子,舒妙吧唧了一下嘴,把嘴里的姜味咽了咽。
长得不丑,发黑如墨,五官深刻,骨相一流。
他身量极高,长腿曲着,堪堪挤进这贵妃榻里。
黑色的衣服原先结了冰,现在猛的一热,又化成了水,滴滴答答的弄湿了榻上的软垫和脚边的蜀褥。
沈霄月举着灯过来,顺手把毯子搭在舒妙肩头。
“你说……他是不是私自回京的?”
武将,无召不得回京。
沈霄月看舒妙一眼:“我爹说皇上绞尽脑汁也没能把阎月朗收入麾下,现在看来,或许是我爹错了。”
皇上幼年登基,常年被太后和相爷把持朝政,直到太后和相爷斗起来,他才找到机会扩充自己的势力。
不过还是棋差一着。
太后深耕朝政多年,哪能让小鸡子啄到。
皇上那些事跟小打小闹差不多,她就没当回事。
谁知道相爷突然反水,站到了皇上的队伍里。
收服阎月朗,就是沈相爷的主意。
可惜阎月朗滑的像个泥鳅,从不正面接招,把皇上和沈相爷气够呛。
“我要是把他交给你爹,我下半辈子是不是就不用愁了?”
舒妙才懒得管这些事。
她看到躺着的男人微微皱了皱眉,搭在胸口的手指缩了一下,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沈霄月没看到这些,只是有点儿无语的对着舒妙撇了撇嘴,细长干净的手指戳在她脑门上,轻轻点了点。
“人家身上还有伤呢。”
正说着,雀儿就背着药箱,跟在应夏后面来了。
她有点紧张,差点忘记向沈霄月行礼。
“别慌,快去看看。”
沈霄月在外永远都是知书达理大小姐的样子。
雀儿搓了搓冻僵了的手,半跪在榻前,小心翼翼的揭开阎月朗的衣服。
男人特有的、刻画极深的肌肉线条间,纷纷杂杂掺杂着许多伤疤。
深深浅浅,叠了一层又一层。
最近的那个在腹腔,好像被人掏了个洞,皮肉外翻着,却没多少血流出来。
雀儿可是第一次独自来瞧病,拿药包的手都直哆嗦。
她是府医的小随侍,为人机灵又吃苦肯学,府医就收她做了徒弟,也方便给后宅的夫人姑娘们瞧病。
只是找她的大多还是后院的下等丫鬟们。
这次,她可是头一次被大姑娘请来,却没想到是这么棘手的事。
舒妙把身上的羊绒毯子裹了裹,探着头看雀儿抖着手去拿药箱里的桑白皮线,合着针穿了几次都穿不进。
“别慌呀,谁都有第一次,这回你难得上手去试,等下次再遇见要缝合的,指不定你比你师父还熟练呢。”
她说着,还从沈霄月手里接过烛台,嫌弃似的摘了绸纱灯罩,把光源往伤口处推了推。
沈霄月就知道她是刀子嘴。
一边指挥着叫人把原先摆在外面的炭火盆都围到贵妃榻边,又叫人多点了四五支火烛进来,将内堂照得火亮。
雀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结果临到了,还是没勇气下手。
她可怜巴巴的看向沈霄月和舒妙:“奴婢、奴婢好像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呢?大姑娘和阎太太怎么会知道。
“你一定是忘记自己的勇气了,呐,我现在把它带来给你,加油,雀儿,这是你成为真正大夫的第一步!”
舒妙虚空握拳,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团空气拍在雀儿瘦弱的胸口,脸上一点戏谑都没有,有的只是坚信与肯定。
一旁的沈霄月额角跟着跳了跳,就算早就知道舒妙从小在阿美莉卡长大,也还是不太能习惯她的精神鼓励法则。
雀儿显然很吃这一套,抿着嘴狠狠点了点头。
她把布袋挂在脸上,专心清理伤口,原先颤抖的手逐渐平稳,越发得心应手。
舒妙看着,不由得对沈霄月甩了个得意的眼神。
阎月朗腰上的创口不深,但是很大。
皮肉不规则的翻卷着,让雀儿举着针无从下手。
“我到底忘了什么呢……”
她自言自语着,脑海里都是师父给别人缝皮肉时的样子。
选了一处落脚点,利落的穿了针进去。
榻上的男人猛地绷紧了肌肉,微微冷哼出声。
雀儿双眼瞪大——她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了。
麻药!
她没给病人用麻药,不但清了创口,还直接上手缝了!
顿时双手如筛糠,那根半插进肉里的针可就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倒霉的阎月朗想,自己还不如死在河里好。
只是他不想让她们知道自己还清醒着,只能紧紧闭着眼睛,装作昏迷的样子。
舒妙看着这男人硬撑着抿着嘴巴的模样,嘴角一勾,拍着雀儿的肩膀安慰:“没什么要紧的,他都昏迷了,用不用麻药不都是一回事么,你就只管去缝合,这人是疼不死的,但伤口不缝合,倒是会死。”
雀儿朝着阎月朗脸上望了一眼。
他脸上泛着红,额头分不清是水还是汗,湿哒哒的黏着几缕黑发,额角青筋暴起,似乎是很痛苦。
本来她能瞧得出阎月朗是清醒着的,可当时她心里实在慌张,竟然忽略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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