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身如浮木
愤怒使郁时桉的双眼布满血丝,像鬼魅般猩红,他握紧拳,指节咯吱作响。
这样的纹身,一般只有妓子或者奴隶才会纹,郁舜在沈木溪身上特意留下,分明就是玩弄!
他是故意的,他企图用这样的方式,一点点摧毁沈木溪为人的尊严、骄傲,贬低打压他,用这样的侮辱告诉他,别忘了身份!
怪不得沈木溪要做这样极端的事,怪不得他刚才一直在说“脏”……
想到这些,郁时桉看向沈木溪的眼神,满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他不禁抬手顺了顺沈木溪被汗水打湿的散乱发丝。
明明年岁比他大上许多,但此时昏睡时的模样,那么无助,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儿般脆弱。
“别怕。”郁时桉抚着沈木溪长发,声音轻柔,生怕惊扰到床上之人,“我给你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把你治好,也会把他加注在你身上的,全部清除干净,别怕。”
“陛下,太医来了。”春暮一声打破了屋内死一般的沉寂,他带着太医一路小跑进院,丝毫不敢懈怠。
郁时桉收敛好脸上的神色,沉声说道,“叫人进来。”
“老臣参见陛下!”老太医一进门就跪地行礼。
“章老不必多礼,您快来看看朕的老师。”郁时桉示意春暮将人扶起。
春暮上前将头发花白的章铎扶起,引到床边。
章铎是现任太医院的院判,因为性情耿直中正,在前任院判在位期间,一直遭受排挤,即使医术高超,也只能做些杂事。
郁时桉和岑妃在冷宫时生病了一直无人问津。有次郁时桉高烧不退,岑妃叫人寻太医,却没人愿意管,最后还是章铎听说了此事,到冷宫为郁时桉医治。
之后,本着医者仁心,章铎时不时就到冷宫帮忙看些小疾。
后来岑妃病重,章铎尽心尽力救治,可惜冷宫湿寒,再加之缺衣少食,岑妃最后还是没能挺过去。
郁舜死后,沈木溪清理了宫中郁舜的人,前太医院院判刘密也不知所踪,郁时桉就任命章铎为新一任的院判。
这是自己人,郁时桉放心他为沈木溪医治。
章铎将手搭在沈木溪纤细无力的腕上,细细诊治,还不时翻看肩头的烫伤。
一时间,屋内众人都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生怕打扰太医问诊。
看着章铎面色越来越沉,郁时桉再也等不下去,直接开口询问,“章太医,老师他……他如何?”
章铎轻叹出声,“陛下,这位公子背上的烫伤只要细心养着,倒没什么,只是……”
“章太医直说无妨。”
“老臣诊脉发现,他身子里似乎积了许多毒素,更有一味,侵蚀心脉,这样下去,怕是寿数难料啊。”
郁时桉不敢相信地看着章铎,“毒?他中毒了?而且什么叫许多毒素?”
章铎不敢欺瞒,“日积月累下,体内毒素堆积。”
短短几个字,让郁时桉全身血液倒流,心头冰凉,转而,他猛一甩长袖,指着冬晓咬牙问道,“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子一怒,屋中众人瞬间惊恐跪地,不敢抬头。
冬晓结巴回答,“奴真的不知,只知道主子会时不时心痛,至于其他事,主子从未透露过,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你是贴身伺候的,你不知道,谁知道!”郁时桉愤怒地发颤。
冬晓突然想到关在柴房的人,慌忙说道,“奴不知,可是,有一个人知道。”
“谁?”
“前太医院院判,刘密。”
郁时桉知道此人,是郁舜心腹,一直替郁舜看诊,既是中毒,此人定脱不了干系。
“人呢?”郁时桉脸色很差,无人敢多说一句。
“那人今日刚被主子寻到,现下正关在柴房。”冬晓如实交代,现在保住自己和沈木溪的命最要紧,其余的事,还是等沈木溪醒了再说吧。
而且冬晓直觉,郁时桉不会害沈木溪。
“将人带上来,朕要亲自问。”郁时桉说。
片刻,刘密就被人带到了郁时桉面前。
“刘大人,还认得朕吗?”郁时桉声音低沉,没有一丝起伏。那冷若冰霜的眼神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温度。
刘密看着郁时桉的脸,分辨须臾,瞬间吓软了腿。
“参……参见陛下。”
“刘密,你还真能躲,让朕好找。”
刘密额头紧贴着地板,不敢起身,满口求饶。
“闭嘴,”郁时桉听得头疼,“朕只问你一句,沈木溪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沈木溪?”刘密好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反应一会儿,才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陛下,说的是雀儿?”
哗啦一声,郁时桉将手边瓷器猛地甩在刘密身上,刘密缩脖躲闪,不知又是为何触怒了龙颜。
“他叫沈木溪!”郁时桉冷冷说道。
“是是是!”刘密彻底明白了 ,今日他怕是难有命离开,心中不住绝望。
“朕再问一遍,他中的是什么毒?”
刘密自知罪责难逃,只得全部坦白说了出来。谁知眼前年少的新帝越听脸色越沉,说到后面,刘密都忍不住嘴唇打颤,他似乎感觉到了郁时桉身上渐浓的杀意。
“就是……就是这样。陛下,臣只是奉命行事,我……臣也不想的。”刘密极力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
“那,他身上的陈毒又是怎么回事?”回答刘密的不是郁时桉,而是一旁的章铎。在章铎看来,还是救人要紧,要救人,先就要搞清楚那些毒到底是什么。
郁时桉眼含刀锋扫向刘密,刘密吞咽一下,颤栗着开口,“这公子性子太烈,先帝嫌他……嫌他无趣,时常会给他下些暖情……麻醉的药助兴。”
刘密越说声音越小,可是那些字眼还是化作了一把把尖刀,刺向在场的几人。
春暮从小在宫中生活,自是见过各种阿臢,可是听到刘密的话,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床榻上的人,这……也太骇人了。
郁时桉看起来反而比刚才平静了不少,在得到答案后,眼波没有丝毫涟漪。但冬晓却注意到他握在袖中的拳头,指缝间已经有血丝渗出。
章铎听了刘密的话,眉头皱得更深,不禁怒目看向他,“医者应该是救人性命,你却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简直不配为医!”
刘密不敢辩驳,只是蜷缩在一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郁时桉觉得再看他一眼,都是脏了眼睛,他转向章铎,“章大人,现下该如何治?”
“回陛下,我先帮公子清理伤口,暖情麻醉的药,虽不伤性命,但长期服用,难免伤身,这需要慢慢调理。”章铎认真回道。
“那侵蚀心脉的毒呢?”郁时桉接着问。
“这老臣要回去翻翻医书,需得研究研究再想办法治疗。”
“那就麻烦您了。”郁时桉发自内心真诚致谢。
“陛下折煞老臣了,这都是一名医者该做的。”章铎拱手见礼,“只是,这毒发作时,只怕是疼痛难忍,这些年,想来公子都是用些镇痛的虎狼之药强行压下痛感,长久如此,亏损颇大。”
“朕知道了,章老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就算是宫中没有的,朕也会想方设法寻来。”
郁时桉声音透着疲累,却还是不顾春暮的劝阻,守在一旁,看着章铎处理沈木溪背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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