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顾渊
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些年，无论受了多少折磨，我始终抱着回家的念头，抓住一切可以逃跑的机会。
终于……回来了。
看到我变形的双腿，和只有半截的左手，父亲哭得很伤心。
我知道自己一直是他的骄傲，可现在，我变成了他的耻辱。
他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其实我也不想出门，这都没什么的。
吃饭的时候，他不再往我碗里夹菜，他所有的关心都给了我的小侄子顾瑾言，我也不在乎。
反正有饭吃，不会再饿肚子。
家里的佣人喜欢躲着偷偷看我，眼里有嫌弃，也有惧怕。
他们嫌弃我可以理解，但他们为什么要怕我？我不明白。
后来我就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待在房间里很闷，会让我想起被锁起来的那些日子，好在别墅区后面有小花园小池塘，可以叫黎叔推我过去转转。
黎叔不怕我，但是他的眼神让我很难受，好像我很可怜一样。
明明我有吃有喝，还不用被打骂，已经很幸福了啊……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很无趣。
有时候我望着小池塘想，如果我发生什么意外掉下去，肯定没办法自救，那样我就死定了。
后来，我每天都去小池塘，等着意外出现。
那天傍晚，我照常望着池水发呆，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喷嚏，我四处望了望，发现是旁边亭子里的小女孩。
她的眼睛又圆又亮，不知道是因为打喷嚏还是刚睡醒，眼里泛着一层泪花，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我认得她，是隔壁林家的丫头片子，也是顾瑾言将来的老婆。
之前她来过我们家一次，我看她年纪小，想着她也许会怕我，就叫黎叔把我推走了。
这次我也想走的，但是她叫住了我。
她叫我“阿渊哥哥”，这很不对，按照她和顾瑾言的关系，应该叫我小叔。
但我没纠正她，反正她长大自然就懂了。
她不怕我，还很自来熟的跟我说话，给我展示她画的蛋糕，说她今天生日，正在给自己庆祝。
出于礼貌，我应该说声“生日快乐”，可我已经好久不说话了，声音肯定很难听，我怕吓到她，赶紧就离开了。
第二天我去小池塘的时候，她又在那儿。
这次她笑得很开心，说她画了一个我。
那幅画根本看不出来我的样子，她说那是钢铁侠的盔甲，还告诉我钢铁侠怎么厉害，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
有点吵，但我不讨厌。
我几乎天天都能遇到她，她说希望自己能得到一支神笔，把所有画的东西都变成真的。
我觉得很可笑，但我没笑。
有天我去小池塘没看到她，天都黑了她也没来，等我回去之后，就发现她正和父亲顾瑾言他们一起吃饭。
她有点心不在焉，总是走神，我看到她母亲偷偷在桌下掐她，心里有点难受。
她的日子，好像比我还难过。
我们依旧在小池塘见面，她给我画过很多东西，我都没要。
毕竟她以后会是顾瑾言的老婆，那些画应该给顾瑾言才对。
第二年开春，花园里的迎春花开得正好，她蹲在花丛里画了一幅，跑过来递给我的时候，笑得比花还好看。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接过了。
她兴奋得跳起来，围着我转圈，说她终于得到了我的认可。
我想否定来着，但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我“嗯”了一声。
她很过分，竟然说我声音好听，要我再多“嗯”几遍。
明明是春天，我却觉得好热，就像夏天来了一样……
等真到夏天的时候，她更过分，竟然要我一个残废给她打扇子赶蚊子。
看在她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老棒冰给我的份上，我帮她打了一个夏天的扇子。
入秋后的某天，她比往常迟到了一点，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
但她眼睛没有哭过的痕迹，还笑得很开心。
她送了我一个银杏叶的钥匙扣，还祝我生日快乐。
从前的我生日都是一家人庆祝的，今年没有，所以我都不记得这事了，那她是怎么知道的？
后来我无意听到佣人聊天，说她前几天在学校被处分，好像是有人要看她的钥匙扣，她不给，就和人打起来了，还被请了家长。
佣人还说她性子烈，根本配不上顾瑾言。
我第一次在家里发脾气，把那几个佣人都辞退了。
但是我知道，这只是我仗着父亲的身份，任性罢了……
我开始拾起课本学习，黎叔帮我找的书都是初中的，我很快就学完了，又找他要高中的，大学的。
父亲得知这件事很高兴，也送来很多专业书籍，我没有拒绝，只要能塞进脑子的我都会去学。
那天我被父亲拉着说话，去池塘边的时间有点晚。
天已经快黑了，我以为她不会来，没想到她在池塘边的一棵树下睡着了。
虽然才刚入冬，池塘还没结冰，气温依旧很低。
我怕她冻着想叫醒她，她却突然惊醒，胡乱呓语说着梦话，身子一歪就掉进了池塘。
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长久没说话的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她挣扎间看到了我，本能地呼喊，让我救她。
但我只有一只手，如果跳下去，我不仅救不了她，自己也可能会沉下去……
可她在喊我啊，我怎么可能不去？
我扯着嗓子喊了黎叔几声，然后，跳进了池塘。
池水真的很冷，我拼命想游过去，却只能在原地扑腾……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我很担心她的情况，马上就叫黎叔推我去找她。
父亲，还有她的父母都在。
父亲发了很大的脾气，说我的命怎么金贵，如果我有事，他们林家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她还没醒，躺在床上小小的一团，但她母亲听到父亲的话，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
我顿时就气急了，我想揍死这个女人，但是不能，我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我更没权利那么做，那个女人是她的母亲，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说是我推了她。
父亲哑口无言，但他不得不维护我，给了林家一个大项目，她的父母十分高兴，再没有打过她。
听说她醒了，我偷偷躲在病房外看，她母亲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不记得了，再问她别的，也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她不记得我了……
但我不着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比如，矫正手术，安装假肢，接手顾家，成立公司……
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变得亭亭玉立，也看着她追在顾瑾言身后，逐渐收起自己的锋芒。
我很难过，比她不记得我还难过。
方圆说我爱上了她。
爱不爱的，我一点都不懂。
但我知道，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她，我情愿溺死在那个池塘里。
我默默守着她，一年又一年。
当我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过去的时候，方圆说，她找我了……
我的女孩，她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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